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事
蒼翊回到城西別院時已經下午了,走進黎清小院時,看到一襲白色的身影正坐在院裏的石桌旁,一只手拿着白玉杯盞,另一只手提着一壺清茶正嘗試着倒往杯盞中,不想手指輕顫,那壺清茶猝不及防的往下墜去,吓得他趕緊運起輕功快速移了過去,在茶壺落地之前堪堪接住了。
提着的一口氣總算是松了下來,将茶壺放回桌上,剛想埋怨兩句,卻在擡頭對上那滿臉無辜的神情的時候,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得無奈嘆了口氣:“你手上的傷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好的,莫要太心急了。”
“左右閑來無事,做這些對傷口無礙,我便想自己動手試一下,一時不穩才……”
蒼翊沉默,雖然知道瑾竹是不想事事依靠他人,可見他與自己這般生分還是不免失落,即使瑾竹對他的态度比起前世要親近了些,但人總是不知足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就越多,他想要給他依靠,想要被他依靠……
輕輕抓起他的手想看看傷勢如何了,才發現指尖已經沒有了那層纏着的布帶,五根手指白皙且骨節分明,齊根而斷的指甲底部已經重新長出了一小段指甲蓋,沒有指甲覆蓋的地方有些發黑還伴有掉茬,顯得有些難看。
大概是看出蒼翊眼中有些疑惑,南宮若塵解釋道:“傷口已經結痂,再纏着布帶不透氣對傷口恢複不利,直接敞開來還能恢複得快些。”
擡起頭看了一眼,蒼翊了然一笑:“我倒是忘了,你也是會醫的。”不僅如此,還是大名鼎鼎的醫聖左彥的徒弟。
想起前世左彥見到他總是橫眉冷對的樣子,他到現在都還有些不明所以,只以為左彥是在怪他沒有照顧好南宮若塵,想到此不由得有些愧疚,苦笑一聲:“若是被你師父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只怕是要對我更加地不待見了。”
“……”南宮若塵有些不解,他的傷與蒼翊毫無關系,師父為何會不待見他?想歸想,卻也不會問出來,說起恩師他也不免有些懷念:“也不知師父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你師父四海為家,想要知道他的行蹤只怕比登天還難,不過他若是知道了你在這,定會來尋你的,你且安心便是。”
前世也是因為他月華國四皇子的身份曝光之後,左彥才到頤都尋他,得知他和蒼翊的關系後便想方設法的帶他走,只不過他貪念蒼翊身邊的溫暖一直不舍離去……思緒飄遠之際,旁邊“咕……”的一聲将他的思緒拉了回來,看着蒼翊有些發黑的臉:“王爺可用過午膳了?”
聽着這話的蒼翊俊臉又黑了幾分,何止午膳,他根本連早膳都還未用過。
從別院趕到宮裏要多費些時間,他怕來不及便沒用早膳,想着下朝回來再用也不遲,哪知半路又被太後截了去,在栖鸾殿耗了許久,以至于到了現在他都還沒吃上飯。
叫了人讓廚房準備膳食,又回屋換了身衣服,在南宮若塵的陪伴下滿意的填飽了肚子,才拉着他在室內的一張檀木桌旁坐下,将今日太後對他說的那番話告訴了南宮若塵。
“我對靈犀無意母後一直都是知道的,今日卻說出讓我納她為妾的話,必然是有人去母後那裏說了些什麽。”
南宮若塵聽完蒼翊的話也不由得沉思起來,想了一會便道:“如果有人刻意散播謠言,說你要納靈犀為妾,那些觊觎翊王妃位的人,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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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過是蒼離疑心我将你藏在別院才放出消息,想借別人之手查探別院的情況,我不明白的是,他為何不自己動手?他的那些探子可比一群內宅婦人派來的人要有用的多。”他這麽做,倒像是在忌憚着什麽。
南宮若塵似是想到了什麽,擡起頭平靜地看着蒼翊問道:“你為何救我?”
