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契約

依德妮·赫斯現在很煩躁。她花了大價錢得到了大法師羅達萊昂的藏品情報，卻被自己搞砸了，最後到手的只是一卷召喚高階亡靈的卷軸，這對她之後的計劃很不利。不過她并沒有被打倒，在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比如她現在按住的，正在不停流血的腹部——後，她暫時避開了羅達萊昂派出的追殺者，并将希望投注到了這盜取來的卷軸上。如果召喚來的亡靈實力足夠強，她也并非沒有辦法就這麽将就下去。于是她将自己的家底全投注到了這次的召喚儀式上，反正她也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

但結果顯然并不那麽讓人接受。依德妮默默的看了眼面前安靜的站在法陣裏的黑色騎士，疑慮的眼光從對方那破爛的铠甲上劃過，對方的盔甲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樣式了，笨重而古老，胸口處的徽章被什麽劃去了。它的身軀過于瘦弱，看上去就算是個法師，也可以一手推倒對方……依德妮的眼神開始變得絕望起來。

對方還在默默的等待着她的回答，而她腹部的鮮血還沒有凝固的現象，需要立刻治療。更重要的是，從依德妮布下的監視魔法來看，那些該死的追殺者不負暗精靈“不死不休”的名號，已經在逐步接近這裏了。

亡靈除了第一句話以外，再沒有開過口。依德妮也不想再聽一次那種靈魂之火震動時發出的聲音，這讓她有一種好像靈魂都在跟着共鳴，好像随時就會被震碎的感覺。但是召喚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依德妮下了決定，她的眼神也随之銳利起來：“很好，看起來召喚卷軸還能用。我的名字是依德妮·赫斯，如您所見，是即将畢業于黑暗學院的三級法師。”

亡靈眼中的火焰稍稍的晃動了一下，依德妮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異樣，說話聲頓時頓了頓，她倒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在沒有簽訂契約前，身為次位面的亡靈是被主物質界所排斥的，對方還沒有那個能力憑借自己的力量突破位面之間的壁壘，真正的踏入主物質界。

“您有什麽問題嗎？”依德妮詢問道，她的腹部還在出血，這讓她有些頭昏眼花，卻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對這個即将要成為自己夥伴的人進行基本的社交詢問。亡靈搖了搖頭，依德妮則對對方的識趣非常賞識，點頭繼續說道：“那麽，在簽訂契約之前，我們得先規範一下契約的內容。”

介于召喚生物是依附于法師自身法力界限存在的，契約內容是每個召喚師都必須考慮的頭等大事。在簽訂契約前，無論是法師還是召喚生物，都會盡可能的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因此通常情況下，簽訂契約是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大部分時候，法師和召喚生物都在讨價還價——這就是為什麽法師會盡可能的少召喚智慧生物的原因，跟智慧生物打交道實在是太費神了，還得考慮對方的生活環境、種族性格——要知道深淵界的生物多半都狡猾且善于欺騙，甚至還有對方的性別年齡婚姻狀态！如果契約內容的讨論需要超過一天，那對于法師來說，簡直是得不償失——維持法陣正常運作的材料貴得吓人！

亡靈對此顯然并無異議，依德妮以極快的語速說出了自己早就拟好的契約內容：“首先，作為擔保，我需要您告知我您的真名。其次，作為我們雙方共同的信仰神祇，我們将以黑暗女神作為契約的見證對象發出具有神聖且有效的誓約內容。”依德妮說到這裏，她眼光莫名的閃動了一下，盯着亡靈問：“黑暗女神是您信仰的神祇嗎？”

無論是主物質界還是其他的界面中，神祇都是存在的，信仰則是一件事關靈魂返回歸宿的大事。沒有任何物種敢拿自己信仰的神祇開玩笑，若對方對自己信仰的神邸撒謊，那将視為對信仰神祇的不敬。

亡靈發出了輕輕的震動聲，似乎是在微笑，它躬下身，布滿裂痕的手掌按在胸口：“當然，我尊敬的女士。新生的黑暗女神，繼承了雙月神性的女神瑪修，是所有亡靈，也包括我所信仰的唯一的神祇。”

依德妮從對方那不緊不迫的回答中察覺到一絲不妥，但是這個答案無可挑剔，也剝離不出讓她不安的因素。因此她把這點疑慮歸結于因失血過多的不安全感，潛藏在心裏。于是依德妮點點頭，認可了亡靈的回答，繼續說道：“以下是契約內容，作為召喚發起方，我，依德妮·赫斯，将成為契約的主導人。契約時間為從簽訂契約開始到契約內容全部完成的那一刻。我需要保證契約對象，也就是尊敬的……”依德妮看了眼對方遮蓋的嚴嚴實實的胸部，放棄了對對方性別的猜測：“您！将無條件的保證以下內容的施行。”

召喚生物總是處于弱勢的，若将契約視為一份工作合同，那麽工作時間通常都是24小時随叫随到。亡靈對契約內容并不太在意，這些人類法師在乎的通常就那麽幾樣，更何況它面前這個連學院都沒有畢業的小小的三級法師，盡管這對于她的年紀來說已經足夠驕傲的了。亡靈有些百無聊賴的左右四顧，很顯然，眼前這個喋喋不休的小家夥擁有的是一張位階很高的召喚卷軸，否則也不會引來那麽多亡靈的追逐，以為召喚自己的起碼是個大法師位階的家夥。可惜的是，無論是自己，還是停留在深淵裏的那些老家夥們，都失算了。

