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4)
瞟了秋月一眼,嘴巴邊上吐出了唾沫星子來:“我在與你家小姐說話,你這丫鬟怎麽能開口?你們大司馬府的規矩去哪裏了?”
“我們家小姐是你這樣的人能攀談的?”秋月冷笑一聲,叉着手在腰間,臉上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來:“莫說是跟我們家小姐來說話,就是與我說話,你都還沒那個格!”
“你這丫鬟在胡說八道什麽?我與你說話都沒這個格?”任三公子的臉漲得通紅,伸出手來就想去扇秋月的耳光,卻被秋月靈巧的一閃身躲了過去,他往前撲了撲,差點沒有掉入湖中,幸得長随伸手将他拉住:“公子,小心些。”
任三公子站定了身子,轉過身來瞅了瞅慕微,見她悠悠閑閑的帶着秋月往前邊走了去,不由得勃然大怒,追了過去一把便拉住了秋月的衣袖:“你是什麽東西,還到爺面前清高!你的主子都被那歹人非禮過了,你還在這裏裝模裝樣!老實說,我能過來和她說話,已經是看得起她了!”
這大司馬府家的二小姐,生得實在美貌,以前自己只有遠遠看着的份兒,可現在卻不同了,她壞了名聲,誰還願意與她說話?自己也算是憐香惜玉,可她偏偏還不識相,不僅不與自己說話,就連她的丫鬟都還把自己看得如此扁,竟然是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樣!
“你在胡嘬些什麽?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秋月被任三公子拉住,聽着他又是滿口的胡言亂語,氣得全身都打顫,伸出手來一般便往任三公子臉上掴了去:“竟敢這般說我家小姐,你是不要命了不成?”
任三公子沒料到一個丫鬟竟然會出手打他,沒有來得及躲閃,就聽“啪”的一聲脆響,他結結實實的挨了秋月一掌,瞬間臉就紅了起來。
“你這個臭娘們,還敢動手?”任三公子氣得跳腳,朝身邊的長随一瞪眼:“還不快給我上,将她揍得鼻青臉腫才解我心頭之恨!”
“誰敢動手打我的丫鬟?”慕微見那長随真的伸出手來要打秋月,厲喝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清冷的光芒:“我還在這裏呢,你們就把我這個當主人的忽視了不成?”
那個長随一怔,想想慕微的身份,舉起的手放了下來。任三公子見着自己的下人不敢動手,有幾分氣惱,可瞧着慕微的那張臉,心裏的怒氣不翼而飛,他涎着一張臉湊了過去:“慕小姐,雖然你名聲壞了,可我不嫌棄你,要不是我去讓家母來大司馬府提親,如何?”
“你在說什麽?你不嫌棄我?”慕微有幾分驚詫,挑了挑眉:“任三公子,你以為你能配得上我不成?”這人可真是不識相,自己有幾斤幾兩都不知道,竟然還想着要娶自己!慕微瞧着那一臉猥瑣的任三公子,惡心得幾乎要吐了出來。
“慕小姐,你現在都是……”任三公子停了停,見慕微一臉平靜的望着自己,眼中有着不屑的神色,吞了一口唾沫,将手捏成了一個拳頭給自己壯膽——不過是個還沒及笄的雛兒罷了,自己為何要這般畏懼她?現在她名聲全毀,大司馬府肯定也着急想要替她尋個婆家給嫁了。自己父親是三品的官職,門第也不算低,自己府上若是派人去向大司馬府提親,肯定慕家會一口答應。
想到此處,任三公子一臉得意洋洋的笑道:“慕小姐,今日遠非昔時,你還以為你是那金尊玉貴的慕家二小姐不成?你的身價現在早就掉了,我能看得上你還是你的福分吶!你別這樣看着我,瞧着你生得美的份上,我也只好委屈了自己來将就你了。”一邊說着,他的身子便一邊往慕微身邊挨了過來:“慕小姐,你別這副委屈模樣,你都能将身子給了那肮髒的流民,為何就不能嫁我?”
