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與此同時,張佳樂在百花老板做東的飯局上,貌合神離地混了兩個小時。

主辦場的老板請客吃飯,也算全明星周末的舊慣例了,入選的24位大神級選手悉數在座,老相識都知道,以前這種場合,張佳樂算是很活躍又喜歡出風頭的類型,而今晚只是坐在那裏默默吃菜喝湯,有人問起些什麽來,才擡起頭笑着回應幾聲,沒人理會的話就繼續放空。

飯局結束,一些私交親密的選手開始呼朋引伴地約第二攤,張佳樂卻默默穿上外套、系起圍巾,打算獨自出門,側影有種我見猶憐的孤獨況味。

孫哲平退役之後,他甚至很少在選手群裏出沒,大家都以為是獨自統率百花戰隊太過忙碌,也知趣地留給了他自我調整的空間。站在一旁的林敬言敏感地覺得,此刻的張佳樂看起來與往常不大一樣,如果沒和他深入打過交道,可能會誤以為這是個文靜、沉穩又寡言少語的人,但老朋友卻能猜出他是累了,從心底爆發出的那種疲憊。

“已經準備回去啦?”他緩步走近,溫和笑着寒暄。

“是啊,回戰隊拿點資料。”張佳樂拿皮筋重新紮了把頭發,也回以微笑。

“能跟你一塊兒過去嗎?好久沒參觀你們百花了,聽說去年剛擴建過?”他順水推舟地說,其實都是些信口拈來的借口,只是不知為何,很難放心讓對方一個人走夜路。

兩人沿街穿過K市的冬景,一路無言,春城的冬季除了色彩比往常寡淡了些外,并沒有那麽嚴寒刺骨,可張佳樂卻縮起脖子,把手插進外套口袋,覺得自己好像比以往要怕冷。

林敬言默然走在距他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看着前面的人發尾在背後搖搖晃晃,并沒有主動詢問些什麽。

依稀回想起兩年前的全明星,他們這幫出道早的老基友,聚餐後又湊在賓館裏打桌游牌,誰輸就往誰臉上貼小紙條,運氣特別背的雙花組合很快被大家貼得滿臉都是。

六七個人圍在桌邊笑啊鬧啊,互相噴垃圾話,孫哲平還不小心喝掉了誰放在一邊的伏特加,三秒睡倒,被張佳樂努力拖拽着扔到了沙發上。他關心地湊過去慰問時,只見張佳樂正在往對方額前的小紙條上寫着什麽,對他比劃着“噓”的手勢。

孫哲平頂着“第一狂賤”的橫批一覺睡到午夜三點,起來後的首要大事就是扯掉紙條,去把張佳樂抓回屋裏關上門來算總賬,而張佳樂的笑聲大到差點被隔壁投訴。

後來他清掃戰場時才發現,那張紙條的背面還有“特別帥”三個字。

這個總是積極活躍得人如其名的家夥,曾沒心沒肺地和他開着玩笑說:“晉級的秘訣是找個好搭檔!”……如今他與已是第一盜賊的方銳打造的犯罪組合風光無兩,齊齊入選今年的全明星24人,而總是與張佳樂出雙入對、形影不離的孫哲平,卻不知不覺消失很久了。

第六賽季遇上百花時,看着眉目間染上幾絲憂郁的長發青年獨自率領着隊伍入場,還有些不大習慣,可如今,卻成了默認的既成事實。

沉浸在回憶中的流氓選手唇角露出一絲苦笑,神情卻複雜得交織着喜憂,沒覺察到前面的人驟然停下了腳步,險些迎頭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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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距離百花俱樂部并不算遠,步行20分鐘左右就能抵達,門前的路燈下卻站着一位少年,肩頭只披了件被燈光熏黃百花隊服,正百無聊賴地踢着石子。

唐昊是個火氣很足的人,衣着單薄地在夜風中等了挺久,卻也不怎麽怕冷,一見張佳樂回來便劈頭蓋臉地問:“為什麽一直不讓我參加團隊賽?”

“…………”張佳樂沉默了片刻,有些顧忌地偏頭看向林敬言,如果可以的話,他并不想在別隊好友的面前訓斥新人。

唐昊這才驚覺,隊長身後還藏着另一個人——居然是他一直視為超越對手的聯盟第一流氓的操作者,不假思索地微颦起眉心闊步走來。

“林敬言?”

“他來參觀我們俱樂部。”張佳樂搶在對方說出更多無禮臺詞之前解釋。

唐昊卻絲毫沒留意隊長的良苦用心:“和我打一場,成嗎?”

