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THE END OF HEARTACHE
葉修從煙盒裏掏出最後一根煙叼在嘴裏,卻沒有點上。他用兩根手指夾起煙盒,放平,豎起,再放平,再豎起,聽着煙盒撞擊窗臺發出的單調的咔咔聲。一不小心,煙盒從他指間滑落,掉在地上,他剛要撿,有人已經先他一步撿起煙盒放在他手上。
“葉隊,”喻文州敬禮後和他握手,“假休完了?”
“你不說我都忘了這茬,喻文州你心也太髒了吧,戰績不如一中隊就派黃少天去醫院騷擾我,這戰術夠低級的哈?”
喻文州不動聲色地笑:“哪能呢?我就是聽說君莫笑配備了新武器,想問問效果,回頭讓裝備處肖處長幫着把夜雨聲煩改進一下,提升攻擊力。”
“肖時欽?”葉修歪着頭點上煙,“估計他最近沒空。”
喻文州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還在忙這次作戰的事?”
“差不多,”葉修吐了個煙圈,把煙灰撣在煙盒裏,“剛跟我打了半天太極,問什麽都不肯說,糊弄我幾句就跑老馮那去了。”
喻文州沉吟片刻,慢慢地說:“葉隊的意思是……”
“別揣着明白裝糊塗了,”葉修咧嘴一笑,“老馮那借口騙鬼呢?還地圖有誤,你信啊?”
喻文州伸頭往會議室看了一眼,五中隊的人很沒形象地貓在會議室一角休息,江波濤湊在周澤楷身邊小聲說話,後者頻頻點頭,神色間看不出戰鬥結束後應有的輕松。
“我這還沒拿到數據,也不好随便下結論,”喻文州沉吟片刻,慢慢地說,“不過馮将軍說地圖有誤,我也不敢說他到底出于什麽考慮。你怎麽看?”
葉修淡淡地看他一眼:“要不咱倆都在手心裏寫個火字給對方看看?”
喻文州笑了笑:“反正馬上就是戰後總結會,也不急在這一時,疑點總能弄清楚的。”
“想得美,”葉修不屑地笑,“回頭肯定一句‘涉及保密內容’給你打發了。我真不明白,母巢還沒消滅就急匆匆地收隊,而且局面明顯還是我們這邊占優,就算老馮保守,這也保守得太過分了。”
“我倒覺得,馮将軍這次連表面文章都懶得做,大概也就不會再有所保留……”
“難說,”葉修搖搖頭,扔下煙頭踩滅,“要不是顧忌着老馮的心髒病,我也懶得去跟肖時欽鬥智鬥勇,沒想到這次居然套不出他的話來。我估計這保密級別怎麽說也得有S了,申請查閱相關內容都不一定能批,只能等着看文件什麽時候解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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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想了想,說:“S級機密文件解封時間最少也要3個月吧?”
“對,3個月還是特批,要看還得再打申請,申請流程又要走十幾天,”葉修嗤之以鼻,“不知道總部的人什麽想法,3個月,黃花菜都他媽涼了。”
“還真沒別的辦法,”喻文州心思轉得很快,想了一會,也苦笑着搖頭,覺得無計可施,“只能等了。”
“真能等出個結果也行啊,就怕又節外生枝,大隊現在……”
葉修的話突然停住了。他看到孫哲平穿着那身顯然沒來得及換的作戰服向會議室走來,剛想和他打個招呼,可孫哲平完全沒看到他,而是風風火火地往會議室沖過去。
葉修心裏有不祥的預感。
“叫幾個人來會議室,要快,”他簡單地對喻文州說,追着孫哲平跑進會議室,“可能要出事。”
孫哲平一眼看到五中隊的人,立刻大步向他們走去。葉修一把拉了個空,又趕忙大步追上他:“大孫,我找你有事……”
孫哲平一把甩開他的手,冷着臉指着五中隊的人,聲音有些嘶啞:“哪個孫子開的槍?出來!”
孫翔“嘩”地一下站起來,一把打開他的手:“你他媽放尊重點!”
“尊重?爺差點被你害死,孫子你現在有臉跟我談尊重?回去問問你爸尊重怎麽寫再來跟我嘚嘚。”孫哲平冷笑着看他。
“大孫!”葉修拼命往回拉他,“少說兩句!”
