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4)
一早開店,阿彬的臉色就不好,南珍知道是為了什麽,搬張小板凳坐在後廚裏剝蒜子,阿彬忽然一陣風跑出去,扒着店門大吼:“老八婆烏鴉嘴爛心肝的壞婆娘!”
南珍聽見了,倏地笑了笑。
則冬正好進來,撞見這諷刺的一笑。
他蹲在南珍面前,手裏也捏了一瓣蒜,剝的又快又好。
南珍說:“我沒事。”
則冬又捏起一顆。
南珍說:“真的。”
則冬什麽也不說,就蹲着把南珍小筐裏的蒜子全部剝完。
然後店裏來了第一個客人。
則冬終于肯從南珍面前挪開,出去招呼客人。
出去一看,客人是姜維的父親。
則冬順手帶上了後廚的門。
姜老問:“南珍在嗎?”
則冬搖搖頭。
是南珍自己拉開門,預料到一切般從容,走出來說:“姜老師,我在這裏,您請坐。”
則冬不贊同地看了眼南珍,南珍說:“上一杯溫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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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老師,姜老沒有那份咄咄逼人,他與南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早晨的太陽漸暖,照的人懶懶的,姜老喝完那杯牛奶,問了南珍一個問題:“南珍啊,外面傳的事情是真的嗎?只要是你說的,我就相信。”
南珍沒有辦法欺騙這樣一位老人。
他已經很尊重她了。
南珍點頭承認了,砰一聲,則冬手上的玻璃杯不小心與另外一個撞在一起。
南珍回頭看了一下,沖着則冬笑了笑。
姜老嘆息:“是這樣啊……”
南珍揪着手指,雖然差不多知道答案,但還是要再問一遍,這一問,是為了阿寶。
“老師……我還能和姜維結婚嗎?”
姜老慢慢的搖了搖頭。
“好的,我知道了。”南珍頹然松開手。
***
中午,照舊還是則冬去給姜維送飯,南珍想着,既然以後也不會見面了,臨時多熬了一鍋骨頭湯,自己拎去了醫院。
站在病房門外能聽見裏面的争吵,則冬本是蹲在地上,見到南珍馬上站了起來,他捂住了南珍的耳朵。
他的手貼在她的面頰上,緩緩搖了搖頭。
不要聽。
可南珍卻聽到一句:“她是個好姑娘我知道,別人說她克夫我本不信,但是小維啊,南珍無子,是寡命之人,我們家九代單傳,不能在你這裏斷了香火。”
“爸!”姜維如困鬥之獸,又恨又疲憊:“你不要聽那些,南珍好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我跟她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她都對我承認了!”姜老不得已才說出自己去找了南珍的事情。
房間裏一下安靜下來。
“你去找她了?”姜維緩緩道,“爸你怎麽能這樣?”
“你把我一個老頭子蒙在鼓裏,我倒要問問你,你怎麽能這樣!”
“我愛她。”姜維說,“不管有沒有孩子,我不在乎。”
砰地,姜老砸掉了手邊的陶瓷杯。
“你給我死了這條心!”
南珍撥開則冬的手,低低道:“我進去看看。”
則冬卻比她更快,開門鎖門,将南珍關在外面。
他看着這對吵紅了眼的父子,很少會像現在這樣遺憾自己不能說話。
他其實一直都覺得不能說話挺好的,你不說,不聽,就能免去很多麻煩和打擾,你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紛争,随心所欲。
可此刻,他多麽無奈,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沒有被奪去說話的權利,他希望自己能替南珍聲張幾句。
“則冬……”姜維幾乎沒臉見他了。
則冬看着他,再看了看姜老,拿出手機寫給姜老看:“你放心吧,她不會嫁給姜維,我會娶她,我不在乎有沒有兒子,但我會治好她,讓她做完整的女人。”
“你?”
“對,我。”
姜老兩手背在身後,用眼睛剮了剮姜維,“原來南珍還留着一手啊,傻兒子你現在知道了吧!”
姜維兩手握成拳頭一個勁地砸床,問姜老:“爸你在說什麽啊!你想看我死嗎?”
姜老忿忿地往外走:“你不給我生孩子還不如去死!哼!”
話音才落,他就看見門外站着的南珍。
姜老看看則冬,再看看南珍,他的文化涵養到底是沒讓他能說出更多傷人的話。
南珍低着頭,等姜老離開後才走進去。
進去時看見則冬在跟姜維說:“死有什麽好的?你應該活着,很多人都羨慕你的生活。”
是他羨慕他的生活,從小在詩書之家長大,父母相愛,兄友弟恭,可以在明亮的課堂裏讀書,可以在校門口的小商店買零食,可以跟同學一起踢足球,可以看盡這世間的季節變換,花開花落。
長大後傳承父親的職業,教導下一代的孩子們學習知識,每天可以看見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笑臉,每個月都能領到一份薪水。
然後他會娶妻生子,他與妻子可以是在咖啡店相遇的,或許又是經朋友介紹的,他們慢慢的了解對方,漸漸相愛,共同籌劃婚禮,組成一個家庭。
他就這樣有了一個家,之後全家都會期待一個嬰孩的降生。
他很快就做了父親,一個全新的身份,一個幸福的昵稱,他會看着孩子一天天長大,教導孩子各種知識,每晚陪着孩子一起念書寫作業,分光妻子做的美味夜宵。
這一輩子,順風順水有什麽不好?
