第6章 ☆、忐忑
蒼翊心中明白,皇兄并不是沒有一絲疑心,帝王之心難測,慶元帝之所以能對他這般信任,只是因為蒼翊無心皇位,從小依賴他,不論有任何事從不瞞他,最重要的是,他沒有權利,除了一個王爺的頭銜和皇上的信任,他沒有任何能威脅到皇位的權利。
曾經有人撺掇他奪位,他讓人将謀逆之人的話全部記下,将人帶話一起直接送到了皇上手裏,這一舉動在朝堂上掀起嘩然一片,讓那些想要利用他的人歇了心思。
他以信任換取信任,用行動證明了他對皇上的忠誠,只是……無論他怎麽做,瑾竹直到最後也不肯真心信他……
蒼翊心事重重的從宮中出來,未回王府徑直往城西別院的方向走去……而在他入宮的這段時間,三皇子府得到了南宮若塵逃走的消息。
“殿下,送去春風樓的那個人……逃了。”三皇子蒼離優雅的坐在高椅上聽着下首的侍衛回話,一雙漆黑的眼睛陰晴不定的閃着,一手端着茶碗,拿着碗蓋在茶碗上沿輕輕摩擦,沒有人敢說話,瓷器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房內顯得格外刺耳……
三皇子久久不語,本就心慌的侍衛便越發的緊張起來,就在他額頭冷汗冒出的時候,三皇子身旁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開口了:“聽聞那人為了避免接客将自己的臉用發簪生生的劃傷了,那春風樓裏的老媽子也不是好相與的,他既要逃出去,不動用內功是絕不可能成功的,而中了蝕骨散,一旦強行運氣必然筋脈寸斷,到那時,他縱使逃了出去,也必定是廢人一個了,殿下放心便是。”
蒼離将碗蓋磕上,微微垂首:“我如何能放心,那日在密道裏出現的那人身份未明,緊接着送去春風樓的人便失蹤了,世上當真有如此巧合?若是被人發現他的身份,那麽所有的一切就全都前功盡棄了……”
“那人的身份除了您,在離洛國還會有何人知曉?且以他的傷勢……活不了多久的。”
近日來翊王府動作頻繁,莫不是發現了什麽?稍微想了一想,蒼離便輕輕搖頭将這個想法否定了,蒼翊至今為止與月華國的人毫無交集,不可能認識南宮若塵,而他一直無心朝政,又怎會懷疑自己?擡手示意侍衛退下,向身後的人問道:“二皇子府中近來如何!?”
“一切正常,二皇子妃的身份沒有任何人起疑,據說這二皇子對二皇子妃很是疼愛,還許了她自由進出書房的權利。”
蒼離滿意地點了點頭。書房是府內最為重要的地方,所有大小事務都會在書房處理,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他人進入的,如此看來,他的好皇兄倒是真對那皇子妃上了心了。
二皇子蒼紹,乃皇後嫡出,與大皇子蒼烨生辰相差不過數日,本是最有望成為儲君的皇子,然而後宮內三皇子的生母賢貴妃獨寵,皇後勢微,前不久聽聞月華國的五公主被送來離洛國和親,為了穩固兒子的地位,皇後替二皇子請旨,迎娶月華國五公主南宮沐琳,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未抵達頤都之前這皇子妃就已經被調包了,真正的月華國公主慘遭迫害,現如今的皇子妃,不過是三皇子蒼離安插在他枕邊的一個眼線罷了……
“皇叔……最近可去過什麽地方?”
“前幾日約了安國公世子在怡月閣一聚,之後便不曾去過任何地方。”聽到他提起翊王,中年人有些疑惑,想了想:“聽聞今日皇上召了翊王爺入宮,現在這個時辰應該已經出宮了。”
“入宮?”正在摩挲碗沿的手指一頓,突然想到了什麽,蹙眉道:“皇叔去怡月閣是什麽時候?”
“正是将人送去春風樓的那天……殿下的意思是?”中年人反應過來,有些驚訝:“許是殿下多慮了,那天從怡月閣出來王爺直接回了王府,之後再也沒有出來,若真是翊王爺的人幹的,為何會如此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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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蒼離冷哼一聲:“回到王府再也沒有出來,甚至連朝堂都會缺席,若非是有要事,皇叔縱是再怕麻煩也不會于朝堂缺席而讓父皇為難。這樣的巧合只怕是沒那麽簡單……派人盯住翊王府,不用盯得太緊,另外讓宮中的人打起精神,傳信給母妃讓她想辦法查一下父皇召皇叔進宮所為何事。”
“殿下是懷疑此事是皇上的手筆?”