孫翔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眼看就到了爆發的邊緣。江波濤見狀,趕緊攔在二人中間,好聲好氣地說:“孫中尉,這次出狀況主要責任确實在我們……”
“你少跟我夾三扯四的,”孫哲平狠狠地盯着孫翔,“誰放的冷槍誰站出來,別躲隊友後面,老子最看不起慫貨。”
“我操你大爺!”孫翔再也忍不下去了,推開江波濤就向孫哲平沖過去。葉修心裏大叫不好,一邊死命攔住孫哲平,一邊焦急地看着門口,盼着喻文州趕緊帶人過來救場。
“你他媽讓開!”趁葉修分心,孫哲平狠勁把他推到一邊,接着就向孫翔猛撲過去。葉修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葉隊!”江波濤趕緊上來扶住他,“沒事吧?”
葉修偏頭一看,周澤楷伸開雙臂,結結實實擋在孫哲平身前。五中隊剩下的人總算攔下了孫翔,此刻正連拖帶拽地把他往外拉。
“放手,我操!”孫翔憤怒地大吼,又沖孫哲平罵道,“你他媽進大隊早就了不起啊?裝個屁!不過是個地勤,跑這來撒什麽野?沒通報就自己往戰區裏沖,你他媽怪誰啊?”
孫哲平沒有回話,反而牽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誰都別攔我,”他一把甩掉略顯破敗的作戰服,挑釁地看着孫翔,“今兒我他媽非把他揍到想起來自己到底姓啥。”
葉修知道孫哲平之下是真動氣了。這神态他見過,大隊剛建立的時候,一個二世祖跑到大隊裏挑事,說飛行員都是鳥人,不巧讓孫哲平撞見。他也沒羅嗦,而是像現在這樣笑着掏出作戰匕首扔在那人面前,平靜地說:“爺今天有興致,陪你随便玩玩。就這把刀,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誰先皺眉頭誰是鳥人。”
結果二世祖跑了,孫哲平卻差點被陰。上面以聚衆械鬥為由要處分他,全靠馮憲君多方走動把事情給壓下去。事後馮憲君氣不過,把孫哲平叫到辦公室一頓臭罵。而孫哲平居然老老實實聽他羅嗦了一個多小時,只在最後淡淡地說了一句:“誰要是敢哔哔大隊什麽不三不四的話,見一次削一次。”
馮憲君愣了很久,嘆了口氣,揮手讓他走了。
葉修深知孫哲平的性子,也知道孫翔的話戳到他心裏最不能碰的地方。但是現在他沒時間跟兩邊講道理,孫哲平直接撞開了周澤楷,隔着背對着他的吳啓,伸手就要去揪孫翔的領子。
“大孫,行了!”葉修奮不顧身地沖上去抱住他,“有什麽事開完會我陪你去跟老馮說!”
“說個屁!”孫哲平眼都紅了,指着孫翔吼道,“把地面一個團的人送上去當炮灰,誰讓你這麽幹的?想立功想瘋了吧你?怎麽不直接在母巢上撞死申請一等功?”
“馮将軍都說了是地圖出錯,你怎麽不去跟他叫喚?”孫翔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別以為自己在大隊多呆幾天就了不起,我比你牛逼多了!”
參加作戰會議的人陸陸續續到了會議室,衆人合力,總算把兩人隔遠了。孫哲平半天沒能掙脫葉修的束縛,也懶得再跟孫翔打嘴炮,幹脆抓起桌上的煙灰缸,狠命向孫翔砸去。孫翔一躲,煙灰缸擦着他的頭飛到牆上,撞得粉碎。
“我去!”飛濺的玻璃渣四散開來,挨着牆的幾個人趕忙躲開。趁這當口,孫翔閃過衆人,發瘋般地向孫哲平沖過去。
葉修正打算放開孫哲平去擋着孫翔,周澤楷卻搶先一步拽住了孫翔,怎麽都不松手。
“放開。”孫翔已經紅了眼,跟周澤楷說話也全無應有的尊重,一個勁兒想把他甩開。
周澤楷眨巴着眼睛看他,慢慢地搖了搖頭。
“你們都他媽不是人!”孫翔氣得滿臉通紅,指着擋在他面前的一衆隊長破口大罵,“我上機甲是憑實力,你們眼紅是不是?眼紅就在這拉偏架,要不要臉啊?”