則冬羨慕極了。
***
南珍也在姜維床邊坐下,姜維忽然見到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南珍……”
南珍歪着頭問姜維:“宋權死的時候拜托你照顧我了嗎?”
“……沒有。”
“所以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麽非要是我?就連我拜托你的那件事,你都能答應。”
姜維苦笑:“哪有什麽原因,因為你值得。”
“姜維。”南珍說:“汀城還有很多好姑娘值得你去看一看,瞧一瞧,忘了我們的那個協議吧,是我錯了,不該來找你。”
“小南!”姜維掙紮着要從床上爬起來,他半吊在空中的腳突然放下來,一時疼的吃力。
一直站在一旁的則冬因為這兩個字狠狠皺了皺眉。
“別動了。”南珍笑笑的摁住他,“認識你一場很值得,但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的好,免得以後你老婆會吃醋。”
南珍說:“最近我一直被別人笑,姜維你以後一定離我遠點,不然別人該笑你了。路上見到我也別打招呼,我不認識你的。”
姜維睜開眼,眼睛紅紅的,滿是哀求。
“我要帶阿寶離開這裏。”南珍說
這句話,則冬也是第一次聽到。但他不吃驚,每個人做下的每一種決定,都是有跡可循的。
“好好照顧自己,我明天開始就不來了。”南珍說完,把保溫壺放在桌上,“記得喝湯。”
南珍走了,則冬留下來說最後一句話:“我會陪着她的,不論她去哪裏。”
出來時他看見南珍的車還停在停車場,忽然就挺開心的,上了車,将南珍抱進懷中,隔着檔位,兩人密不透風。
小南?不,她只是他一人的珍珍。
南珍在他身上蹭了蹭,則冬一下下順着南珍的頭發,當做安慰。
南珍這時才敢紅了眼眶,在他肩上呢喃:“我一定要帶阿寶走。”
晚上睡覺時,阿寶偷偷問則冬:“南珍姨為什麽哭?”
則冬摸摸孩子的頭,“沒有哭,她是被風迷了眼睛。”
阿寶睡得不安穩,半夜醒來後又問了一次:“南珍姨為什麽哭?”
則冬把小小的孩子摟在懷中,“沒有的,她沒有哭。”
***
南珍就真的沒再去過醫院,姜老請了個護工照顧姜維,也不怎麽過去,因為每次過去父子倆就會吵架。
姜老嘆息,姜維從小到大就沒這麽讓他操過心。
很快,姜維可以出院了,腳上的石膏沒拆,回家靜養就行。出院當天他就拄着拐杖來找南珍了。
阿寶蹲在門口喂小貓吃面包,見到他,怯怯地跑進去抱住了則冬的腿。
姜維不知阿寶為什麽會這樣。
他單腳站在咖啡店門口,南珍不出來他也不進去,這樣僵持了不到二十分鐘,南珍氣沖沖的出來,把他拉到沒人的巷子裏。
“你幹嘛!想讓大家都知道我們交情不錯嗎?我告訴你跟我粘在一起的人就沒有被說過好聽的,你以後別來了,免得找不到老婆要賴我!”
姜維推了推眼鏡,等南珍一通吼完才說:“南珍,我協議都簽了,這樣你是要付違約金的。”
南珍哽了哽:“等着!”
說完跑回店裏,拿了什麽出來,當着姜維的面把那份協議撕得粉碎。
“哪裏有什麽協議!”她耍賴了。
姜維就這樣定定的看着她。
“……好,說吧你要多少錢!”南珍說要給錢,這是姜維最受不了的。
“南珍你為什麽這麽聽我父親的話?他是不是跟你說了很難聽的?你別管他!他一時想不通而已!”
“姜維。”南珍打斷他,“別這樣說。”
南珍雖然表面上看着調皮搗蛋,可其實最是孝順,她最見不得老人為難,她從小沒見過親身父母,小時候跟宋權争寵,暗地裏讓他吃了不少虧,可她那時還小,不知血脈相連的含義,不管她再怎麽欺負宋權,再怎麽扮乖懂事,宋福七和連香玉最喜歡的當然還是宋權,就算宋權考了零分,也還是他們唯一的兒子。
她就是這樣長大的,所以長輩說的話她一般都不會違逆,唯一的一次還是為了阿寶跟宋福七的争吵。
她決定要帶着父母和阿寶離開汀城,走得遠遠的,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
“你是好人……謝謝。”謝謝你曾這樣喜歡過我,幫助過我,很少人這樣對待過我,我覺得很珍貴。
什麽都沒有了,姜維知道,他沒有任何理由再留在南珍身邊了。
他閉上眼,再睜開,眼底空洞洞的。
“……我走了。”他拄着拐杖,“有事你別跟我客氣。”
“恩,阿寶的轉學手續還要你幫忙。”
“……沒問題。”
時間一點一滴的,每一秒對于姜維來說都是那樣珍貴。
“……”再也沒有可說的了,他深吸一口氣:“好了,我走了。”
這回是真的走了。
南珍站在巷子裏,要等他走遠了才敢出去。
突然卻聽見不遠處一片混亂,姜維大喊:“你們幹什麽!你們怎麽能搶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吆喝一聲,要撒花要留言的啊!我很雞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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