眼見着與慕微越來越近,任三公子格外的興奮了起來,手舞足蹈的往那邊湊了過去,還沒等着他近身,忽然間便覺得有一個人閃身到了他的面前,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人伸出一只手掌按着任三公子的胸口,用力朝前一推,任三公子的身子就如一只紙鳶般,輕飄飄的飛了出去。
“公子!”那長随唬了一跳,趕緊追着任三公子跑了過去,但一切都遲了,就聽“撲通”一聲,任三公子已經落入了湖泊之中,水花四濺,清冷冷的閃着銀光。
☆、華碧流朱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盜文猖獗,所以某煙準備采用防盜章,請各位看文的菇涼注意,明天起淩晨發布的是防盜章,以後每天上午九點前會準時替換新章,請菇涼們九點以後再來看文,謝謝菇涼們的支持理解!十分感謝!
湖泊裏銀光閃閃,任三公子伸出兩只手在湖面上不住的撲騰着,身子在湖水裏一上一下的沉沉浮浮,他的長随站在旁邊不住跳腳:“快來人啊,來人救救我們家公子!”
“我倒看誰敢伸手救他。”冷冷的聲音就如寒風撲面,那長随轉過臉來,看清站在那裏的人,唬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王爺,我們家公子是有些胡言亂語,可罪不至死,還請王爺開了金口,準許小人去救我們家公子。”
赫連毓一只手裏捧着一支杏花,杏花開得很飽滿,一片殷紅,可卻遮不住赫連毓臉上一層淺淺的鐵青顏色,遠遠瞧着,那俊秀的少年早已變了模樣,仿佛是一個煞神般,全身有着冷冽的蕭殺之氣。
“誰說他罪不至死?膽敢開口侮辱慕小姐,那便已是死罪!”赫連毓盯緊了那在湖裏撲騰的任三公子,心中實在生氣,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竟然敢在慕微面前說那種不恭不敬的話,是不想要命了不成?他的眼睛冷冷掃過周圍的人,厲聲喝道:“誰也不許救他,若是他自己能爬上來,就給他留一條賤命!”
轉臉一眼,慕微已經帶了秋月往前邊走了去,裙袂翩跹,銀色的披帛随風飄舞,上邊有數只蝴蝶正在翩翩展翅,仿佛要帶着她飛上天去一般。她緩緩走過湖邊那條小徑,除了秋月,旁邊再沒有其它人,這顯得她的身影格外孤單,赫連毓心中一酸,趕緊撇開了任三公子,拔足追了上去。
等着赫連毓走開,任三公子的長随才敢去尋了一根竹竿,伸到了湖裏邊:“公子,快抓緊了,小的将你拉上來。”
跟着赫連毓過來的公子小姐們愕然的望着那邊幾道身影,臉上都有震驚神色:“這慕二小姐名節已毀,為何太原王還如此眷顧她?”
“狐媚子便是狐媚子,不就是長着一張能讓男人神魂颠倒的臉?”高小姐冷冷的哼了一聲,瞥了一眼身邊的幾位貴女:“我想,若是那潔身自好的,出了這樣的事情,誰不會躲在家中,羞于見人?偏偏她還能若無其事的出來,在這游宴上招蜂惹蝶,這樣的臉皮,總怕比那城牆還要厚三分呢。”
“可不是嗎?”李四小姐也憤憤不平的望着湖畔之側越走越遠的身影,咬着牙道:“你們看看便知,哪家的貴女這般恬不知恥,光天化日之下與一個男子同行的?”
“我看你們都是嫉妒了罷?”有位公子哈哈大笑起來:“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慕小姐生得美,豔冠群芳,太原王自然喜歡上了她,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方才可是太原王自己追過去的,慕小姐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們男子眼中只有美色,自然會為她說話,我們在旁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慕小姐一雙眼睛勾着太原王往她那邊去呢。”一位貴女惡狠狠道:“暗送秋波,不就是說的她那種眼神?”
“哈哈,暗送秋波又如何?若是慕小姐能對我暗送秋波,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願!”那公子言語間盡是輕浮:“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聽到這話,衆人皆嬉笑了起來:“你想得太多,慕小姐即便是壞了名節,恐怕照樣輪不到你頭上來!你難道就不見太原王那般緊張她?任三公子才說了幾句調侃她的話,便被他一掌推到水中,若他知道你起了這賊心,你這條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還是一個問題!”