“……”蒼翊突然愣住。
所謂當局者迷,南宮若塵一句看似毫無關聯的話提醒了他,他救人是因為前世的羁絆,而在蒼離眼裏,現在的他從未和南宮若塵接觸過,他只是費力救了一個于自己無益的陌生人,況且他一直無心皇位,在這種情況下,對于他最近的行動,只怕會被懷疑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故而不敢輕舉妄動。
“蒼離向來謹慎,沒有萬分的把握他不會輕易行動,一旦有了萬全的準備,他就一定會不擇手段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南宮若塵說得平靜,而這樣的平靜看在蒼翊眼裏讓他很是心疼,尤記得前世南宮若塵剛到王府不久,提到蒼離就止不住顫抖的樣子,連帶着看到他,也是滿臉的敵意和不信任。
沒注意到蒼翊看向他滿是心疼的視線,南宮若塵此時的思緒正被另一件事所纏繞。
正如蒼翊所擔心的,前世娶親的事一直是兩人心中的一個結,雖不怪他,卻也難免心裏難受,想着想着,鬼使神差地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太後說的不錯,有些事,的确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一直看着他的蒼翊聽到這句話不禁愣了一下,太後說這句話是有他意,可南宮若塵此時這樣說……蒼翊站起身走到他後面輕輕将他擁住:“瑾竹,皇兄已經答應,不會給我賜婚了。”
正在走神的南宮若塵突然被人抱住,全身猛然一僵,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說過的話,一張俊臉不由得染上了一抹緋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也不待他說話,蒼翊又繼續在他耳邊低聲輕語:“瑾竹,今生我定不再負你……”
若是以前,他一定會當作一句玩笑,然後不在意地一笑而過,但是現在,他想要相信,他可以相信,他也應該相信。
感覺到抱着自己的雙臂又收緊了些,南宮若塵放松僵住的身體,自然地靠在了他懷裏,嘆了口氣道:“你前生所負的人……不是我……”
蒼翊微愣,随即苦笑:“那晚你夢呓喚了安和公主的閨名,我問你時你心有顧忌不肯告訴我她是誰,我以為你是心有他人,我是心中不平才會……才會奉旨娶了他人,瑾竹,我……”
提起那場大婚,蒼翊身體有些僵硬。
他當時并不知道南宮沐琳是誰,無論他問多少次,南宮若塵總是靜靜地看着他,什麽話也不說,仿佛他們之間就只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那一臉平靜的神情刺的他的心生生地疼。
恰逢慶元帝有意為他賜婚,讓他迎娶武安侯府嫡女方蘭雪為妃,他刻意讓人将這消息告訴了南宮若塵,得到的回應就是沒有回應,他待在他的院裏重複着他每天做過的事,一副無所謂的态度。
蒼翊最終還是遵了聖旨迎娶方蘭雪為妃,大婚那天,他在滿座的賓客中四處尋覓着那張帶着面具的臉孔,依舊無果。
心裏不痛快,他只能用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來麻醉自己,呵退了所有準備送他回房的下人,他下意識的走進了南宮若塵居住的院子裏,房裏燈還未熄,他如同着了魔一般闖進他的房裏,不顧他的反抗強要了他……
他在他的大婚之夜,傷害了他最愛的人,他丢下新娶的王妃獨守空房,讓一個好好的姑娘成了整個頤都的笑話。
是他負了南宮若塵,亦負了方蘭雪……
想起前世做的糊塗事,蒼翊許久無言,他将頭埋入南宮若塵頸側,聞着他頸間淡淡的竹香方才安心了些。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瑾竹……再過幾天,我們就搬回王府,可好?”
蒼翊的吐息噴在頸側有些癢,南宮若塵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卻沒有躲開,淡淡應了一聲:“好。”
他沒有告訴蒼翊,看到那一身紅衣的新郎撞開他的房門走進來時,他驚訝更多的是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若不是他的放縱,一瓶迷藥就能将蒼翊放倒,又怎會任他胡來?
他自私的不想讓蒼翊回到新房,他用自己的身子将他留在房裏,他利用他次日的愧疚将自己鎖進他的心中……
皇家相關的消息向來是民衆最為關注的,加上有人刻意推波助瀾,翊王要納城西別院的一個丫鬟為妾的消息迅速在整個頤都擴散開來,正如太後所想,城西別院瞬時成了衆矢之的,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面孔在院門外鬼鬼祟祟,使得靈犀也不得不整日待在別院不敢出門。
若是一般王爺納妾也不至于引起這般騷動,而蒼翊作為當今聖上唯一胞弟,又多年不近女色,內宅一直空無一人,多少人幻想着能得翊王青睐,成為翊王府第一甚至是唯一的女主子,而這一切,突然被一個身份卑賤的丫鬟奪去,想必是誰也無法忍受的。
頤都城內衆說紛纭,就連皇宮內,也開始變得不平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