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故人
院子裏鴉雀無聲,南宮若塵目光不轉,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下,隐在一衆衙役裏的一人将頭擡起,伸手将臉上的一層薄翼撕下,一張眉如新柳的清俊面容映入視線,一身衙役的服制映着這張臉顯得有幾分別扭,而這些此刻已經沒人在意了。
“将軍……”冒牌的劉郡守見此舉動,忙上前想要阻止。
那人不理會,朗目直視着南宮若塵,仿佛眼中只他一人,緩步靠近道:“四皇子,別來無恙。”
“……鄭将軍,別來無恙。”
那人聽到他的稱呼神情微怔,繼而釋然,笑道:“你早知是我?”
“猜測。”在山下村遭遇刺殺時,他便想到了。
又是沉默,那人似乎知道他若不說話,南宮若塵一句也不會多言,頓了半晌沉吟道:“五公主……如今可還好?”
“……”兩人對話,卻誰也沒有見禮,南宮若塵看似淡然如常,瞳孔卻是一陣緊縮,眸底寒光又起。
蒼翊鳳眸低瞥,恰好看到他緩緩攥起的雙拳,驀的心中一緊,不禁伸出手将其緊緊握住,手背被溫熱覆蓋,南宮若塵不由低頭去看,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了下來。
蒼翊若無其事地接過話頭:“安和公主如今貴為二皇子妃,自然再好不過。”
兩人旁若無人地舉動被對面的人清晰地看在眼裏,那人神情微變,視線轉向南宮若塵身旁的人,沉聲道:“翊王爺,久仰了。”
聽起來毫無波動的言語莫名帶着些許挑釁,蒼翊面色一沉,擡眸看了一眼,不作理會,看向身旁的人問道:“誰?”
“……鄭允之子鄭婁生。”
南宮若塵應得淡然,聽在其他人耳中卻如一聲驚雷炸響,方才還頗感游刃有餘的暗衛們忽然如臨大敵,瞬間提高了警惕。
鄭婁生面上異色閃過,眉頭皺起,似是沒料到南宮若塵會真的對蒼翊坦然相告,突聞一聲輕笑:“月華國的人,來我離洛,有何貴幹?”
暗衛卻不敢如蒼翊這般輕松,月華國當朝太尉鄭允之子鄭婁生,年紀輕輕便已是一品骠騎大将軍,他父子二人掌控着月華國幾近所有的軍事力量,這樣的人物卻出現在這小小的邊州郡城,冒充郡守接近離洛國親王,到底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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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婁生對蒼翊質問的話笑顏相對,忽然輕掀袍角朝着南宮若塵跪了下來:“微臣鄭婁生,奉月華國國君之命,尋四皇子回國。”
“……”身旁的氣息明顯一滞,被握住的手被突然加重的力道捏得生疼,南宮若塵無奈輕嘆,輕輕回握,又猛然被人一拽,蒼翊已将他拉到身後,自己站在了鄭婁生的身前。
“奉國君之命?你可有聖旨文書?他國一品大将軍私自潛入我離洛境內,可知會了我離洛君主?冒充朝廷命官,殘害我離洛百姓,依本王看,大将軍此舉,只怕是要故意挑起兩國争端,兵戎相見吧?”
“你……”
冒充郡守的人辯駁的話被鄭婁生制止,挑起兩國争戰的罪名太大他自是不會認:“翊王爺此言怕是不實,王爺方才也說過,凡事都得講證據,兩國征戰總不能憑王爺一言就輕易定奪。”
至于這些個證人,要毀屍滅跡費不了多少功夫。
“哦?”蒼翊挑眉:“如此說來,就算本王現在殺了你,不也沒人知道了?”
近乎威脅的話使得鄭婁生面色微沉,冷笑一聲:“王爺好大的口氣,只怕今日離不開這郡守府的人,是王爺您了,來人……”
一聲令下,院外一陣腳步聲響動,又是一群衙役急速湧入,卻和院內的那些個衙役有着明顯不同,眼神毫無色彩如同傀儡一般,院牆四周一道道□□有序地架起,直對準了蒼翊一行人。
“在下只有一個條件,交出四皇子,王爺大可自行離去,我絕不阻攔。”
蒼翊望着已經快擠滿小院的死侍衙役,手下微緊,卻依然笑道:“依大将軍之言,這天下皆知,月華國四皇子送親途中早已死于匪患之手,将軍所見的是我翊王府府中客卿,你說他是你月華國四皇子,何人能證明?”
長得一模一樣又如何,只要抵死不認,誰也不能拿他怎樣。
鄭婁生這才驚覺被自己的話圈進了套,面色一僵,笑容微斂:“王爺這是,不肯放人了?”