宇文如眉靜靜的站在人群之外,耳朵裏全是旁人議論的聲音,心中有說不出酸溜溜的滋味,她的眉毛深深的皺了起來,額間形成了一個淺淺的“川”字,緊緊的捏着手帕子,她的一張臉變得白了幾分,仿佛脂粉擦得多了些,就如那慘白的石灰水牆面,那寒碜的白色裏頭透出一點黑黑的底子來一般。
“小姐,旁人都散了,咱們也去找夫人吧。”喜兒瞧着宇文如眉那張臉,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在一旁輕聲勸解道:“湖邊風大,小姐穿得單薄,別着涼了。”
愣愣的看了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宇文如眉立刻覺得興味索然,剛剛一轉身,就見着那顴骨高高的高小姐站在自己身邊,臉上全是讨好的笑:“表姐。”
“你是我哪門子的表妹。”宇文如眉心中焦躁不已,這高小姐滿身的寒酸氣兒,竟然還來和自己攀親戚。聽說她母親只是自己母親同宗的堂妹而已,關系實在是有些遠,可現兒瞧着她這親熱勁兒,仿佛自己與她真是親表姐妹一般。
“表姐,你怎麽能不認我這表妹?”高小姐一臉委屈,捏着帕子站在那裏,眼睛裏有着谄媚之色:“今日我可是為表姐出了幾分力氣的呢,表姐竟然不感謝我,反而責怪起我來了。”
“出了幾分力氣?”宇文如眉“嗤嗤”一笑:“我怎麽便聽不懂你的話?”
“表姐,你可不要不懂裝懂,我今日裏頭說那些話,可都是為了表姐好。”高小姐的眉毛挑了挑,那顴骨顯得更高了幾分:“若不是姨媽授意,我又何必造那些口舌孽?表姐可不要不識好人心哪!”
高小姐笑了起來,只是輕輕的笑了兩聲,可在宇文如眉聽來,仿佛笑得格外放肆,她橫了高小姐一眼,帶着喜兒匆匆忙忙往花廳那邊走了過去,高小姐捏了手帕子在臉上擦了擦,惋惜的搖了搖頭:“我這個表姐怎麽這般不上道?我都跟她點明了,她卻依舊與我裝糊塗。”
她的貼身丫鬟白玉道:“小姐,或許表小姐是不想讓你知道她的心事呢。”
“不讓我知道她的心事?”高小姐聳了聳肩膀,笑得很是肆意:“她那雙眼睛早就将她的心事給出賣了,她若不是喜歡太原王,我這高字便倒着寫!”
太傅府坐落在禦道街上,暗紅的大門上邊釘着閃亮的黃銅梅花釘,府門口有兩尊石獅,正張大口坐在那裏,顯得威風凜凜。門口坐着幾個門房,正在說着閑話,見着兩輛馬車辘辘的開過來,幾人都站了起來,争先恐後的往馬車邊上奔了過去:“夫人小姐回來了。”
宇文大夫人沉着一張臉從馬車上邊下來,後邊跟了宇文如眉,臉色也不甚好看,門房們見着主子們這樣一副神色,誰也不敢說多話,只能唯唯諾諾的跟在她們身後,将宇文夫人與宇文如眉目送了進去:“不知道今日游宴上發生什麽事了?瞧着夫人小姐臉色都不好看。”
“誰知道呢,耐心些,明日自然便知道了。”一個門房翹着腳坐了下來,丢了一顆蠶豆到嘴巴裏邊:“只是我看多半是因着太原王。”
“聽老夫人身邊的媽媽說,似乎咱們府裏有意與太原王結親,肯定是想将七小姐嫁去做王妃。”另外一個門房點了點頭:“今日是太原王府辦的游宴,夫人小姐這神色回府來,應該是與太原王有幹系。”
“這個關我們什麽事,反正說來說去也輪不上你的女兒去做王妃。”一個人擠了過來嘻嘻的笑:“不過,你女兒倒是可以去做陪嫁丫鬟,她生得水靈,指不定被太原王看上了,還能晉個侍妾呢,以後你就有福享咯。”
門房們說得熱鬧,華碧堂裏的氣氛卻是沉悶,宇文大夫人帶着宇文如眉坐在那裏,一臉焦躁的望着主座上的宇文老夫人,将今日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以為那慕微出了事情,正是眉兒的好機會,沒想到太原王依舊這般對她關懷備至。”
宇文老夫人手中撚着一串紫檀佛珠,那佛珠一粒粒從她的手指底下滑過,有着微微的紫光:“你讓你那堂妹去說慕二小姐壞話了?”
