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夜空下的旅伴

夜晚的大陸也并不安寧，野獸與魔獸潛伏在森林中，哥布林與半身人成群出沒。一個好的旅行者，是不會選擇在深夜的時候在大陸上亂晃的。他們通常會升起篝火，就如同依德妮現在做的那樣，她鋪上毛茸茸的皮墊子坐在上面，随後拿起木棍輕輕的撥動着火堆，眼角的餘光落在一旁沉默的亡靈身上。

夜色讓亡靈異于常人的靈魂之火隐藏起來，它盤腿坐在地上，粗糙的長劍放在它的身邊，是一手就可以撈起的距離。它仰頭看着星空，星空廣袤無際，雙月還未升起，夜空中巨大的星海拉出了長長的鴻溝。在傳說中，神靈們就居住在星海之上的神臨海上，在夜晚時分，他們會靠在星海旁休息，如果有人在這時虔誠的呼喚自己信仰的神祇，他的聲音就會被神靈們聽見。

依德妮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她自然不會像那些懷抱着浪漫情懷的少女們凝視星空，當然，她也不會覺得自己的旅伴會那樣。

旅伴，是的。依德妮已經在心裏承認了亡靈的身份。它或許不夠聽話，但足夠強大。白天當依德妮解決完暗精靈法師趕到亡靈身邊的時候，那兩具倒在地上的暗精靈就已經證明了亡靈的實力。而當依德妮理所當然的打算去摸出自己的戰利品時，亡靈則阻止了依德妮的行動：“你應當尊重他們。”

“尊重？他們？”依德妮發出了嘲諷的聲音，她指了指兩具屍體，看着亡靈。

而亡靈一動不動，堅定的回望着依德妮，說：“他們是戰死，理應被尊重。”

“親愛的羅倫·瑞恩斯閣下。”依德妮聳了聳肩膀，笑了起來：“他們是黑暗女神的信徒。此刻他們的靈魂已經前往女神的身邊。女神會給予信徒永遠的安眠，而他們的身體，只會便宜大地的蛆蟲。”

“他們的靈魂或許永樂，但只有此刻的身體才是自由。”

亡靈是這麽回答依德妮的。依德妮不知道自己的內心被什麽觸動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就是鐵石心腸了，但她還是莫名其妙的遵從了亡靈的話，并在心中為亡靈下了一個定論：這是一個奇怪的亡靈。

依德妮從懷中摸出一個幹癟的面包，放到火旁烤起來。熱氣把面包裏的麥香味烘出來，漸漸的擴散開去。依德妮還在想以前學院時讀到的亡靈相關的知識，亡靈是曾經的雙月女神之一暗月的莫莫安制造的眷族，自從雙月女神被現任黑暗女神吞噬後，亡靈幾乎沒有再在歷史上出現過。但是同為黑暗世界的一員，黑暗學院還是忠實的記錄下了亡靈的特點。

這個種族不被任何種族所喜，它介于血肉生物與非血肉生物之間，對所有有生生物都充滿了偏執的恨意。事實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無論是白金之塔的法師，還是黑暗學院的祭祀，都對亡靈是否屬于智慧生物這一點充滿了疑慮。

高階亡靈誠然擁有一部分記憶和智慧，但它們這些特點都繼承于生前。而且無論生前是什麽人，一旦轉為亡靈，性格必然扭曲又偏執。

相比之下，羅倫·瑞恩斯，這個頂着高階亡靈頭銜的家夥正直得簡直就不像是個亡靈！不，她甚至比很多黑暗世界的家夥們還要正直！

依德妮憤憤的咬了口麥香四溢的烤面包，也不知道是生氣對方的道德水準太高，還是生氣于自己沒有從這場生死戰鬥中獲得足夠的好處。兩個人在一起，亡靈不說話，依德妮也很安靜，四周就只剩下了蟲鳴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過了一會兒，亡靈才把眼光從星空中轉移到依德妮身上。它的聲音摩擦着，依德妮再一次感受了那種類似靈魂的共鳴，忍不住搓揉了下手臂，把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壓下去，才真正領會了亡靈的意思：“再往下走，到了人類或其他生物的地盤時，我要怎麽隐藏身份？”

通常來說，召喚是可以随時把召喚物送回去的。但是依德妮的等級還太低，她借助的是昂貴的素材與昂貴的召喚卷軸，才勉強把亡靈召喚出來。要送回去當然可以，只是以依德妮現在法師級別，亡靈也別想再次出現在主物質界了。就算如此，作為越階召喚的代價，亡靈自身的實力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因此，亡靈的發問是極有必要的。

