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94)

清晨,南珍被海浪聲吵醒,她發現自己被卷在被子裏包裹得非常嚴實,連手都拿不出來。

她臉上癢癢,費了好大力氣才掙脫這個春卷皮,坐在床上把自己的臉撓出了爪印。

門外沒有一丁點聲音,南珍揉着腰找手機,一看時間就吓壞了。

這個點阿彬一定已經在店裏了!

南珍将衣服穿好,呆呆想了半天,最後一狠心,唰地拉開門。

還沒有客人上門,阿彬趴在吧臺前面幽幽地看着她,緊緊閉着嘴不說話。

南珍故作鎮定:“看什麽看!”

阿彬指了指後廚,再指了指自己的嘴。

南珍的兩條腿有些發軟,只能慢慢的走過去,看見則冬穿着一件白色襯衫,站在鍋竈前熬粥。

他擡頭看她,目光深邃到令人臉紅。

南珍說:“……早。”

則冬笑了笑。

阿彬挨過來問:“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則冬點點頭。

阿彬終于解除警報,拉着南珍說:“南珍姐你太能睡了,則冬哥怕我吵到你不讓我說話。”

南珍的臉更紅了,吱吱嗚嗚:“哦,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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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彬問她:“你為什麽睡在這裏?”

南珍忙把證據拿出來。

阿彬喊到:“則冬哥,是你最愛吃的蝦耶!”

南珍強作淡定:“對啊,我半夜去排號,所以才睡得這麽晚。”

阿彬沒有多想,去幫則冬盛粥。

則冬一手将南珍拎回房間,又把春卷皮纏到她身上。

他定定看着她,打量她的容顏,忽而笑起來。

南珍低頭摳手指,被他分開握住捏了捏。

南珍說:“你別看了……”

則冬卻不依,又看了好一會兒,出去給她端了一碗粥。

南珍坐在床上喝粥,則冬就蹲在床下一直看一直看。

他不讓南珍下床,摩挲她眼皮上的劃痕,不再提起其他。

咖啡店後院又燒起了紅泥小爐,則冬精心熬制一鍋補藥。

阿彬以為南珍病了,南珍無法否認。

因為則冬堅持。

他堅持讓她一定要一滴不剩地喝完。

這次的藥不算苦,最後有些甜絲絲的回甘留在嘴裏。

晚上阿彬下班後,則冬進來摸摸南珍的腦袋,将整個春卷皮打橫抱起,放在外頭的長椅上。

南珍知道他在幹什麽,羞紅了臉。

不一會兒,則冬将換下來的床單扔進洗衣盆裏,重新将南珍抱進去。

“我,我要回家了。”南珍捂着臉。

則冬點點頭,說洗完床單就送她回去。

南珍踮着腳出去看,見他的雙手一下下搓着被她弄髒的地方,慢慢洇出粉紅。

她拎着包跑了,響起一串風鈴聲。

則冬兩手粉紅泡泡追出來,只看見南珍的車尾燈。

他無奈搖了搖頭。

舉起手,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洗衣粉的香味竄進鼻子裏,他不讨厭這個味道,這是從南珍身上流下的血,這是他的心頭血。

***

沒有南珍的這一夜,與其他時候多了些不同。

前一晚的觸感還留在記憶中,襯得此刻的則冬格外形單影只。

他給南珍發短信,淡淡中有着獨特的柔情蜜意:“身上還疼不疼?”

南珍好半晌才回了個:“不許說話了,晚安!”

則冬微笑起來,看着手機屏保慢慢睡去。

沒有則冬的這一夜,南珍同樣察覺到了不同。

她翻來覆去,整夜未眠,照樣還是淩晨三點從家裏溜出來。

小區裏安靜的不得了,南珍坐在車上打火啓動都怕吵醒了樓上的連香玉。

她慢慢将車開出去,一上大路就猛踩油門。

相思的路總是格外漫長。

好不容易到了店裏,南珍決定要給則冬一個驚喜。

要是往常,她還沒開鎖則冬就能聽見聲響,可這回,直到南珍都走到他床邊了,則冬還是沒醒。

南珍在黑暗中看了好久才确定則冬是做夢了。

又是那個綿長到幾乎沒有未來的噩夢,則冬醒不過來,痛苦的皺着眉頭。

誰能來救救他?誰能來将他帶走?

混沌中,他感覺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有人急切的呼喚他:則冬你醒醒,你醒醒啊!

他醒不過來,好冷,他低頭看腳尖,有很多血漫過他的鞋子,散發着陰冷腥臭。

他擡頭去看,手術床、針筒、手術刀、很多很多穿白大褂的人……

他們朝他走來,要他乖乖躺上去,鋒利的手術刀泛出冷光,噗一下紮進他的胸口,血噗呲冒出來……

南珍的雙手被死死攥住,很疼,可她不敢出聲。

則冬像是醒來了,卻又好像還在夢中,他已經坐了起來,眼神空洞地看着南珍。

南珍輕輕的挨過去,将身體緊緊貼住他,感覺到則冬在發抖。

她輕聲呢喃;“別怕,我在這裏,別怕。”

她的頭枕在則冬的肩上,說話時氣息全都灑在他的後頸。

則冬的雙眼在這時變得清明起來。

他松開南珍的手,改為整個圈抱住她,将她抱在懷中,才算死而複生。

***

南珍一下下的給他順着背,哄小孩似的:“做噩夢了嗎?都是假的,假的。”

則冬多麽希望那些都是假的,可那全都是真的,那是一個不能與任何人說起的地方。

則冬的眼淚順勢滑進南珍的領口,一滴,兩滴……

南珍知道他在哭,心疼的不得了,卻不能拆穿。

是怎樣的噩夢,能讓那樣的則冬忍不住在她面前哭?