宇文大夫人點了點頭:“我讓高夫人在花廳裏提了下這件事情,這也不是什麽壞話,本來不就是這樣?她被流民擄了去,還會有什麽清白之身?更何況高夫人又沒有明打明的說她失身了,只是說得隐晦。”
“原來……”宇文如眉這才如夢方醒,吃驚的望着宇文大夫人:“母親,那自稱是我表妹的高小姐,也是母親囑咐過了的?”
“那是自然。”宇文大夫人一挑眉,有幾分得意:“她母親在夫人中說慕二小姐的壞話,她肯定要為你出力,在小姐裏頭撺掇幾句,讓大家都與慕二小姐孤立起來,這樣便能讓慕二小姐自慚形穢了。”
“母親!”宇文如眉皺了皺眉毛,難怪高小姐見着她笑得那般肆意,原來她根本就知道自己的底細,一想到這裏,宇文如眉便覺得全身燥熱了起來,汗蒸蒸的粘着中衣,似乎都黏在了一處,沒法子分開。
“七丫頭,你先回自己屋子裏邊去。”宇文老夫人看了一眼宇文如眉滿臉難堪,眉毛略略動了動,眼睛裏閃過一抹淩厲之色:“我與你母親有話要說。”
宇文如眉站了起來朝祖母母親行了一禮,沒精打采的走出了華碧堂,屋子外邊已經有了淡淡的暮色,一抹青蓮色的雲彩慢悠悠的飄了過去,将那本來是瓦藍一片的天空潤染出淡淡的灰青。宇文如眉擡頭瞧着那流雲,仿佛呆住了一般,站在那裏好半日沒有動彈,直到一朵落花直直落到她的臉頰,她才驚得往旁邊側了側臉。
“小姐。”喜兒有些膽怯,小姐自從做下了那件事情便心神不寧,她也跟着有些不大舒服——畢竟這可是頭一遭在暗地裏給旁人使絆子,雖然這絆子并沒有如願以償絆倒人,可心中還是會有幾分難受。
宇文如眉伸手揉了揉眼睛,朝喜兒吩咐了一聲:“咱們回院子去。”
“是。”喜兒應了一聲,緊緊的跟上了宇文如眉:“小姐,今日晚上你想吃什麽?我去小廚房替你點菜。”
宇文如眉搖了搖頭:“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吃,先去睡一會再說。”
“小姐回來了。”幾個丫鬟走了過來,将宇文如眉迎到內室裏邊去,喜兒垂手站在那裏,瞧着自家小姐的背影,眼前忽然閃現出那個在湖裏一上一下掙紮的任三公子來。她嘆了一口氣,低聲道:“那任三公子又沒有死,只是在湖中嗆了幾口水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一陣微風刮過,樹葉簌簌的響着,有幾片花瓣飄落了下來,在喜兒腳邊不住的飄起落下,她伸出腳去狠狠的踩上了一腳,使勁的碾着那花瓣,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心事踩到泥土裏邊去一般,再也不會讓它們冒出頭來。
“老大媳婦,你今日怎麽便這般糊塗了?”宇文老夫人睜開了眼睛,裏邊全是責備的光芒:“你如何能這般做!”
宇文大夫人不解的望着宇文老夫人,琢磨着她的心思,小心翼翼道:“媳婦做錯了什麽,還請母親指正。”
“你讓那高夫人與高小姐去散播慕二小姐的流言,那不是将太原王往她那邊推?”宇文老夫人那撚佛珠的手停住了,兩只手指緊緊的夾着一顆紫檀珠子,幾乎要将它捏碎:“你可知道,越是說得多,越能讓太原王憐憫慕二小姐?”