蒼翊不置一詞,各自沉默相對,院裏陣陣涼風飄過,拂低了周身的溫度,郡府的衙役已在悄然間将鄭婁生兩人團團圍住,而被困的人卻仍舊異常冷靜,伸手從腰間取出一只通體白潤的玉笛。
南宮若塵的視線觸及那玉笛尾端的湛藍色長穗,不由眉頭輕蹙。那人低頭描摹着笛身,似自言自語般道:“這玉笛,四皇子可還記得?”
“……”
習武之人皆是聽力過人,聲音極小卻足以讓蒼翊等人聽清,南宮若塵更加皺緊的眉頭被蒼翊清晰地看在眼裏。
清幽遠揚的笛聲在院裏響起,雖然好聽,無端給了人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随着笛子奏響,圍住奏笛之人的衙役身體明顯一僵。
南宮若塵面色瞬間蒼白,心道遭了,忙扯住身旁的人,凝重道:“是控心蠱。”
蒼翊心下一驚,剛想阻止,笛音卻突然停了下來……
“翊王爺,得罪了……”鄭婁生擡眼,手指朝前方一指,輕聲道:“抓住他。”
方才還警惕着針對鄭婁生二人的一幹衙役,勢頭急轉,所有的視線順着鄭婁生的手指盯上了蒼翊身旁的人,情緒多變的眸子已經全然沒了神采。暗衛迅速上前,将人護住。
透過人群縫隙指過來的手指莫名讓人覺得不快,蒼翊斜向前一步擋住那人看過來的視線,鄭婁生淺笑一聲,重新将玉笛抵到唇邊,笛聲再次響起,卻似換了一個曲調,蒼翊擋在南宮若塵身前,聽得身後的人問道:“你身邊可有能供吹奏之物?”
“沒有,你要樂器何用?”蒼翊不解,卻已經開始四下張望尋找着可供吹奏的東西,奈何範圍有限的庭院連一片葉笛也無法尋得,忽然靈光一閃:“之前在那小鎮上得的木琴可能用?”
南宮若塵明顯也想到了這,忙道:“快,去取來。”
唯一留在兩人身邊的妙風妙雲迅速離了一人去取琴。
前方被控心蠱所控的衙役如瘋了一般死盯着蒼翊身後的人,暗衛雖不懼他們,但衙役人數大他們太多,再加上為人所控的那些衙役步步是殺招,暗衛們卻是顧及他們并非本意而不敢傷人性命,本事再大也隐隐有了壓制不住的跡象。
“別那麽多顧及,廢了他們。”
眼見着距離越來越近,蒼翊發狠道,心想着若是打殘了一輩子養着便是,方法是狠卻也很有效,受控的衙役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也仍拿着那雙空洞的眸子盯着那道白色身影。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衙役的威脅剛剛被控制下來,院外又一陣“嗡嗡”聲清晰傳來,南宮若塵面色微急,泛紅的眼角不住瞥向院門口,直到一道黑影閃進才放松下來。
“公子……”妙風将琴遞到南宮若塵手裏,又轉身急促道:“王爺,府外有蝗群聚集,只怕……”
不用妙風禀告,蒼翊他們也知曉了,剛才聽到的“嗡嗡”聲已經近在咫尺,盤旋在了院落外圍,似乎随時準備直沖而入。
驀然想到他們在山下村所見到的蝗蟲殘骸的異常分布,聯系這笛音和突然聚集的蝗群,有些問題似乎是有了答案,蒼翊沉着臉看向那奏笛之人,神情有些凝重。
院子四周的蝗蟲看起來異常狂躁,院裏所有的人仿佛都将是他們口中的食糧,正當蝗群随着笛音蠢蠢欲動之際,又一道舒緩清越的琴音摻入,狂躁的蝗群明顯微靜,就連那笛音也随之停了下來,奏笛之人眼中似有亮光閃過,笛音複起,不同的曲調音色再次混雜。
停在院牆上的蝗群紛紛離了牆面在半空中嗡嗡亂竄,不知道該進還是該出,地上的衙役們也極度痛苦地抱頭呼痛,琴音已臻化境,笛音悠揚流轉,一時間各種聲音淩亂萦繞,難言悅耳。
置身事外的暗衛神色也不輕松,蒼翊神色更是怪異,這是他第一次見他撫琴,卻是與另一人合奏,雖然是針鋒相對他也仍有些吃味,怨氣地看向正盤膝撫琴的某人。
優雅恬靜的側臉,清冷淡漠的神情不似塵世中人,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卻又害怕驚擾了他,然而很快蒼翊便沒心思去欣賞了,南宮若塵的臉不知何時已經蒼白如紙,好似随時都會倒下,不由心中一震,驚道:“瑾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