葉修聽了這話都笑了,他早聽說孫翔頗有些傲氣,在大隊裏得罪過不少人,可眼下他沒心思教育孫翔。孫哲平依然不屈不撓地試圖突破他們的封鎖線,葉修一刻也不敢分心。就在他想着怎麽能把孫哲平弄出會議室的時候,方銳跑到他身邊。
“葉隊!喻隊說你找我?”方銳眉開眼笑地問。
葉修沖他使眼色,示意他攔住孫哲平。方銳兩邊看看,眼珠子一轉,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擄起袖子,大大咧咧地說:“明白了,幫平哥摁住孫翔是吧?這活我愛幹,早看那小子不順眼了。”
“你少添亂!”葉修不得不騰出一只手去拉他。倒是孫翔聽見了他的話,冷笑着說:“幹什麽?打不過我還想搞人海戰術?”
方銳詫異地看着他:“嚯,你還知道人海戰術?今天帶腦子出來了?”
孫哲平沒有理會攪局的方銳,指着孫翔說:“你丫狂是吧?今天別想出這會議室的門!”
他忽然一把把葉修推到一邊,看着攔在面前的一衆人,冷聲說:“我難聽話放在這,誰再敢攔我,我連誰一起打。我他媽還真不信了,你們機組的是人,我們地面都活該去送死的?”
會議室一下安靜下來,唯有孫翔還掙紮着想掙脫江波濤和吳啓的阻攔。孫哲平剛要動,忽然沖上來一個人,不顧一切地從背後攔腰抱住他,把他往外拖。
“放手!”孫哲平大吼一聲,下意識地用手肘向後撞去。來人被他撞得一頓,手卻仍然沒有松開。
“我操!”孫哲平狠命掰開那雙手,拽着來人的胳膊把他摔在地上。可當他看清楚來人是誰的時候,他愣住了。
張佳樂的嘴角破了。他擡起頭,狠狠地瞪了孫哲平一眼,吐出嘴裏的血,再次沖上來,奮不顧身地架住孫哲平往門口推。
孫哲平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兩人一起摔在地上。
“你他媽傻啊?”孫哲平一回過神,就對他吼道,“我說讓開你沒聽見?”
“不讓!”張佳樂也爆發了,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氣勢洶洶地瞪着孫哲平,“你才傻,再背處分就要被大隊開除,想什麽呢你!還敢打架?”
趁孫哲平愣神的功夫,葉修沖上去,死死摁住他的手:“行了,大孫,別鬧了。”
孫哲平這次沒有掙紮。
“敢情我替地面的兄弟讨個說法,你們就覺得我無理取鬧是不是?”他問。
“裝什麽可憐,”沒等葉修答話,孫翔搶先嚷道,“要打就打,我他媽就沒怕過你!”
“咣!”
會議室的玻璃門突然被人重重捶了一下,繼而重重撞在牆上,嗡嗡作響。
喧鬧的會議室終于徹底安靜了。葉修知道不好,回頭一看,果然,馮憲君正站在門口,指着孫翔,手不停地哆嗦。喻文州本來站在他身後,見他動怒,連忙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将軍,您先回去,回頭會有人來處理的……”
馮憲君看看滿面怒容的孫哲平,再看看怒視孫哲平的孫翔,心裏有數了。他壓抑着怒氣,沉聲問道:“都是誰?自己站出來。”
“就我一個,沒別人的事。”孫哲平上前一步,啞聲說道。
馮憲君正要說話,孫翔排開面前的人,昂首挺胸地站到前面:“我。”
“誰起的頭?”
“他!”孫翔毫不猶豫地指着孫哲平,“他先在通訊頻道罵人,剛才又來惹事!”
孫哲平冷冷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說吧,都是什麽想法,”馮憲君說着,聲音漸漸高了,“說啊,這會啞巴啦?剛才鬧得整層樓都聽見你們的動靜,現在給你們說的機會,怎麽不說話了?你們真當大隊是菜市場,想幹嘛就幹嘛是吧?”
馮憲君越說越氣,說到後來,一拍桌子,手都在發抖:“有這精力放在什麽地方不好?啊?是不是仗沒打夠,想扛炸藥包上去擋槍眼?行啊,我批準,不想活的趁早走人,別在這給大隊抹黑。沒人惦記你是誰,都只會說榮耀大隊又有人打架了。你們別以為自己進了大隊就光榮了,那都是你們的戰友拿命換的榮耀,你們居然也好意思這麽糟蹋?心裏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大隊了?”