但亡靈并不十分在意，在契約存在期間，它會一直逗留在這個位面而不會受到排斥，這也就意味着，不管依德妮提出了什麽要求，亡靈都不會拒絕。當然這一點依德妮并不清楚，她還在盡可能的規範眼前這個看起來不怎麽靠譜的陌生亡靈的條款。直到……

“……以上，就是我需要您所完成的全部內容。作為報酬，我将提供……”

亡靈舉起了一只手，表示自己有異議。依德妮及時閉上嘴，朝對方點了點頭。于是亡靈開口：“我要的報酬，是在契約期間，我們去一趟紅石城。”

“紅石城？”依德妮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

“倫飒帝國，北方邊鎮，紅石城。”亡靈聲音平淡的重複了一遍。它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有些不确定的補充了一句：“或許它現在不叫這個名字，但……只要倫飒存在，那個地方就一定會還在。”

依德妮皺起了眉頭，身為黑暗學院的畢業生，依德妮需要通過黑暗學院一年一度的試煉才可以順利畢業。但她的運氣顯然不怎麽樣，因為她将要前往的是黑暗世界永遠的敵人，神聖帝國。神聖帝國是大陸上并不常見的一神制國家，而且将黑暗女神視為自己神祇的大敵嚴加防備。這就是為什麽依德妮敢于冒着風險，也要搶來一個召喚卷軸的原因，雖然她沒有想到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差到了極點，居然偷出了一個亡靈卷軸。但有幫手總比沒有的強，更何況依德妮手裏還有點小手段，可以确保自己的亡靈随從瞞過邊境的“邪惡偵察”。正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依德妮才會散盡家財，實施召喚。

可是倫飒帝國，實在是太遠了。神聖帝國在那倫比亞的北方，而號稱“騎士之國”的倫飒則是神聖帝國的屬國之一，在神聖帝國的西北方向。而按照亡靈的說法，那個紅石城則還要往北走……依德妮不由的按住了隐隐作痛的額頭，她最擔心的，可能會反複拉扯的讨價還價果然還是來了。

在察覺到短時間內不會有效達成一致的可能性，依德妮當機立斷，從挂在腰帶的小口袋裏掏出了一瓶治療藥水，一口咽了下去。屬于煉金術的那種混雜多種物質，完全沒有任何口感可言的奇特味道從味蕾處散發出來，讓依德妮皺緊了眉頭。她強打起了精神，無論如何她都要完成這次交易，否則她将毫無退路。她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亡靈對這次召喚的勢在必行，因此，兩者之間還有很大的讨論空間。

“很抱歉，在試煉期間，我的每一步都有嚴格的時間節點，否則很有可能我趕不回那倫比亞，當然也就無法完成畢業試煉。”依德妮說着，煉金藥水還在她的胃部翻騰，讓她有點惡心的感覺，但她用盡全力全神貫注的去說服眼前的亡靈：“作為對應措施，我可以将契約的時間拉長，在完成試煉後，我會遵照契約前往倫飒帝國。”

依德妮巧妙的規避了時間節點，想給自己留下多一點的回旋餘地。她已經确認眼前的亡靈是個高階亡靈了，對方思維清晰，說話條理分明，在冥域那種鬼地方待着的這樣的家夥，無一例外都是高階亡靈。

亡靈的靈魂之火轉向了依德妮，依德妮從那雙跳動着的淺色火焰中察覺到對方對她的意圖已經洞悉，但她依然厚着臉皮與其對視。

“人類。”亡靈的聲音坦誠無比：“我不想陪你耗費太多無用的時間。我答應你契約內的所有要求，但在回到你的那倫比亞後的半年內，我們将前往倫飒紅石城。答應或是不答應，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亡靈指向一旁的水鏡，那是依德妮布下的監視魔法，追殺者的面容已經很清晰，這說明他們已經越來越接近目的地，也就是依德妮所在的位置了。

這樣隐秘的小技巧一般的戰士是不知道，眼前這個亡靈很明顯不是法師，那麽對方，或許說對方生前是從什麽渠道知道的呢？依德妮的目光從水鏡上抽回來，她咬着後槽牙看着亡靈。亡靈的面容被盔甲覆蓋了，但她依然能從那雙躍動的靈魂之火中感受到那種無比坦誠，卻又被什麽逼迫的感覺。

“成交！”依德妮快速的在心底盤算了下時間，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根本不需要半年時間，快點結束契約，而且還是在她正事完成以後，她說不定也要去一趟倫飒，畢竟……她棕色的眼睛微微一沉，于是她按捺下因為對方略帶嘲弄與鄙夷的态度而升起的不快，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在那倫比亞生活的經歷早就告訴了她，一切憤怒與絕望都是不可取的，只有絕對的實力與理智，還有帶着瘋狂的賭性才能讓她平安的活下來。活下來，完成自己心中的願望。

“那麽，契約開始吧。”

既然契約雙方都已同意，契約法陣開始緩緩轉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