“皇叔從來不參與朝政,而我們所有的探查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無所獲,除了父皇我想不到還有何人能讓皇叔如此大費周折。去安排吧……”
“是。”中年人行禮退下,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匆匆走了出去。
蒼離将茶碗擱置一旁,伸手按了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如果真是父皇的人,他以後行事就需得更加謹慎了。至于南宮若塵,眼中寒光一閃,就算被人救下,他也有辦法讓他什麽消息都傳不出去……
不管三皇子如何猜測,此時的蒼翊沒心思去管他心裏的彎彎繞繞,剛走出宮門便得到了南宮若塵醒來的消息,瞬間心跳加速,馬不停蹄的往別院趕去。
勒住缰繩,翻身下馬,只是突然踏入院門的腳突然僵住了……
他迫不及待地從宮門跑到別院,心心念念都是快點見到那人,卻未曾想過見到他之後的事情,他要怎麽做才能不吓到瑾竹,要怎麽說才能讓他放下戒備,他要如何面對将他當成一個陌生人的瑾竹……
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下意識的向前走着,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踏進了黎清小院,站在了南宮若塵休息的房門外。
想要推開房門的手擡起了又放下,又再次擡起按上了門框,就在他猶豫不定的時候,房門從裏側拉開了……
“王爺?”靈犀端着托盤從房內走出來,驚訝又有些疑惑的看着神色古怪的王爺,想了想這樣盯着主子是大不敬,忙将頭垂了下去。
看着出來的是靈犀,蒼翊悄悄松了口氣,猛然緊繃起來的身體漸漸放松了下來:“他怎麽樣了?”
“回王爺,公子剛剛醒來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一句話都沒說,方才服過了藥,又歇下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靈犀微微福身,端着托盤轉身離開了……
房門未關,想着可能是靈犀以為他要進去便沒有帶上門,看着虛掩着的房門,蒼翊又開始思慮。
想來他已經歇下了進去看看應該沒事吧,又覺得若是吵醒了他該怎麽辦?
屋內“哐當”一聲将蒼翊驚醒,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反應,房門猛的被推開。
“瑾竹!”
床角邊一個銅制的燭臺靜靜倒在地上,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微微蹲着似是要撿起那只燭臺,纏滿布條的五指間點點紅色滲了出來刺疼了他的雙眼。
蒼翊大步走到床前将燭臺撿起來,也不看旁邊的人現在是什麽神情,或者是他有些不敢去看,霸道地伸手将人扶了起來讓他坐在床沿。
“你若有什麽事喚靈犀進來便是,你重傷未愈,怎的也不當心一些……”
他本意輕聲斥責,又覺得以現在兩人的關系說出此話有些不妥,不由得擡頭去看,卻不想與那人的視線對了個正着,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南宮若塵穿着一身白綢暗花滾邊中衣,靜靜地坐着,一旁蒼翊還穿着那身玄色朝服,單膝半跪着蹲在南宮若塵的下首,一只手因為剛才的攙扶還搭在南宮若塵的手肘處。見他沒有排斥沒有躲開他也樂的沒有把手抽回來。
其實南宮若塵也很是無奈,他只是想起身倒些水喝,只是昏睡了幾天的緣故,突然站起來頭腦一陣眩暈,下意識地想找個能夠倚靠的物事,卻不想擡手将燭臺打翻了,沒有了指甲的手指撞在燭臺上,很快便有血絲滲了出來。正想将燭臺撿起來,房門就被一陣大力震開了,緊接着便有一人滿臉擔憂地沖了進來……
一時無話,氣氛有些溫馨的同時更多的卻是尴尬,許是看到南宮若塵額頭滲出的冷汗,想起來他的傷尚未好全,有些心疼地道:“可還疼?”
這句輕聲的問候讓南宮若塵平靜的內心泛起了陣陣波瀾,前世蒼翊重傷瀕死的時候,可有人問過他疼否?有些自責的撇開了視線,他輕輕搖了搖頭:“已經無礙了。”
看着他有些蒼白幹涸的薄唇,蒼翊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見他自然的接過去喝了,一顆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等他喝完便伸手将空了的被子放置回茶桌上。
回頭看着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南宮若塵,蒼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