赫連毓的性格宇文老夫人很是清楚,他與皇上相比,心地更仁慈。當時先皇立太子的時候,曾經将皇子們都喊到一處,讓他們進行各種比試,當時赫連毓年方三歲,走到先皇面前奏請離席,衆人皆吃了一驚。因着赫連毓的生母家世地位在皇妃中算得上是最好的,赫連毓雖然是先皇最小的兒子,可卻聰明伶俐,很多人都猜測先皇會挑中赫連毓為太子,可沒想到他竟然自己放棄了。
先皇立了太子以後不久便撒手歸西,後來旁人追問赫連毓放棄比試的事情,方才得知他放棄的原因。大虞後宮有規矩,凡屬是被立為太子的,生母必然賜死,赫連毓之所以不願意參加比試,便是不想自己的母親因自己而死。是此,衆人都稱贊太原王仁心宅厚,乃是至孝之人。
赫連毓心地仁慈,越是大家對慕二小姐千夫所指,他便愈發會憐惜她,宇文大夫人這般做,剛剛好是适得其反。宇文老夫人目光中露出了一絲輕視:“老大媳婦,我原先以為這麽多年的內宅磨砺,你也已經歷練出來了,沒想到你還是這般糊塗。”
宇文大夫人垂下頭去,有幾分慚愧,被宇文老夫人這般輕輕一點撥,她頓時也明白了自己的失誤。只是這事也怨不得她宇文大夫人垂頭輕聲嘆了一口氣:“母親,這事情與眉兒有關,我便有幾分心亂,沒有好好把握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宇文老夫人的口氣緩和了幾分:“所謂關心則亂,遇着七丫頭的事情,你這做母親的自然會關心着些。”望了望垂着頭的宇文大夫人,宇文老夫人心中敞亮,宇文如眉是長房最小的嫡女,宇文大夫人從小便将她捧在手心裏養大的,自然希望她要嫁得好才安心,好不容易抓着一個太原王,如何能夠放手?
再說了,大房總是在與二房三房較勁,本來照理說大房的嫡女身價要高些,自然該要比二房三房的嫡女要嫁得好,可誰知風水輪流轉,最開始瞧着不錯的人家,十年後卻比不上二房與三房的女婿,宇文大夫人只覺得自己面子上沒有光彩,一心想着憑借着宇文如眉的親事扳回面子來——王爺,再怎麽樣也要比二房三房那幾個女婿要高貴,更何況是那太原王,乃是王爺裏地位最高的?
“母親,現在該怎麽辦?”宇文大夫人滿臉苦惱,沒想到自己弄巧成拙,不僅沒有讓赫連毓厭棄慕微,反倒讓他更同情了她幾分。
“該怎麽辦?”宇文老夫人眼中淨是譏諷的神色:“老大媳婦,你是越發的想不通了?太原王對那慕二小姐再好,難道會對七丫頭的親事有影響?”
“母親,這怎麽說?”宇文大夫人聽了這話,心中驚喜,擡起臉來望向慕容老夫人,眼中冉冉生起了希望來:“莫非……眉兒還有希望嫁太原王不成?”
“如何沒有希望?”宇文老夫人有幾分不悅,将那串紫檀佛珠又撚了起來,這次她的速度微微有些加快,那紫檀佛珠的幽光連在了一處,幾乎成了一輪完整的光圈,套着她的手指在不住的轉動。
宇文大夫人沒有說話,坐在那裏望着宇文老夫人的手,心中忽然明朗,婆婆這般說,定然有她的道理,更何況她現在将這佛珠轉得這般快,心中肯定已經有了計較。微微一笑,宇文大夫人站了起來:“母親,媳婦先告辭了。”
“你去罷。”宇文老夫人的眼睛沒有看宇文大夫人,只是盯住了腳前邊一塊金色的印記。天窗上投下了一縷暮晚的夕陽,将那金色點綴在地上,還有着極淡的白煙。宇文大夫人望着那塊金色的斑駁印記,嘴唇邊浮現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來。“怎麽年紀越大,反而越沒頭腦了。”
身後站着的甘媽媽趕着接了話道:“也怨不得大夫人,這事兒攤到誰身上,誰都會緊張。”
“緊張?”宇文老夫人淡淡一笑:“也就是她這樣的人才會覺得緊張,本來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鮮花美人
? 陽春的傍晚最常見的便是落日熔金,微風輕過,掀動着綠葉與花朵不住搖曳,眼前彷如有萬點金光在閃動,直直的刺着人的眼睛。雖然已是夕陽西下時分,可太原王府別院裏的花朵依舊開得繁盛,團團似錦。
赫連毓站在院子門口,望着慕家的馬車愈走愈遠,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郁悶與憤懑,今日他設宴本來就是想為慕微擺脫尴尬的境地,沒想到流言可畏竟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從花廳到樹林到湖畔到演武場,沒有一處地方旁人沒有在議論慕微。
“那慕二小姐臉皮也真厚,怎麽就這般施施然的來了。”有人似乎很是氣憤:“瞧她還穿得那般妖妖喬喬,莫非是想勾引誰家公子不成?”
