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責
“蒼離?呵,他想坐上這東宮之位?沒那麽容易。”
現在他不遠處的霍展白突然背脊一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蒼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些咬牙切齒,一雙丹鳳眼裏滿是寒霜,提起三皇子的時候,那毫不掩飾的恨意噴湧而出,這樣的蒼翊讓與他相交多年的霍展白都覺得恐懼。
他不明白,三皇子得罪過他嗎?不,只是得罪的話,蒼翊不至于恨到這種程度,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是恨不得立馬将三皇子生吞活剮了一般。
“你……你沒事吧?!”将蒼翊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感覺到周邊的氣溫有所回升,又壯着膽子問道:“你既無心皇位,誰成為太子又于你何幹?不論誰最後登基,你依然是你的翊王爺,雖無皇權在身,也不會缺了富貴榮華。”
“我雖無心皇位,但這皇權……我必要摻上一腳,我絕不可能讓這皇權再次落在他蒼離的手裏。”前世就是因為沒有皇權,他報不了仇反倒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霍展白此時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他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若讓有心人聽去,只怕是等同于謀逆了。
他不知道蒼翊為何突然對他說出這些話,對上那堅定認真又充滿信任的眼神,霍展白認真地應承:“三皇子那一副假仁假義的模樣我本也是看不慣的,你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幫你便是。”
其實他也無奈,聽到了這樣的話,他能選的便只有兩條路,一是和蒼翊站在一起,拉三皇子下馬,二是拒絕蒼翊,兩人從此形同陌路,如此若是三皇子上位,以他今日和蒼翊的關系,來日三皇子定然不會放過他。至于告發翊王謀迷,且不說這多年的交情他做不出來這事,即便是做了,在世人眼中他就是一個對好友落井下石的小人,沒人再會信他,還有可能因為曾經和翊王走的太近而遭受牽連,甚至搭上整個安國公府……
霍展白的應允早在蒼翊的意料之中,鄭重地道了一聲謝便沒了下文。雖是因為信任,卻也有着些許算計,所以除了這聲謝謝他真不知道此時還能說些什麽。
“據說你今天從宮中回來便直接去了城西別院,怎麽?太後送你的那個丫頭入了眼了!?”為了緩解氣氛,霍展白明智地選擇了轉移話題,整個人又恢複了往日輕浮浪蕩的樣子。
說起城西別院,蒼翊立馬想到的就是南宮若塵,從剛開始他就有些不解,當時燭臺掉落他沖動的推開房門喚了一聲“瑾竹”,而房內的南宮若塵似是沒聽到一般毫不介意。
蘇瑾竹這個名字,是前世他在王府醒來,以母為姓,以字為名替他自己取的化名,今生除了蒼翊應當沒有第二人知曉。
在回王府的路上他思慮很多,不管怎麽說,瑾竹從醒來後的表現都太過于平靜了,就算是知道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可能毫無防備,今日短短的相處,說是投緣更像是回到了前世那般……
“你說,一個身受重傷的人剛醒來的人,會不會對一個救了他的陌生人毫無防備?”
一句話讓正在打趣他的霍展白沒有反應過來,明明說着靈犀的事兒,為何突然問起了這個,讓人很是莫名其妙。
稍稍思考了一會兒,霍展白眉頭一挑,又在主位上坐下來,語氣有些戲谑:“這恐怕得看傷者的性情如何了。若是單純不懂世事的人,當然只看得到有人救了他性命,而不在意那人為何救他;若是心思謹慎之人,只怕是要多想些了。莫不是你救了哪家的姑娘,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那姑娘要對你以身相許?”
Advertisement
蒼翊聽着他的話久久不語,他的瑾竹絕不可能是心思單純之人,相反,他經歷了人生最大的轉折,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現實的殘酷,若不是不解世事,那便只有……
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吓到,仔細想想,也未嘗沒有可能,既然他都能自後世重生,瑾竹為何就不能,只是這些日子他周邊的人都沒有任何關于後世的記憶,使得他下意識的以為南宮若塵也和他們一樣,卻從未想過,瑾竹是否還會記得他,是否也是記得他的?
