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你來啦。”徐平差點兒将自己面前的算盤推到地上,堪堪扶住後結巴的說道,惹來一旁的大祥滿面奇怪的看着他。

少爺怎麽這和中邪似的。

清讓嗯了一聲,依舊揣着自己的小布包,還是那身衣服。徐平今天待的是家裏一件綢緞鋪,裏頭各色成衣都有。他忍不住開口,“那什麽,你要不要換身合适的衣服,鋪子裏正巧不少。”

“怎麽,”清讓疑惑,“我身上的衣服不合适嗎?”

殺,殺氣。

大祥往自家少爺身後躲了躲,謹慎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雖然清讓的确就是個問自己身上衣服到底合适不合适的意思,可直戳出來的說話方式還是挺兇的。

“啊,”徐平點頭,原本該在他身上的氣勢似乎全都轉到了清讓的身上,“你身上這衣服都是我爺爺輩兒才會穿的了。”

清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原來是這樣。”

他語氣依舊平淡,徐平這才恍然有些琢磨出來大概前面清讓也并沒有覺得被冒犯,這只不過是個人說話的語氣罷了。

徐平滿眼希冀的看過去,正想再勸,清讓又幹幹脆脆的抛出一句,“不換。”

徐平的心,一暖一冷上天入地,渾身沒着沒落。

“那,你今天過來是?”徐平試探着問,稍稍有點不知名的忐忑。

清讓的臉色發白,嘴巴卻是紅通通的。徐平注意到他唇邊還沾着一點兒糖渣,再一看清讓一只手上還拎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蘆。

怎麽說,前面挺吓人沒有人氣兒的小道長忽然又活了點,連嚴肅的模樣都像是破了殼的雞蛋露出點瑕疵來。

昨天夜裏吸了不少陰氣,清讓一時消解不了,故而臉色發白身體也不是很舒服。他過來的真實目的其實是想從徐平身上吸收一點兒陽氣。他本來并不太想這樣,因為昨晚才聽見說徐平并不喜歡自己來着。但是清讓自己算了算,也沒有在城裏找出第二個能和徐平媲美的了。

做人要務實,清讓滿臉正經,一手突然伸出去握住了徐平的手,“我就是來給你摸骨測災的。”

這大夏天的,徐平正燥的很,那冰涼涼的小手冰塊兒似的鑽進去,一瞬間他體內多餘的火氣忽然找到了宣洩口一般猛地湧動起來,争先恐後的往清讓身上跑去。

徐平愣住了。

清讓也愣住了。

只大祥一個聽見清讓是測災,趕忙問:“小道長,怎麽樣?我家少爺可會有災禍?”

清讓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指腹與徐平的掌心輕巧的蹭過去,最後一絲陰氣與陽氣在半空中無形的交融在一起出,凝聚成一股溫溫暖暖的氣息。

“無礙。”清讓道,随即颔首越發顯得正派,“你運數不錯。”

徐平還愣着,目光黏着清讓,眼見着他往門外走才反應過來,大步追上去說:“哎,你現在去哪兒?”

清讓站在大太陽下面,臉頰不知是不是徐平錯覺,相比于前面的慘白多了幾分血色。

他包裹裏的桃木劍露出一角,随着清讓轉身的動作晃了晃。

“當然是去驅鬼。”清讓語氣鄭重,目光深沉,仿佛擔着家國大業,然後他拿起手上剩下的兩顆糖葫蘆啊嗚一口吃進了嘴裏。

再轉身走就沒有回頭了。

徐平站在走廊下面一路看着清讓走到街角拐彎,這才慢吞吞的挪了回來。

原來小道長是專門過來給自己測一測吉兇的,徐平更加慚愧,前面他當面編排過道士不說,就算剛才小道長摸他手那一會兒,他心裏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是小道長的手怎麽那麽軟。

和道長的毫不做作、清新灑脫、純真自然相比,自己簡直是禽獸!

徐平痛心疾首,一下午坐在櫃臺後面恹恹的發呆。

大祥看在眼裏,就算清讓說徐平沒什麽不好的運勢,但他依舊覺得徐平有些不正常。大祥想了想,自己趁着中午回府裏取飯的功夫和徐王氏說了。

徐王氏在內院,張家前面驅鬼的事情她還不太清楚,因而聽了大祥的話吃驚地不得了。

“竟這樣兇險,”她心頭噗噗跳,揪着手絹緊張道:“平兒不信道士,看來還是得娶親沖一沖,不然城裏現在這般亂象可怎麽辦是好?”

徐家就這麽一個獨苗兒,那是怎麽都不敢就這麽斷了的。

可徐王氏急歸急,兒媳婦也不是現成就有的,她跺跺腳暫且還是只能發愁罷了。

又說那邊清讓口言驅鬼去,實則跑去了城中最高一棟樓的樓頂,躺在瓦背上曬太陽。暖融融的陽光從他的四肢百骸滲透進去,讓他少有血色的臉蛋紅撲撲的。

大白天的哪有鬼捉,清讓捧着昨天晚上徐平給自己買的小食,細嚼慢咽的品查其中滋味。

以前在山上的時候,他師父早已經過了吃飯的時候,但是為了清讓也會做些飯菜,只為飽腹,味道古怪極了。等清讓能自己做飯了,他師父就再不動手,連帶着後面讓清讓吃得都少了。

修習了法術後清讓倒是很少覺得餓,但也不代表他不喜歡吃好吃的。如今他身上帶着常人百八十輩子驕奢淫逸都花不完的錢財,小算盤噼裏啪啦的都打在了吃上。

不過清讓也沒忘了自己這次下山來為的是什麽。最要緊的要是先找到自己的家人,解了自己這古怪的體質,否則再不久他就該身死魂魄轉為鬼王了。

羞愧到天色發黑的徐少爺囑咐夥計關了鋪子們,自己也不知怎麽老挂念着清讓,于是轉轉悠悠到了昨天見到清讓的夜市上。

他才走幾步,還不到人多的地方,牆角裏忽然就閃出一個妖豔女子,嬌滴滴的看着他,“公子,奴家出門同家裏人走散了,怕路上有壞人,你能陪我回家去嗎……?”

她聲音軟媚像要滲出水來,眸光之中閃出爍爍的神彩。徐平一愣,不知怎麽心裏酥酥的,開口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就見一只手從那女子身邊伸過去,一下揪住了那女子的耳朵尖。

“你想幹嘛?”清讓的聲音忽然響起,讓徐平驟然回神察覺到自己剛才的狀态像是給什麽迷了似的。

“痛痛痛!”女子的聲音一下變了,眼睛裏閃着水光,那人耳朵竟一下子變成了尖尖的狐貍耳朵,身後也冒出一條蓬松的狐貍尾巴來。

她對清讓毫無招架之力,雙手着急忙慌的要包住自己的耳朵,很沒骨氣的認錯,“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揪我耳朵啦……”

清讓回頭看了徐平一眼,心道:這陽氣足的男子果然是香饽饽,一不留神差點兒給狐妖捉去。

徐平給他瞧這一眼,看到的就是清讓的痛心疾首:瞧你這色中餓鬼,怎麽見着女子就把持不住?

“我沒有想跟她走!”他趕緊躲到清讓身後,小聲的給自己正名。

清讓松開揪住狐貍耳朵的手,呵呵的看了一眼小媳婦兒模樣的徐平,道:“我眼神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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