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這是我所能給予的

依德妮靜靜地待着黑暗裏，她感覺到一陣陣地灼熱的氣息，但她的心情卻異常地平靜，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麽巨大的生物，在輕輕的呼吸着。依德妮努力地仰起頭，卻什麽也看不見。

“你是誰？”依德妮大聲地朝黑暗喊。黑暗中寂靜無聲。

依德妮慢慢地張開了眼睛，但她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層冰冷柔軟，跟着羅倫溫和的嗓音響了起來：“先別睜開眼睛，外面的太陽很大，你需要慢慢的适應。”

依德妮張了張口，然後順從了羅倫的話，等到她覺得差不多的時候，這才張開了眼睛。她們現在在一個沙丘上，背靠着一棵快要枯萎的胡楊樹。依德妮分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左右四顧了半天，也看不見一點點獸人的痕跡。于是她最後把眼光投注向了靜立在一旁的羅倫。

“這裏距離砂岩城并不遠，等你完全好了，我們就回去。”羅倫帶着悠然的語氣回答着：“你昏睡了一天，那些獸人和目擊者已經被我解決了。”

“才一天？”依德妮皺起眉頭，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裏一片平坦，連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她抓住自己的領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身去，她聽到身後傳來了善意的笑聲，一股莫名其妙的害羞從心底漫上來。她壓下了這種奇怪的感覺，拉開領口，露出了裏面柔嫩的肌膚。

那裏光滑平整，什麽都沒有。依德妮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她還記得利刃穿透自己胸口時的疼痛、絕望與不甘，她敢肯定這絕對不是她的幻覺。她急忙轉過頭，看着面前的女性。太陽下女性金色的發絲随意地披散着，任由光點在發絲上跳躍出耀眼的光澤，女人碧綠的眼睛柔軟而溫和，安靜地注視着依德妮，就像湖水那樣帶着包容。

“你對我做了什麽？”依德妮說，她回想起一路來自己身體逐漸發生的變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慌。

“我很抱歉，依德妮，但這對你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羅倫垂下了眸子，她看上去既真誠，又溫柔，帶着誠摯的歉意：“在洛得的時候，你的傷實在太過嚴重了，而且我還不顧你的身體與魔力界限，召喚出了超過你魔力容納極限的部下。為了挽救你的生命，我不顧你的意願，給你簽下了生命共享的契約。”

“生命……共享……”依德妮呆呆地重複了一遍，她想了想，又驚呼起來：“可是你是個亡靈！”她臉色大變，摸着自己的身體，又監視了一下自己的脈搏和呼吸，半松了口氣：“我沒有亡靈化的跡象。那麽你……”

“我的體質比較特殊。”羅倫則溫和地回答着依德妮的問話：“我是一個泰夫林。我的一半血緣是人類，而另一半血緣……”她微微沉吟了一下，謹慎地選擇了一個措辭：“生命力非常強大。它們讓我維持在了一種半亡靈化的狀态。”羅倫這麽說着，然後立正了身體，朝依德妮躬身行了一禮，滿含歉意地說：“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但是我們無法再等待下去了。數百年來，你是唯一一個召喚亡靈的人。”

“我們？”依德妮揚起了眉。

“真是無與倫比的敏銳。”羅倫誇獎了一句，她随即收起了笑，嚴肅地回答：“我，和我的戰友們。我們被放逐在冥域，唯一的願望就是複仇。時間過去得太久了，就算是亡靈，也會漸漸地忘卻初衷。”羅倫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苦澀：“我們已經無法再等待下去了。”

一陣略帶尴尬的沉默。依德妮并非不能理解羅倫的想法，對于複仇者來說，不管是用什麽方法，都是可以接受的，因為他們除了複仇已經別無所有。無論是她的契約者，又或是她自己，都是如此。

“我知道了……那麽生命共享契約對我而言有什麽副作用麽？”依德妮嘆了口氣，問。她內心裏雖然有一種被強買強賣的不甘心感，但就最近的情況來看，其實她是占了大便宜了，可比拟長生種的複原能力，以及高階物種的魔力感知力，無論是哪樣，都是很多人可遇不可求的。所以依德妮也抛棄了矯情的做派，領了這份情。

“唯一的副作用，大概就是活得足夠漫長。”羅倫對依德妮眨了眨眼。這個小動作讓依德妮笑了起來，但她很快意識到面前這個看上去十分溫和的女人，是以一種被亡靈腐蝕的狀态在冥域待了數百年的漫長時光，她又覺得對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和堅韌。這麽想着，她就長長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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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德妮的嘆氣讓羅倫誤會了她的意思，這個已經數百歲的泰夫林有些為難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些不确定地打着商量：“只要我們複仇完成，你就可以獲得自由，長壽的生命，敏銳的魔法感受。如果有一天你活的膩了，或者亡靈死亡之氣對我身體的侵襲已經影響到你，我可以以自殺的方式讓你解脫。”