而被蒼翊惦記的南宮若塵,在蒼翊離開後,一直躺在桃木架子床上靜靜地發呆。早在他醒來之前,大腦就已經有了意識。
在春風樓裏老鸨和蒼離的人談着條件,說着怎樣讓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有人悄悄闖進他待的密室,用另一個人将他偷換出來。
有人說王爺吩咐将人送往城西別院。
有人擡着他傷重的身體将他輕輕放在了平坦的被面上。
有人着急忙慌地去請了城內最好的大夫替他診治。
有人帶着驚喜地說着王爺總算是來了。
他知道蒼翊一刻不離,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他知道看着他滿身傷痕蒼翊比他更疼,他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人比蒼翊更在乎着他,給他快樂,給他溫暖,給他救贖。
前世他辜負了太多的人,他答應母妃照顧好皇妹他沒有辦到,他發誓替皇妹報仇雪恨他沒有辦到,他應允師父離開離洛國重新生活他沒有辦到……他承諾蒼翊永遠守在他身邊,他辦到了,搭上了性命!
今生一切重頭再來,複仇的念頭已然沒有前世那麽強烈,前世的他太過自私,他自卑自己的容貌,他封閉自己的內心,他拒絕蒼翊一次又一次的表白,他固執地不再相信任何人。
他為了保護自己毫不猶豫地給蒼翊疊加一層又一層的傷害,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卻在他面前變得如此卑微,想起蒼翊的眼神從最開始的傷心到後來的麻木,他的心裏湧起了深深的自責。
若是當時他能夠多信他一分,或許就不至于落得前世那般凄怆的結局。
那日蒼翊不知得到了什麽消息急匆匆地出了王府,回來之後就将自己關在了書房內,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去,而他直到晚間也沒有出來。鐘叔擔心他出事但又沒辦法,便找到了南宮若塵那裏。
南宮若塵端着晚膳推開房門的時候,整個書房裏充斥着酒氣,而那個讓王府所有人擔心不已的主子正躺在案桌不遠處的軟榻上,手裏還拿着一只白玉制的酒壺不停地往嘴裏灌,聽着開門聲只瞟了一眼就不再理會了。
走過去将托盤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南宮若塵站在蒼翊身前,靜靜地看了半晌,開口道:“吃些東西吧。”
随後伸手去奪他手中的酒壺。卻不料還未碰到酒壺,就被蒼翊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了個正着。
蒼翊擡頭看他,一張銀制的面具遮住了臉上的表情,盯着面具下露出的那雙桃花眼,蒼翊有些醉意的鳳眸黯了幾分:“你是不是以為,若害你的人是我的皇侄,我便不會還你公道?”見他沒有回話,便繼續道:“說到底,你還是不肯信我。”
南宮若塵依舊沉默。
“你總是什麽都不肯說,什麽都不肯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讓你變成如今這般?我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能真心信我一回呢?”
聽着他所說的,南宮若塵便能猜到他該是知道了什麽。
“蘇某能給的……都已經給了,王爺還想要什麽?”
兩道視線相交,蒼翊靠在軟榻上鳳眸微眯:“本王要你的真心。”
“蘇某早已無心,又如何能給……”話音未落,只覺得被握住的手腕一緊,接着便被一股大力拉着止不住的向前傾去,穩穩地倒在了蒼翊的身上。
手中拿着的酒壺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蒼翊扔在了地上,一手扣在懷中人的腰上将他固定,另一只手緩緩擡起,取下南宮若塵臉上的面具,伸手撫上那張紅痕交錯的臉,輕輕地說着:“我殺了他好不好……”
聽着他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南宮若塵突然有些害怕,他自然清楚蒼翊口中的“他”指的是誰,然而想要殺一國太子,談何容易?即便他是王爺也不可能輕易辦到。
“蘇某的事與王爺無關,就不勞王爺費心了。”說完便撐着想要站起來。扣在腰間的手突然用力,未待他反應過來便已經被蒼翊壓在了軟榻上,只覺得唇上一涼,濃烈的酒香湧入口中,下意識的想要反抗,伴随着衣物被撕裂的聲音他停止了掙紮,靜靜地躺在軟榻上任他予取予奪……
意識模糊之間,他似乎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輕語:“瑾竹,信我可好……”
第二天醒來時,南宮若塵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裏,身旁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一開始他沒有在意,而在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蒼翊,直到淩雲帶着滿身鮮血的他回到王府。
今生一切重來,南宮若塵告誡自己一定不能重蹈覆轍,他想要幫助蒼翊,想要成為他的力量,即使再讓自己受傷,他也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