“哎呀,早知道會被後輩宣戰,就該把唐三打帶上了。”身經百戰的林敬言微笑着應對。

“這就是沒把你編入團隊的原因。你技術和意識都不錯,可性格沖動,自我意識過強,團隊配合時,容易因為對手被挑釁或煽動與隊友脫節。”

張佳樂的眼神驟然冷了幾度,用法官宣判死刑的口吻慢條斯理道。

“更何況,以百花的傳統與目前的戰術配置來看,暫時都不需要流氓職業。”

林敬言裝出一副沒打算旁聽的模樣,轉身認真研究起了俱樂部門口的花木。

他從未聽過張佳樂用這種語氣對誰講話,百花隊長的職務,或許真的改變了他很多。

“可如果我夠強呢?!也不能考慮改變配置?”

“你這就被煽動了。”

唐昊梗着脖子,叛逆期般不懼權威地反唇相譏:“那張隊敢不敢和我打一場,我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兩人徑直去了戰隊訓練室,開機刷卡,登錄職業選手專用的對戰系統,林敬言也滿心好奇地跟過來旁觀。

“不賭點彩頭嗎?如果我能拿下這局,下場團戰要讓我出場。”

唐昊竟桀骜不馴地提起了要求,連林敬言都覺得頭痛了,心中暗自嘆息着團隊難帶,可張佳樂竟沒有直接駁斥回去。

“可以,你選圖吧。”

百花缭亂與德裏羅一同出現在最簡單直白的方形擂臺場兩側,沒有任何遮蔽物,也不需要戰術走位,流氓徑直向前沖上,彈藥專家卻高高躍起,明亮如白晝急雨的彈幕紛繁降下,徹底遮蔽了德裏羅的身形。

只用了1分48秒,唐昊便敗下陣來。

少年愣愣地坐在原地,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緊攥的左手指甲快要陷入皮肉。

林敬言一看是同職業的犀利新人,忍不住在後方指點了起來:“你那個霸王連拳,用的時機太早了,百花式打法非常耗藍的,要等他大部分技能冷卻後再開始強攻。張佳樂短時間操作爆發的時候,切記不要跟他硬碰硬……”

得到的回應卻只是一對不耐煩的白眼。

“老林,多謝你幫我們百花帶孩子啊。”張佳樂用眼神責怪他多嘴,又一本正經地看向唐昊,“想做隊伍核心,你還得再努力兩年。”

他剛準備起身,屏幕上卻又彈出了新的對戰邀請。

唐昊雙目泛紅,帶着股不服輸的狠勁咬着牙說:“張隊,再來一局。”

張佳樂靜靜注視着對方的眼睛,像是忽然被那股年少輕狂的戾氣魇住了似的,又一聲不吭地坐了回去,鼠标單擊确定。

兩人不知打了多少局,直到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到了新的一天都沒結束。林敬言有些扛不住,叫張偉來陪着在俱樂部溜達了一圈,提前告辭。

唐昊的勝率依然慘淡,雖然對林敬言的教導嗤之以鼻,卻把前輩提到的每一個關鍵點都靈活運用在了實戰之中,連張佳樂都能明顯感覺到,對手每輸一局,都會迅速變得更強。第二場他是以打指導賽的心态操作的,可到後面卻被激得來了脾氣,動起真格。

第二十幾次收到唐昊的對戰邀請時,他卻面對着顯示器陷入了沉思,瞳孔被屏幕的熒光照射得透明發亮。直到那少年等得不耐煩了開始直呼他的名字,才斟酌着選了拒絕。

“來我宿舍一趟,給你點東西。”

張佳樂不由分說地退出榮耀界面,關掉電腦,把賬號卡重新插回胸前的卡袋。

這還是唐昊第一次進隊長宿舍,沒想到居然比自己那兒還亂,床上像被轟炸過似地堆滿了書、筆記與沒洗的衣服,不知有多久沒整理過,床頭櫃上散亂的褪黑素、眼罩與降噪耳塞卻在無言地洩露着,屋主人正在被失眠症折磨的情報。還好唐昊心思很粗,沒太留意,目送着張佳樂駕輕就熟地跨過地上的雜物拉開抽屜,取出一塊移動硬盤遞給自己。

“裏面是三到四賽季百花團隊戰的視頻集錦,你回去好好看看。”張佳樂說,“下場比賽對戰皇風,來做團隊賽的第六人試試?”

唐昊不禁握了握拳,沒想到機遇降臨得這麽快,他不想在張佳樂面前表現得太過得意,因為那樣一點都不酷。

“我打什麽位置?”

“近戰DPS。”張佳樂的臉上依然沒什麽情緒起伏,“雖然百花從沒有過流氓職業,但有個人和你的風格還算接近。掩護你這種選手,我不是沒有經驗。”

沒必要追問下去也知道,他指的是孫哲平。

總是孫哲平。

仿佛他一直無處不在地存在于張佳樂的話語與念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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