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唐棗和唐奶奶趕到牛棚的時候小牛已經站在牛媽媽旁邊,母牛給小牛舔着胎衣,地上留有一灘鮮血,深紅的血跡在夜裏看不太清。
母牛身旁圍着的人都笑呵呵的看着小牛,心情好的甚至從兜裏掏出來一包香煙,擦燃一根火柴點着香煙,猩紅的火光在灰暗的夜裏一閃一閃,吞雲吐霧。
唐棗看見,捂着鼻子挪動幾步,讓自己離那抽煙的人遠點。
站在江子安旁邊的高個子男人自己拿了一根香煙叼在嘴裏,看着旁邊站着的江子安順手給他遞了一根。
“抽嗎?”
江子安搖頭,沒有伸手接,煙味她不喜歡。
高個子男人被拒絕也不生氣挑挑眉,将手裏的煙轉了頭收回了香煙盒子裏。
大隊長看着小牛和母牛都平安無事,從旮角拿出一捧幹草,抱着放到母牛的前面。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屑,看着圍着的人。
“大家都回家吧,好好睡一覺,明天可就是中秋了,大夥可是有的忙。”
抽着煙的男人咧開嘴笑,将香煙夾在手上。
“天天像中秋那樣忙我都願意。”
一聽高個子男人這樣說,圍在牛棚的男人們都哄笑開來,跟着起哄。
“是哩,中秋多好,吃肉喝湯!”
大隊長心情好,爽朗的笑着回道:“美的你們,天天中秋,那裏有這麽好的事,大隊裏的牛都不夠你們殺來吃。”
笑完,大隊長轉身對着江子安。
“子安小子,明天殺牛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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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江子安旁邊的高個子男人怔愣了下,夾着香煙的手的停在半空,江子安來殺牛?
江子安聽到大隊長這話,颔首。
大隊長看見了,心裏舒了一口氣,有看着站在牛棚裏的人,有的出來的急穿着一件褂子就來了,像唐爺爺就只披了一件單衣,夜裏風涼,老人家傷寒感冒可是不能小看。
“鄉親們都回去吧,時間不早了,這小牛崽崽被生下來就好了,沒啥事了,回去早點睡。”
四下的人都散開,唐棗只是遠遠的瞧了一眼那剛生下來的小牛崽崽還沒看太清楚,唐奶奶已經拉着唐棗的胳膊和唐爺爺跟上了唐爺爺的腳步。
江子安還站在牛棚裏,看着唐棗的背影,轉身又看了看剛生下來的牛崽崽,拿着茶壺也離開了牛棚。
牛媽媽舔着小牛,小牛崽崽挨着牛媽媽蹭了蹭,天上的月亮差一點就圓。
農歷八月十五是中秋,到了中秋時分,雙搶夏收已經過去,秋老虎也已經離開,地裏頭的秋土豆可以扒出來嘗嘗,家裏養着的雞鴨肉質還軟嫩,可以宰殺一兩只嘗嘗肉味。
紅星三隊的人中秋要吃月餅,凡是手心裏捏着點閑錢的都要把攢着的月餅票給用了,去供銷社買上一兩斤月餅。
供銷社的月餅一斤四個,賣六角四分錢,裏面包着的是豬油拌冰糖,咬起來嘣嘎嘣嘎脆。也有五仁的,五仁月餅略微貴一點。
小孩子比較多的是喜歡吃五仁的月餅,掰開一塊月餅裏面的不僅有冰糖還有綠綠的‘青絲’和紅紅的‘玫瑰絲’怪是好看。
小孩們拿着月餅第一時間不是吃,而是眉飛色舞的将月餅揣在兜裏蹦蹦跳跳的去找村裏的小夥伴。
中秋到了,紅星三隊最大的事情就是殺牛。
村裏一共有十幾二十來頭耕牛,每頭耕牛的壽命都不久,平均壽命不超過二十歲。
村裏要殺牛,得先打報告說明這殺的是一頭喪失了勞動能力的老牛,報告被批準了才能殺牛。
雙搶過後的老牛已經疲憊不堪,只能窩在牛棚裏,牛棚裏會有新生也會有死亡。
殺牛殺豬都是在外頭操作。
村子裏有兩口殺豬殺牛的竈臺,一口竈臺離村口近,一口竈臺離村尾近。牛棚靠近村尾,這次殺牛在村尾那口竈臺旁。
殺牛那天早上就會有人将牛牽到竈臺旁邊空地上,空地上盯着一根木樁,牽牛的繩子就系在這根木樁上。
這次牽牛來的是唐爺爺,知道要殺牛了,唐爺爺起了個大早,給牛割了一籃子新鮮的牛草,喂給那頭年邁的老牛吃。
這是一頭公牛,快二十歲了,勉強過了耕牛的平均年齡,唐爺爺今年快六十了,着頭公牛還是他看着出生的,跟着他也犁了不少地。
唐爺爺手上拿着一把草放在牛頭的前面,看着老牛斑駁粗糙的的牛角,輕輕撫摸一下自己的額角,沙着嗓子:
“吃吧,吃吧,看着你來也送你走,下輩子投胎別做牛了。”
老牛一邊吃着一邊眼裏流下大滴大滴滾燙的淚珠,它仿佛知道一樣。
晨起的霧氣散去,唐爺爺已經把牛牽到空地旁拴好了,空地邊上圍了一圈湊熱鬧的人。
