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天下午，江彬騎着車送吳小天回了家。吳小天抱着自己的幾本編程書和筆記本，就這麽離開了Clown公司。

其他同事想來向吳小天道別，但看江彬陪在吳小天身側，都噤了聲，默默給他們讓出了道來。

他們甚至覺得吳小天這次離開也不過是像他們一樣放了個長假。等到假期結束，他就會再回到這裏來。

連江彬也有這種感覺。

他和吳小天現在也算關系親近了許多，又加上住在同一個小區，以後想見面的機會多的是。所以，今天這樣哪能算什麽離別呢？

而吳小天默不作聲地坐在他身後，臉藏在安全帽下面，卻慢慢地紅了眼圈。

吳小天從江彬的車上下來，躊躇了很久，然後向江彬低頭說了句再見。

江彬也回了句再見。

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認識吳小天以來，他就一直看不懂吳小天。

他只當吳小天仍舊是因為年會上被他送了一封承諾函的事在害羞。

江彬在假期的第一天是在睡覺中度過的。

這些日子的瘋狂工作雖然讓他養成了晚睡早起的習慣，但是該放松的時候他也從不給自己半點壓力。

偏偏有些人見不得他舒服，假期還沒過24小時，他的手機已經快被各種消息轟炸得冒煙了。

江彬從被子裏伸出一顆亂糟糟的頭，然後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掏出自己的手機，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屏幕中間顯示出來的消息摘要。

從淩晨開始就不斷有人找他出去尋樂子，從夜間賽車到網吧通宵，各種狂歡層次和級別不等，最誇張的是有人讓他立刻組隊騎車去拉薩。

好不容易獲得的假期拿去這麽折騰自己，我是有病麽？江彬看着那些消息諷刺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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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的一條消息是向功發來的：“江彬寶貝兒，我聽說你放假了，來陪哥哥直播跨年怎麽樣？我已經準備好炸雞和啤酒了，你如果不嫌棄可以來我家裏，你如果嫌棄就還是留在你自己家裏，上線跟我組個隊就好。”

江彬将手機一扔，頭一沉，又打算睡過去。

沒過五分鐘，他的手機又響了。

江彬沒有關機和開靜音的習慣，現在他真想反手來個屏蔽套餐。

但是擡眼看到來信人的名字時，他馬上翻身坐了起來。

“我們到雅市了，你有空把新的動作系統發給我。”覃飛揚說。

江彬這才想起來，覃飛揚和許拓已經回國了。剛回國就惦記着新游戲的動作還沒設計完，覃飛揚才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江彬飛快地按動着手機鍵盤，回了一句：“你現在在哪裏？”

“許拓家。”覃飛揚回答。

江彬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我們出來聚聚吧？我在逸城A區。”

覃飛揚很快回答：“行，我們去找你？”

“不，我去找你們。”

江彬回完這一句，馬上起了床。

他走進浴室洗了個澡，然後光着上身對着盥洗臺上的鏡子刮了胡子。回到房間找了找外套裏有沒有煙，摸出僅剩的一支煙，他先不急着點燃，咬在嘴邊，拿着手機慢悠悠地翻找着微信消息。

看了一圈之後，他在漫長的滑動框的下方找到了吳小天的名字。

吳小天上一次和他發消息還是在他交給吳小天作業的時候，所以那個聊天框早就已經被其他洶湧如潮的信息給埋住了。

江彬敲了敲手機屏幕，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打了一句話過去，“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兜兜風？”

他的這句消息宛如石沉大海，又很快被其他人發給他的消息給淹沒。

江彬又思考了一下，重新點開他和吳小天的聊天框，按了一下“置頂聊天”。

他這回才算是滿意了，微笑着點燃了煙，吸了一口，又放在一旁，穿起了衣服。

等到他出門的時候吳小天仍舊沒有回他消息。

他騎着車特意跑到吳小天那間車庫門前按了幾聲喇叭，發現裏面一絲動靜也沒有，才認定吳小天早已經出門了。

江彬騎着車往覃飛揚的位置趕。覃飛揚所在的雅市，那是他出生和成長的地方。

他離開那裏也已經快五年時間了。

江彬停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擡頭看了看面前的那一幢商業大樓。

位于最前端的外牆上的動态廣告顯示屏正反複輪播着時下話題度最高的幾個品牌，幾張明星的巨幅海報，以及一款游戲的資料片宣傳畫。

這款游戲江彬只看一眼，就認出它是去年Clown賣得最火的那款游戲。

江彬擡頭看着那張宣傳畫，腦海裏卻浮現出了另一個畫面。

那個人端着一張嚴厲的面孔用手指着他說：“不務正業，從你出生我就沒指望過你。會玩游戲就以為很有能耐了？我倒要看你能玩出什麽名堂來！”

“小孩子的把戲，真以為當初那些公司認可你的作品是因為你？沒有我的名字在你背後撐腰，你的那些小玩意全是垃圾！”

“既然你要走出我江家的大門，今後我就沒你這個兒子，再也不要想着用江家的名聲替你那個小公司鋪路！”

江彬閉了閉眼，他身後停靠的車子因為看到綠燈亮起而用力地按起了喇叭。緊接着他瞬間睜眼，表情沉靜，他的車子如同一支利箭一般沖了出去。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游戲大獲成功的時候，他還曾想要拿着那份戰果回到江家，向他的父親證明自己。

但他最終發現，他積年累月的努力，是因為有身邊那些人的陪伴和幫助，和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并沒有半點關系。

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

總有一天，他的游戲會令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閉嘴。

跨過逸城和雅市之間的分界線，一進入雅市的區域，幾乎所有街邊的設施裏都能看到“江城”的标志性圖标。

江彬并不意外，自己父親的産業已經越做越大。

他和覃飛揚見面的那條步行街更是由江家直接投資建成。

江彬還記得這條步行街竣工的時候，他父親抱着年齡最小的那個兒子在媒體面前剪了彩。

他想到這裏，不禁啧了聲，将自己的回憶掐滅。接着他點了根煙，伏在車把手上慢慢抽完。過了一會兒，他眯着眼睛看到兩個身影朝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江彬擡起頭，朝着那兩個他少年時期的朋友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