“噤聲,噤聲,難道你想得罪慕大司馬府?”有人小聲的提醒,可話裏頭卻帶着戲谑的語氣:“小心慕大司馬強迫你家兒子娶了她女兒。”
“哼,這親事還能強迫的?”那夫人嗤嗤笑道:“這樣的媳婦,我們家可承受不起,天知道她嫁進府來會不會守婦道。”
明晃晃的首飾映着陽光耀花了人的眼睛,那一群夫人小姐們站在一處,說得談笑風生,就連樹上的鳥雀都沒了聲音。赫連毓站在不遠的地方,聽着衆人議論紛紛,心中實在氣憤,那些人如何能這般議論他的慕微?
在他心裏,慕微便是那天上的仙女,她的一颦一笑都牽動着自己的心,她純潔得就如天山上的雪蓮,沒有半分雜質,清澄如水的目光望過來,他便能忘記世間的一切煩惱。別說慕微并沒有遇到她們所說的那些事情,即便是遇到了,她也依舊是純潔的,不容她們在背後诋毀。
“王爺,慕小姐在那邊湖畔游玩。”被派出去的長随飛奔着跑了回來,額頭上一片密密的汗珠子,被日頭照得閃閃發亮:“她與宇文家的七小姐在一處。”
“走,過去瞧瞧。”赫連毓忽然便高興了起來,除了在門口見過慕微一面,今日他還沒有與她說話。慕微擅長丹青,園中杏花開得正好,自己當然要折幾支盛開的杏花送與她去插瓶作畫。
“太原王。”嬌滴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赫連毓沒有回頭,依舊在尋找着最美的花枝,就聽後邊那小姐嬌俏的聲音在繼續說話:“斜上方那支紅色的杏花,花枝粗,花苞兒多,能養好些日子呢,只是太高了些,摘不到。”
赫連毓眯了眯眼睛,飛身躍起,伸手攀住那花枝,輕輕一折,杏花樹搖晃了幾下,花瓣紛紛飄落下來,灑下一地落紅,他捧着花枝落地,低頭看了看那支杏花,滿意的笑了笑:“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就這支了。”
“太原王好俊的功夫,能不能将這杏花送給我呢?”那嬌滴滴的聲音繼續纏着過來,赫連毓擡頭一瞧,便見着一個容長臉兒,顴骨高高的小姐站在那裏,約莫十四五歲年紀,身上穿着绫羅緞子群裳,頭上戴着一頭金燦燦的首飾,脖子上挂了一個璎珞,上邊系着一塊紫玉,手腕上還戴着一串紅珊瑚手钏與一個翡翠镯子。
這可真是将能戴的都戴到了頭上,赫連毓瞧着那穿戴得五顏六色的小姐,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所謂鮮花贈美人……”
高蘭芳聽着這話,一顆心撲撲的跳了起來,自己這是第一次參加京城貴人們的游宴,沒想到太原王竟然就對自己青眼有加。她笑了起來,笑的那高高的顴骨也聳了起來,将那張臉拉得更長了幾分:“多謝太原王。”
伸出手去就想要接過那杏花,沒想到赫連毓将花枝往自己懷中一帶,冷冷的添了一句:“這位小姐,莫非你認為你是美人不成?”
高蘭芳楞在那裏不知所措,就見着赫連毓抱着杏花轉身而去,幾片豔紅的花瓣随風飄了過去,落在高蘭芳展開的手心裏邊。
“真真是自不量力,以為太原王就是那般好接近的不成?”身邊傳來一陣嬉笑聲,高蘭芳羞得兩頰都紅了一片,就如她手中的杏花花瓣一般。微微站了片刻,她将手指緊緊的握攏,轉過身去朝着幾個讪笑的貴女道:“畢竟我還是與太原王說了話,他也照着我的指點去折了杏花,難道不是?更何況他還送了我幾片杏花花瓣呢。”
她驕傲的站在那裏,掌心裏躺着幾個杏花花瓣,殷紅幾點,由白嫩的掌心襯着,格外嬌媚,看得那幾個說笑的貴女都住了嘴,只是驚訝的望着高蘭芳,一時半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高蘭芳将手掌收了回來,冷冷一笑,跟着赫連毓朝湖畔那邊走了過去。
“這是誰家的小姐?實在是……”有人饒有興趣的望着高蘭芳的背影,小聲詢問着:“以前仿佛沒見過她。”
“是今年才進京的,她父親是尚書左丞。”有剛才與高蘭芳攀談過的趕緊抖了她的家底。
“不過是正四品的官兒,有什麽了不起的,瞧她那神氣 ,還以為是哪家高門大戶裏頭的貴女呢。”
“她母親是宇文太傅府大夫人的堂妹。”有人竊竊私語道:“咱們可別說得太過分,指不定人家父親以後還有飛黃騰達的日子呢。別說多話,去看太原王将杏花送給哪位美人了?”