吃過早飯,空地處已經圍上一圈人,老人小孩都有,小孩兒興奮的圍着空地跑跑鬧鬧,大人們閑談話聊,間或一兩聲呵斥小孩兒別亂跑,嘻嘻鬧鬧的聲響在這片空地展開。
紅星三隊裏殺牛主刀的人不是有威望的中年人就是極可靠的後生,對村裏的男人來說能夠主刀殺牛代表的既是一種榮耀也是一種肯定。
像是哪個小夥子能在中秋節這天主刀殺牛,那群圍在外圈的大娘大媽們就開始盤算自家閨女或者親戚家的小姑娘有沒有适合年紀的。
張慧芬的外甥女張紅英也是差不多年紀快二十來歲了,家裏人已經開始給張紅英籌謀打算了,也相看了不少年輕小夥偏偏張紅英一個也看不上。
家裏沒法子,拜托張紅英在紅星三隊也幫着相看相看,要是事成了,媒人錢少不了張慧芬的。
張慧芬推脫幾次不成,也就答應下來。
眼看着這要到中秋殺牛的時候,去年主刀的那個小夥子就不錯,年輕勤勞,說是也是外村的一個姑娘看上了,結了親,今年那姑娘都懷上了。
張慧芬就帶着她那不省心的外甥女來看看。
張紅英不太樂意,她不喜歡村裏這些糙漢子,沒文氣,好歹她也是初中畢業的,怎麽能随便找一個嫁了。張紅英想找個知青嫁了,到時候也做個城裏人。
張慧芬好不容易才将這張紅英拉來這空地。
看着張紅英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裏一口老血梗着,拍了拍胸口順順氣,張慧芬這才開口。
“紅英啊,你仔細看着這能來殺牛的都是村裏的好小夥子,你看有沒有看上眼的。”
“我都看不上,小姨你就別跟着瞎操心了,你到時候幫着我勸勸我媽,我将來可是要去城裏的怎麽能嫁給鄉下漢子,你們天天給我相看的這些我都不喜歡。”
聽了這話張慧芬心裏很是不舒坦。
她這個外甥女長相也就一般除了生的白淨一點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地方,偏偏她自己還一副心高氣傲誰都看不上的樣子。
張慧芬不想和張紅英多說,匆匆留下一句:“你自己相看相看。”就扭着頭轉身看着空地。
空地上已經來了四個年輕小夥子,四個人用粗麻繩将牛的兩個前蹄和兩個後蹄分別捆住,打個活扣,放開繩子站在角落。
江子安出來了,他上前去解開拴着牛的繩子,空出一只手緊緊的牽着牛鼻子,另一只手提着一把柴刀。
柴刀是劈材用,厚重的很,提在手裏很有分量。
江子安拿起柴刀,舉起,狠狠的劈向牛兩角正中間的位置,站在角落的那四年輕小夥子把握着時間發出一聲大喝,手上用力拉着拴着牛蹄的繩子。
龐然大物驟然倒下,揚起一片土黃色的灰塵。
四下散開的小孩兒被家裏人轟走,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放血和“庖丁解牛”了。
張慧芬看着要真正的見血了,不忍心看,拉着張紅英就要走。
拉着卻沒拉動,張慧芬回頭看着張紅英,只見張紅英目光灼灼地盯着拿着尖刀的江子安。
擺脫張慧芬拉着自己的手,張紅英轉頭臉上泛着紅暈,眼睛裏閃着光,拿手指着空地,對張慧芬開口。
“中間那個叫什麽?”
張慧芬順着張紅英的手指看去,只看見拿着尖刀再給牛放血的江子安。
“他?他不行。”
張紅英皺眉,下壓着嘴角:“為什麽不行,我就看上他了!”
張慧芬拉着張紅英的胳膊就往家走。
“他命不好,他爹他娘他爺爺都被他克死了,就是剩下一個奶奶,身體還不好。”
張慧芬他們走的不遠,她這番話雖然壓着嗓子說但是還是被江子安給聽到了。江子安手握着尖刀,擡頭看了一眼還沒走遠的張慧芬。
站在江子安旁邊的是一個叫李志國的小夥子比江子安大了三歲,心裏很是看不上江子安,原以為這次主刀的一定是自己偏偏卻是江子安。
李志國看着江子安擡頭原想譏諷兩句,話還沒說出口就咽了下去。
不怪他,江子安手拿着尖刀臉上沾着一兩滴濺出來的牛血,神色陰沉實在是煞人的慌,像個惡鬼。
一陣輕風送着香氣而來。
李志國使勁抽着鼻子嗅了嗅,這除了滾熱的牛血味那裏來的香氣?
李志國偏着頭看了一眼江子安,只見原先還一臉冷漠的江子安面部的線條突然柔和起來。李志國瞧了瞧,只見梳着小辮的唐棗俏生生的走過來,手裏還拿着一個湯碗。
李志國低頭一看,确實,裝着牛血旺的木盆漸漸的滿上一層底,再往周圍一看,好家夥,端着湯盤拿着碗的人不在少數,都是來接血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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