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鑰匙

這才是莊戶人家剛出來的姑娘,小文心裏想着,面上什麽都沒露出,把茶杯放到幾上。包家的丫鬟想去給小文續水,想了想又給自己表妹使眼色。

那小姑娘瞧見,咬一下唇,走上前小心捧起茶壺給小文續水。

這小姑娘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小文往她手上瞧去,見一雙手談不上嬌嫩,小手指上還有個燙傷的疤。小文觑了那茶杯一眼就對小姑娘道:“好了,這茶,到七八分滿就可。”

小姑娘的臉一下紅起來,手抖的更厲害了,但總算沒把茶壺給摔了。

包嫂笑吟吟地瞧着小文:“如何?”小文抿唇一笑,包家丫鬟的娘又想開口,可方才才被自己女兒說過,又不敢開口,只在那望着小文。

小文端起茶,喝了一口,包嫂已經會意,對自己家的丫鬟道:“把你表妹帶下去,燒水洗澡給她把衣衫換了。”

包家的丫鬟聽到這話,面露喜色,見小文沒有反對,忙讓自己表妹給小文磕頭。那姑娘也機靈,不等表姐說,就跪下來給小文磕頭:“還請奶奶多照顧。”

小文笑着讓這小姑娘站起,由她表姐帶去洗澡換衣。那小姑娘的娘嘴巴還張着,不曉得說什麽,她嫂子捅她一下:“還不快些給陳奶奶磕頭,她收下侄女了。”

那小姑娘的娘立即趴在地上給小文磕頭,小文叫起她來:“我也不想和你打嘴撩舌的講價,上回那個恩養錢,包嫂子是曉得的,七兩銀子,你女兒,也這麽多罷。”

那女的又跪下給小文磕頭:“奶奶說多少就是多少,其實要不是因為這孩子眼瞅着要尋婆家了,去年收成不好,連糊口也難,也……”

說着這女的就流下淚來,小文從小就沒發愁過吃穿用度這些事,後來跟在陳大奶奶身邊,也聽說過年成不好,外頭莊子送上的東西沒往年那麽多,還要拿出來施粥施衣的。也不過是聽句把閑話,就跟人說,天邊有個什麽東西一樣。

此刻見那婦人流淚下來,小文倒微微沉吟一下。包嫂已經嘆道:“都曉得這事,去年我不是還讓然兒拿了米糧回去的?陳奶奶是個善心人,會好好地待你閨女的。”

那婦人又磕一個頭,這才站起身來,小文看着她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思緒一下飄的很遠,接着把思緒收回來:“瞧你也是疼閨女的,服侍我七八年後,我給她尋門親事,或者你覺得有什麽好親事,配得上的,也來和我說一聲,我去瞧瞧,若真的好,就定了。”

那婦人喜出望外,又要給小文跪下,她嫂子拉了她一把,那婦人只念佛不疊。

既然都商量好了,小文也就寫了契書,包嫂又把毛嫂拉來,一起做了中人。各自打了指模,小文也就回轉陳家,去取銀子。

蘇氏坐在堂屋內坐針線,見小文走進來,就把針線放下:“那丫頭看好了?”

小文瞧見蘇氏做的是件陳寧的褂子,笑着道:“婆婆,這活,都和您說過,放着我來做罷。您得了閑時,也去尋楚嬸嬸說說話。”

“你針腳密,我曉得,不過我閑着也是閑着,這褂子,就手幫你做了,到時你在衣襟上繡花就好。”蘇氏說着又把褂子拿起。

小文又是一笑才道:“這是婆婆疼我呢,那丫頭,我瞧着也還好,說定了,也是七兩銀子。這會兒過來秤銀子。”

蘇氏點一點頭,放下針線從帶上解下鑰匙:“這是放銀子的箱子鑰匙,你去秤七兩銀子出來。”

小文接了鑰匙,走進蘇氏房裏,把箱子打開,從裏面秤了七兩銀子走出來。把鑰匙還給蘇氏,蘇氏已經搖頭:“給了你,你就收着罷。就那麽幾口人,又不是家裏成千上萬的銀子,還要事事我操心,這話說的不對,就算真有成千上萬的銀子,你嫁過來了,也該是你管家。”

小文的眉微微一皺,笑着把鑰匙放進蘇氏手心:“婆婆,這鑰匙,還是您收着,這手裏有銀子,吃喝花銷,自己自在。”

蘇氏搖頭:“有什麽好收着的,不多幾兩銀子罷了,你和阿寧,難道還是那樣克扣我吃穿的人?讓你拿着就拿着,不許再推辭,等阿寧回來,再把箱子也搬到你們房內。以後,這些柴米油鹽的心,我再也不操。”

既然蘇氏這樣說,小文也就把那鑰匙拿了挂在腰上,對蘇氏笑着道:“既然婆婆非要這樣,那我也不推辭了,以後,我啊,就按了原來的例,一月交給婆婆二兩銀子盤纏,婆婆想吃什麽,就去買。”

蘇氏帶笑瞧着小文:“一月二兩銀子,哪要偌多?一個月四五百錢我也花不了呢。快些去罷,那邊還等着呢。”

小文應了一聲就笑着道:“婆婆,話可不是這樣說,不多花一點銀子,你兒子他,怎麽會去努力賺銀子?”