湖邊團團聚着一群人,赫連毓臉色鐵青的站在那裏,那任三公子着實可惡,竟然敢端着一副猥瑣的神色往慕微身上靠!他望着站在湖裏不住拍打着水面的任三公子,心中的怒火怎麽樣也壓制不下來,手中的杏枝也在不住的微微抖動。
“慕小姐。”見着慕微帶着丫鬟走開,背影顯得格外孤單蕭索,赫連毓的心更是痛了幾分,他捧着花枝追了過去:“慕小姐,是我考慮得不周到,讓你聽了那麽多閑言碎語。”
慕微轉過頭來,臉上很是平靜:“太原王,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很好,你別擔心,我說的是真話。”
這平靜的臉色讓赫連毓的一顆心堪堪的跳了一拍,他寧可慕微是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這說明她還在乎着與她休戚相關的事情。可她這般寧靜,有一種超然度外的平靜,卻讓赫連毓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他再也見不到以前那個語笑嫣然的慕微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慕微,古井無波,仿佛這世上沒有一件事讓她感興趣。
究竟是什麽讓她發生了這樣的變化?赫連毓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副畫面來,江水滔滔,一艘船上站着幾個人,白衣勝雪的南燕太子,他的手正放在慕微纖細的腰肢上。
赫連毓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極力想将這幅畫面忘掉,不是這樣的,他心中暗自叮囑自己,慕微跟那南燕太子燕昊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對一切事情郁郁寡歡,只是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心情不太好罷了。
赫連毓将手中的杏花捧了過去:“慕小姐,給你去插瓶。”
慕微低頭看了看那支杏花,花朵擁擁簇簇的開滿了枝桠,殷紅的花瓣裏有着嫩黃的花蕊,正随着輕風微微的擺動。赫連毓還是那般細心,那般體貼,慕微不敢擡頭望他——這杏花分明是赫連毓向旁人證明她的清白,若她真是那般被人毀了名節,堂堂的太原王,又如何肯送花給自己?
溫潤如玉,謙謙君子,慕微心中湧現出深深的歉意,若是在以前,她肯定會毫不猶豫接受了他送上來的花朵,可今日,她卻只覺得別扭,不想伸出手去,因為她明白,這支杏花裏邊承載了太多自己無法接受的情意。
她的耳邊仿佛響起了悠長凄婉的埙聲,“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埙樂就如一段咒語,鎖住了她的心。她只有一份情意,已經遺落在南燕,再也給不起別人這種深情。
“怎麽了?”赫連毓見慕微只是低頭望着那杏花,并不伸出手來接,只覺得心中有幾分焦躁,索性将那捧花枝往慕微手中一送:“慕小姐,這杏花上邊花苞兒多,能養好幾日,你剛剛好可以拿了臨摹。”
慕微抱着那支杏花站在那裏,很想将它扔掉,可終究還是沒有下得了這個決心。她朝赫連毓笑了笑:“多謝太原王。”随手将那杏花交到了秋月手中:“你拿着,回家查到書房的花瓶裏邊去。”
秋月在旁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連忙伸手将杏花接了過來,滿臉帶笑道:“這杏花開得這般好看,太原王別院裏有個好花匠。”
瞄了一眼慕微,見她臉色依舊是那般淡淡的,秋月心中有幾分不解,最開始她見着慕微一動不動站在那裏,心中還在焦急,不知道自家小姐究竟在想什麽,竟然連太原王送的花兒都不接。要知道太原王這般做,肯定不止是送花的意思,湖畔那邊多少人瞧着這裏,太原王分明是在向那些人示威,千萬不可再閑言碎語的議論自家小姐。
秋月抱着杏花轉臉望了望湖畔那邊,就見不知多少雙眼睛都在往這邊看了過來,那眼神裏不少都帶着妒恨,秋月心中十分開心,舉起花枝盈盈一笑,這才快步跟上了慕微。
走在赫連毓與慕微身後,秋月只覺得很是賞心悅目,湖畔金絲柳不住的迎風招展,湖泊裏邊波光萬點,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