這個說法實在太不友好了，依德妮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白眼回答：“我真是謝謝你了。”她維持着友好的态度，但內心之中卻難以避免地浮現出了警惕。把生命與另一個人，無論它是什麽，一起榮辱與共，這種感覺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而羅倫則浮起了絲略帶羞澀的笑容：“不用客氣，只要能完成複仇，我已經沒有其他的願望了。”

抛棄了信仰的神祇，抛棄了生命與未來，只為了複仇……

依德妮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變成了嚴肅的臉色：“你既然什麽都告知了我，我想，你一定有确定我會站在你那邊的把握。那麽我是否可以姑且認為，你已經知道并确認了我的身份。”

羅倫沉默了一瞬，然後她嘆了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我想是的。帝國公主殿下。”

這個稱呼足以确認了依德妮的猜測，但她并沒有對此表示出絲毫的意外。畢竟她的契約者有多麽的敏銳聰明，在這一路裏，她已經了解得足夠透徹了。

“請容我再一次介紹我自己，芙蘿拉馮萊茵施維尼茨。神聖帝國前任王女。”依德妮朝羅倫行了一個宮廷禮，但法師袍還是太過貼身，讓她看上去這個禮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她很快地直起身，說：“你還是叫我依德妮吧。我想我暫時不會用到這個名字。”

羅倫挑起了一道眉，而依德妮則回答：“我現在只是一個複仇者。”

話說到這裏，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确實親密了很多，無論是彼此之間的秘密，又或者是那個生命共享的契約，都讓兩人在面對彼此時，有了幾分和以往不一樣的輕松感。羅倫遞給了依德妮一本書，說：“這是我可靠的部下委托我交給你的禮物。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依德妮低下頭，這是一本法師手劄，她翻開了本子，扉頁上寫着一行字：“願聖光照耀銀獅，永不墜落——銀獅騎士團副團長，戴安娜。”

“這是……”

“我的副團長，我永遠的友人，值得信賴的副手，曾是最為天才的法師戴安娜。”羅倫回答，她的聲音裏帶着對于友人的信賴與驕傲，她的笑容依然很溫和，卻又帶着難言的悲傷：“她很喜歡你。希望你喜歡這份禮物。”

“……我很喜歡，代我謝謝她。”依德妮鄭重地把手劄抱在了懷裏，嚴肅地回答。她的鄭重讓羅倫再一次微笑起來，然後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羅倫環顧了下左右，然後說：“我想我們得趕緊離開了。畢竟身為傭兵，我們不顧禁令失蹤這麽久，足夠讓神聖騎士大人把我們處以極刑了。”

“格雲瑟嗎？”既然已經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依德妮也就無所謂地叫了神聖騎士大人的名字。但這個稱呼還是太過親密了，羅倫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想起了之前她在砂岩之城裏打探到的消息。而依德妮對此毫無自覺，只是笑了笑說：“沒有關系的，格雲瑟是一個恪守信條的人，只要有足夠的理由就可以應付他了。”

“……希望如此。”羅倫毫無表情地回答。

到了砂岩城，格雲瑟确實處于憤怒狀态，盡管他很好地克制住了這種情緒，但他看向依德妮與羅倫的雙眼，還是銳利十足。

“兩位女士，我想你們應該解釋一下，你們擅自脫離隊伍的理由。”格雲瑟這麽說着的時候，把躲在一邊的阿諾也提了出來，他看着眼不敢看向依德妮和羅倫的阿諾，然後沉下聲音：“我想你們應該給我一個交代，一整支的斥候團隊，究竟是怎麽就回來了你們兩個人，而且，你們還都毫發無損。”

逃兵無論是傭兵還是正式的士兵，都是極嚴重的名譽受損問題。阿諾急忙跳了起來，大聲說：“大人！我們不是逃兵！我們遇到了大部隊的獸人！”

“那麽，獸人呢？”格雲瑟則反問。阿諾畏縮了下身體，下意識地看向了羅倫。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回答，只好垂着頭不說話。依德妮嘆了一聲，說：“我們被發現了，于是我下令分散逃跑，以當時的情況來看，情報只要有人帶回來就是萬幸，哪怕只有一份，不是麽？”

依德妮擡頭看着沉默的格雲瑟，然後笑了笑，說：“大義面前，個人的犧牲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她用一種無所謂的态度，一步步地緊逼着這個神眷的騎士：“我把情報帶回來了，騎士大人。雖然對于他們的犧牲十分抱歉，但我知道您會将他們的犧牲利益最大化的。”

依德妮一邊說着，一邊強硬地把手裏的留音石塞進了格雲瑟的手裏。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年輕的聖騎士眼中充滿了痛苦，他低聲說：“他們不應該被無謂地犧牲掉。”

“哦？是麽？”依德妮揚起了下巴，回答：“既然你不滿意這個結果，那麽對于身為責任的我，您要怎麽處罰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

羅倫：我給了你我所能給予的一切

依德妮：……太會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