他喘了幾口氣,顫抖的手指着孫哲平,卻說不出話來。
“将軍,”身旁的喻文州見狀,知道他心髒病又要犯了,趕緊過去扶住他,“藥在哪?”
馮憲君垂下手,吃力地支在桌上。沒等喻文州拿到藥,他突然閉上眼睛,在衆人的驚呼聲中,重重地倒了下去。
得知馮憲君脫離危險期之後,葉修松了口氣。消息傳得很快,不一會,王傑希的電話來了。
“我們剛才開了個小會,”他開門見山地說,“一致通過由你當代表去探望馮将軍,就明天吧。”
“我擦,”葉修快無語了,“你們好意思嗎?都沒問過我本人的意見。”
“問不問一樣,”王傑希淡定地說,“反正就你一張反對票,沒差。”
“太不厚道了,大眼你平時就靠投票管理三中隊的?”
王傑希沒搭理他:“明天早上9點車在樓下等你,醫院沒停機坪,就不用直升機了。哦對,方士謙讓我提醒你順便去做個複查。”
“橫穿大半個上海,你也好意思讓我坐車?人性呢?”
王傑希默默地挂了電話。
葉修剛在方士謙對面坐定,他立刻擡起頭,一雙眼睛CT似的在葉修身上掃了幾個來回,這才開口問道:“又抽煙了?”
“沒辦法,大隊事太多,不抽煙大腦運轉速度跟不上來,”葉修坐在他面前,“不過老馮扣了我配額,現在兩天才抽一包,進步特別大。”
方士謙無奈地笑着搖頭,開始為他檢查。檢查進行得很快,量完心跳血壓之後,方士謙就開始寫處方箋。
“上次開的維生素B還有吧?”方士謙問。
葉修點頭,摸摸口袋裏的煙,心裏開始發癢。
“體征都正常,就是少抽兩根,”方士謙打開他的手。他想了想,猶豫地問了一句:“馮将軍他……什麽情況?”
“你不是應該比我清楚麽?”葉修含糊其辭。
方士謙嘆了口氣:“不說算了,我就覺得他太辛苦,成天操心大隊的事。最近幾年他身體越來越差,你們悠着點,別總讓他為難。”
“進大隊有幾個身體越來越好的?”葉修接過處方箋,疊幾下放進上衣口袋,“所以你們都不該勸我戒煙,抽得越多仗打得越順,早結束早好,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戰鬥中去。”
方士謙擡擡眼皮:“今天做不做抽血檢查?”
“不做了,”葉修看看表,“老馮在哪間病房?”
方士謙指着走廊對他說:“出門左拐,最頭邊一間。”
醫院的走廊裏空蕩蕩的,值班護士從櫃臺後懶懶地看他一眼,點頭算是打招呼,便低下頭去專心擺弄自己的手機。葉修摸摸口袋,憑借着強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抽煙的欲望,慢慢地走到馮憲君病房的門口。
病房的門沒有關,有淡淡的陽光從窗子一路照過來。葉修在門口停下腳步,還沒開口,就聽見病房裏傳來京劇的聲音。
“大雪飄,撲人面,朔風陣陣透骨寒……”
聲音聽得并不十分真切,蒼老的唱腔中夾雜着嘈雜的電流音,為它平添了幾分老舊的味道。
馮憲君格外喜歡這段唱詞,沒事就會哼上幾句。他曾經跟葉修聊起過,說滿招損謙受益,林沖就是你們說的人生贏家,你看到頭來境遇多凄涼,荒村沽酒慰愁煩吶。
葉修一直記着這句荒村沽酒慰愁煩,他想像着一個胸懷報國之志的男人,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獨自坐在荒涼的破廟中感慨着自己曲折的人生,悲憤和抑郁之情像烏雲一樣沉沉地壓在心頭,揮之不去。就像那個荒謬得可笑的騎士,他揮舞着手中的長槍,不甘地與不可得見的命運奮力抗争,卻仍然沒能逃過慘敗的結局。
葉修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煙瘾的誘惑,摸出一根偷偷點上。煙草特殊的香味讓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他轉過身靠在牆上,叼着煙,聽病房裏馮憲君自得其樂的哼唱。
“望家鄉,去路遠。別妻千裏音書斷,關山阻隔兩心懸。講什麽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懷雪刃未鋤奸。嘆英雄生死離別遭危難……”
音樂就在這裏戛然而止。馮憲君沉默了很久,長長地嘆了口氣。
“葉修?”他問道。
葉修猛吸了兩口煙,這才掐掉煙頭,進了病房裏。
“馮将軍,”他站在門口對馮憲君敬禮,“王傑希跟您說我今天要來?”