“我還以為你是個悶葫蘆，不會想這些事情的。”依德妮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鼻子有些微皺，倒是有點可愛的感覺。她咽下最後一塊面包，又喝了一口水，抹平衣服上的褶皺，這才從空間袋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戒指，在亡靈的眼前晃了晃，帶着幾分得意的問：“知道這是什麽嗎？”

亡靈極其老實的搖了搖頭，然後說：“不知道，我只能感覺到有力量在上面彙聚。”

“沒有想到你竟然能感覺到，我還以為你只是個單純的戰士。”依德妮感慨了一聲，手指輕輕的磨蹭着指環，說：“這是慈愛女士的嘆息之環。”她沒有理會亡靈顯露出的茫然，開始解釋起來。

慈愛女士的嘆息之環，屬于半神器，相傳是陰謀與惡作劇之神努特托矮人鍛造大師打造的，再由努特親自灌輸了神力而成。這枚戒指是為了讓人掩藏自己的身份，甚至可以隐藏用作陣營鑒定的神術！是深入其他種族與陣營的大殺器。在歷史上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它被各個陣營的人利用着打入敵人的內部，據說曾有黑暗陣營種族靠着這枚戒指當上聖堂大主教長達二十八年。它所帶來的動亂充分達到了努特的目的，極大的愉悅了這個陰謀與惡作劇之神。

依德妮得到它的過程自然是不會向亡靈述說的，她只是忠實的複述了這枚戒指的作用，然後将它遞過來，笑了笑：“你可以試試看。”

亡靈看上去有些猶豫，但它并沒有猶豫太久，就接過戒指，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依德妮也有好奇，她當然使用過指環，但她還沒有見過一個亡靈用它。亡靈身上散發出了淡淡的光暈，将亡靈整個籠罩住。

過了一會兒，光暈散開，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依德妮的面前。依德妮看不到面罩下面的容貌，但是那令人害怕的靈魂之火已經不見了，亡靈此前冰冷的手也顯得柔和起來，仿佛還有溫度，而頭盔下，則鑽出了幾絲金色的發絲。

“我……”亡靈一張口，又立刻閉住嘴。她的聲音也不像是之前那樣沙啞如磨砂，而是柔和的，卻又帶着剛強意味的女音。

“這就是慈愛女士的嘆息之環。”依德妮看到亡靈那明顯不适的樣子笑了起來，她難得有這樣單純覺得開懷的時候，因此也樂于解釋：“努特認為，如果要騙過別人，那就要先騙過自己。所以套上指環的人，都會成為他想成為的人——你要不要摘下面具看看？”

依德妮确認了對方女性的身份，就掏出了一面小鏡子再次遞了過去：“我想你現在會需要它的。”

亡靈沒有接，它只是看着自己的雙手，又捏了捏它們，過了一會兒，才接過鏡子。随後，它取下了頭盔。依德妮好奇的張望過去。

這是一張年輕的面孔，看上去約莫二十出頭，金發垂到肩膀，不長也不短。她有一張意外的，柔和的面龐，如果不是身上那身冷硬的盔甲，她看上去就像個溫柔的鄰居姐姐，有着柔軟的綠色雙瞳，和溫順的唇角曲線。亡靈低着頭，她的影子映在鏡子裏，顯得有些不清晰，但她還是靜靜的看着。

“這是你原本的樣子嗎？瑞恩斯閣下。”亡靈實在太過安靜了，這讓依德妮總有些想說點什麽的沖動。她看着亡靈安靜的樣子，開口問。

“是的，依德妮·赫斯。”亡靈回答，然後把鏡子交還回依德妮，她的雙瞳不再是靈魂之火的時候，在火焰的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似乎會說話：“我要感謝你。你讓我看到久違的星空，也讓我看到了久違的自己。”

依德妮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亡靈一本正經的感謝讓依德妮有些不好意思。她在那倫比亞待得太久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感謝，讓她在那一瞬間有種聽到什麽動聽的情話一樣的沖動，仿佛将要珍惜，仿佛是種感動那樣。依德妮挪了挪身體，然後說：“不用叫我全名。我們還要一起旅行很長時間，就叫我依德妮吧。”

亡靈笑了起來，她确實算得上是一個美人，笑起來也有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但她還帶着戰士的爽快，所以她痛快的答應下來：“那麽，你也不用稱呼我閣下。我的旅伴，請叫我羅倫。”

如此輕易的獲得信任，如此輕易的認可旅伴關系……依德妮托着下巴，看着火堆，再一次下了論斷，這确實是個奇怪的亡靈。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超級喜歡羅倫！！！每次寫到慈愛女士的嘆息之環，就覺得我在合法地水文，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