南珍想象不到。

但無論怎樣……

“假的,都是假的。”她一再重複這句話,兩手從後背往上走,貼在則冬的頸部。

手心觸到的溫度很高,南珍說:“你發燒了。”

她想擡起頭看看則冬的臉,可則冬卻不願松開手,南珍只好作罷,只能将冰涼的手鑽進他的衣服裏,緊緊貼住他的背脊,給他降溫。

這個擁抱不知道有多久,久到則冬的眼淚已經被南珍的體溫蒸發。

南珍扶着他躺下,要去給他找藥吃。

則冬攥着她的手腕不放,她低聲哄他:“我很快就回來,好不好?”

則冬松開了手,兩眼看着天花板。

南珍找到了藥片,混着水讓則冬咽下,她盤腿坐在則冬身邊,兩人仿佛世界末日般看着對方,最後是南珍說:“睡吧。”

則冬将她抱在懷裏,才敢再閉上眼。

所以這天早晨阿彬來上班,就又看見了南珍從則冬房間出來。

南珍不解釋,去廚房熬粥。

中午時,她将則冬叫醒,要喂他吃粥。

則冬虛弱地拿着飯勺要自己吃,南珍很強勢地搶走,一定要喂他。

他是她的大寶寶。

南珍邊喂飯邊笑他:“那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羞羞臉。”

則冬無奈,安安靜靜的容忍她的嘲笑。

南珍插科打诨,只為了讓則冬能放松下來,說着說着就真的覺得哭鼻子的則冬很好笑,好不容易停下來,出去給則冬煎個了蛋補身體。

則冬看着那枚再普通不過的煎蛋,想起了小時候。

三歲時他媽媽死了,父親再娶,後媽一開始對他很不錯,可當後媽生下妹妹後,他的日子開始變得很艱辛。

只要在飯桌上多夾幾口菜,後媽就會在桌子下面掐他腿上的肉。過年了,妹妹穿漂亮的花棉襖,他不敢奢望,能穿上父親的舊外套就已經很高興。

五歲的他,穿着過大的外套,看其他孩子在街上玩炮竹,飛天炮突然在他腳下炸開,将他的衣袖炸出一個小洞,他害怕得不敢回家,覺得天都要塌下來。

那個時候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在過年時吃上一枚油汪汪的煎蛋。

那時的願望多麽小啊……

但如果可以重來,他寧願選擇那時吃不上飽飯的日子,而不是後來,暗不見天日的十幾年。

***

晚上關店時南珍想留下來陪則冬,則冬再三表示自己完全沒事了,不用擔心。

可第二天早晨,南珍到店裏時卻發現,店裏多了個阿寶。

阿寶睡在白床單上安靜得令人憐愛。

則冬與南珍去了海邊,有話要對她說。

南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海風呼呼的刮疼了她的臉,則冬的眼裏凝重一片。

“怎麽了?”

則冬說:“阿寶不能再回那個孤兒院。”

……

南珍沖回店裏,站在倉庫門口不停的轉圈,手指甲都被她折斷了兩片。

阿彬自覺的去後廚呆着,不再出來。

則冬過去拉住她的手,南珍仰頭看他,眼底一片赤紅。

好不容易等阿寶醒來,則冬守在門外,南珍蹲在床前,聲音極輕,怕吓壞了床上的孩子。

“他碰你了嗎?”

……

再出來時,南珍渾身都在發抖,她說不出話,捂着嘴蹲在地上。

如果不是則冬突然出現,阿寶該怎麽辦?

日出,日落,南珍在沉默了整整一天後,說:“則冬,我們該談談。”

他正在拖地,想靠近她,卻無措地踢翻了水桶。

兩人慌亂的錯開眼,不能對視彼此。

則冬知道南珍會說什麽,他不是不自責的,當初是他勸南珍要放手。

他曾以為那會是最好的安排,卻沒想到,原來在這個世界,也會有種種不堪的事情。

天上打雷了,閃電了,下雨了,阿寶在房間大哭起來。

南珍很久沒有聽見阿寶哭了,他是這世上最勇敢的小男子漢,他是這世上笑得最可愛的孩子。

可他哭了,他以前從不害怕雷雨天。

在這讓人心碎的啼哭中,南珍問則冬:“我不能生孩子,如果找個三十歲以上的男人結婚,是不是還有機會?”

一字一句,南珍的指甲把手心摳出了個血洞。

則冬沉沉看着她。

南珍壓下不舍和心疼,做出滿心期許的神情,等待則冬的回答。

則冬點點頭,“機會很大。”

南珍松了口氣,則冬這人,從不說沒把握的話。

“我要試一試。”南珍看着他,說出口。

則冬無法阻止,他的心髒無聲地疼痛起來。

沒有道別,沒有分手,但南珍這趟火車在朝着則冬這個城市駛去的半途中,調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該來的還是要來的,很多姑娘也早就猜到了,如果不喜歡請安靜離開,不要留言影響我講故事的心情。非常感謝!

這一章太難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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