“不是他,我聞着煙味了,猜是你。大隊抽煙的就你們幾個,會來看我的也就你了。”馮憲君指着凳子示意他坐下。
“沒準是孫哲平呢,他也……”葉修裝作漫不經心地說。
“不是他,”不等葉修說完,馮憲君就打斷了他,“昨天下午他自己來醫院找我了。”
葉修想了想,問:“是說那天在會議室的事?”
“他跟你說了?”馮憲君問。
“我猜的。”
“那你知道他跟我談了什麽?”
“他不像是會服軟的人,求情這種事他做不來。要說他來找您申請場地讓他和孫翔單挑我還信……”葉修一邊琢磨一邊說。
馮憲君瞪了他一眼,扶着床沿,吃力地坐起來:“他見了我,第一句話就是,馮将軍,這次的事和別人沒關系,有什麽責任我一個人承擔。我說,我讓人不要說我病房號,問他怎麽找到的。他說,他從一樓開始一間間病房挨着找過來的。”
葉修愣了一下。
“這不是挺有誠意麽?”他評價。
“這次可不是有誠意就能蒙混過去的,”一提到孫哲平,馮憲君就止不住地嘆氣,“當初他手受了傷,打了報告沒等我批示就去了北京軍區。後來我找到他,告訴他,大隊不是只認成績不近人情的地方,如果他想回來,大隊還是歡迎他。前年他來找我,說想通了,願意回大隊。我說,回來可以,但是有條件,上次要拿刀子跟人對捅那種事不許再發生。結果現在呢?他的考慮我知道,地面這次确實也委屈,但是什麽時候輪到他來出這個頭了?”
“他算是情急,而且這不沒打起來麽?頂多是個未遂,性質不算太惡劣。您是不是覺得這事如果不處理,剛從預備役上來的這批會有想法,覺得大隊包庇老隊員?”
“沒這回事,”馮憲君幹脆地說,“大隊這麽些年有誰搞過特權的?一視同仁,犯了錯的就得承擔責任。”
“那他的事,您打算怎麽處理?”
馮憲君一怔,繼而沉思許久。
“葉修啊,我問你,你覺得孫哲平還适合呆在大隊麽?”他問。
葉修沒回話。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摸煙,又猛然想起來這是醫院,只得讪讪收回了手,搓搓鼻子,含糊地說:“說得太武斷不好吧,況且這問題我的話也不算數。”
“他回來之前已經是營長,到大隊算是平調。要是算上休假,還有其他好處,他在大隊的待遇不比在北京軍區好多少。所以我現在想啊,當初讓他回大隊,到底是對他好,還是拖累了他?”馮憲君惋惜地說。
“其實我覺得既然是孫哲平自己選的,您怎麽處理他都不會有意見。”葉修說。
“話是這麽說,但是他既然進了大隊,我就有義務對他負責。就算是處理,我真給他踢出大隊就不管了?說不過去。”
“那您的意思?”葉修問。
“過幾天再說,這事不着急,”馮憲君手一揮,轉移了話題,“今天下午張新傑回來,大隊的事我讓他和喻文州先處理着。要是流程上有問題你幫他們看看,你進大隊早,比他們熟。”
“又義務勞動啊?”
“葉修你……全大隊數你最能讨價還價。學先進人物你都學到哪去了?能不能有一點奉獻精神?”馮憲君痛心疾首地問。
“人家不計回報是因為他們太年輕,要是換了魏琛來開的條件肯定比我過分。而且我失神的治療還沒結束呢,不能受累。”葉修理直氣壯地說。
聽他這麽說,馮憲君反而猶豫了一下,覺得這麽壓迫他好像是不太好。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貨通宵研究作戰影像資料的樣子哪像是還在治療中?分明是嫌大隊的事又多又枯燥,裝病不想幹活了。
“我警告你啊,”馮憲君嚴肅地指着他,“要是讓我發現你把該幹的事情又推給別人,回大隊有你好日子過。”
葉修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差點脫口而出。
“那您好好休息,我回去跟他們說您沒事。”他起身向馮憲君敬禮。
“放心,”馮憲君回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還沒到勝利的時候,我不會這麽輕易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