這下蘇氏真的笑出聲,小文也拿了銀子,往包家來。

包嫂和毛嫂正坐在堂屋內喝茶嗑瓜子,那小姑娘已經洗好澡,穿了件她表姐的舊衣,在那學着她表姐的樣子垂手而立。

瞧見小文進來,毛嫂已經笑着道:“怎麽去了這麽一會兒,我們還想着,是不是陳嬸嬸不想買丫頭?”

“和我婆婆說話呢,這丫頭,原本就是我婆婆要買的。”小文說着把銀子放下,包嫂已經拿過戥子,招手讓那婦人上前,把銀子秤給那婦人。

那婦人拿了銀子,又要磕頭,包嫂讓自家丫鬟帶了她們下去,這才對小文道:“問過了,說是村裏人,也沒什麽名字,就是大丫頭二丫頭這樣混叫。”

小文往那小姑娘面上瞧去,笑了笑就道:“那就叫個夏雲罷。今兒的雲彩還不錯。”毛嫂探頭往外瞧瞧,見果真天上的雲瞧着很好,對小文笑着道:“果真陳嫂嫂是個斯文人,瞧見雲不錯就能起個名字。”

“不但如此,還識文斷字的,你說說,我們這些人,哪個能跟上?”包嫂也在那和毛嫂湊趣。

小文抿唇一笑:“不過是略識的幾個字,算個什麽?”包嫂和毛嫂又笑着說了些閑話,小文也就帶上夏雲回家。

夏雲進了家門,小文讓她給蘇氏見過禮,夏雲也就在下面垂手侍立。

小文瞧了瞧夏雲,笑着道:“原本後面有間屋子,是給你們住的,只是原先那個丫頭,嫌那個婆子睡覺打鼾,真這樣的話,只能在廚房打個鋪,你是想在那屋子裏睡呢,還是在廚房裏打個鋪?”

夏雲連連搖頭,蘇氏不由笑了:“這孩子,有什麽好怕的,把話都說出來,怕個什麽呢?”

夏雲這才道:“我,我的意思是,不怕那嬸嬸打鼾的。”小文和蘇氏相視一笑,也就叫來那婆子,讓她帶上夏雲去那屋子裏面鋪床,用的,就是原先立夏在這的鋪蓋。

夏雲進了那屋子,見了那鋪蓋,眼裏露出羨慕神色。

婆子往鋪上放了草席,又把鋪蓋放上:“這以後你就睡這,梳頭這些家夥,想來你也不會使我的,也就使原先那個的。”

夏雲摸了摸那鋪蓋:“這些都是給我的?”

婆子把一個小減妝抱出來:“自然是給你的。”夏雲眼眨一眨:“這麽好的棉布。”

婆子噗嗤一聲笑出來:“拿着罷,這些都是你的,以後你可要記得,要好好地服侍太太奶奶,可別不安好心。”夏雲抱着減妝連連點頭:“不安什麽好心?”

婆子噗嗤一聲笑出來,捏一下夏雲的臉:“果然純然還是個孩子呢,等以後長大了,就曉得了。趕緊收拾了,明兒只怕奶奶還會給你幾身舊衣衫穿呢。”

夏雲又連連點頭,把鋪蓋鋪好,又打開減妝,拿出裏面的梳子抿子篦子,還有一面磨的透亮的小鏡子,愛惜不已。

婆子冷眼瞧着,曉得這夏雲,果然是那樣莊戶人家出來的,全沒見過什麽好東西的。這邊收拾停當,也就該做晚飯。

婆子在竈下燒火,夏雲雖沒做過服侍人的活,還是在那幫忙打下手。小文瞧着夏雲的表現,在心內暗暗點頭。潘大爺當人人都是沒見識,分不清好壞的?

陳寧回來之後,蘇氏果然讓兒子把那裝銀子的箱子搬到小文屋裏,陳寧問過小文,曉得蘇氏的意思,也沒有反對。

日子漸漸過去,夏雲也會服侍人了,也會見人說話了。漸漸夏盡秋末,冬日又到,一進了冬,應酬就多起來。蘇氏和小文也有些應酬。

這日從楚家出來,蘇氏緊一緊身上的鬥篷,瞧着那在風中打着旋的黃葉,對小文道:“轉眼就到冬天了,又該過年了。”

小文擡頭瞧瞧就笑了:“可不是,又該過年了。往年……”

小文把話咽下去,蘇氏已經曉得小文咽下去的是什麽話,淺淺一笑,就聽到有人遲疑地問:“這,可是大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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