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絮, 如果你是擔心房間不夠, 那你完全可以放心, 且不說404現在就只住了我們幾個,就算再來一倍,我也可以保證你有房間住。”方适說, “不用在這上面有任何心理負擔,好嗎?”
鐘絮搖頭:“對不起, 我在來之前不知道這裏有那麽好, 我不能什麽都不付出, 就住這麽好的地方,您就讓我住閣樓地下室吧, 我不需要床,我可以睡地上的。”
鐘絮在這一點上非常固執,不管方适怎麽勸說,他都認為自己并不配住在這裏。
方适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但并不是不能理解鐘絮的想法。
404在本質上來說, 是專門為LGBTQ建立的彩虹安全屋, 不是誰都能來借宿, 假如404的房間稍微少一些,他的到來, 就有可能會導致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失去機會。
看得出來,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鐘絮不會找他們幫忙,也不想再在這上面更多的虧欠他們。
方适不想強迫鐘絮, 也不想鐘絮真的去睡地上。
“如果你堅持,我可以讓你睡閣樓,但是現在閣樓很亂,沒辦法睡人。今天你就先在這個房間休息,等明天收拾之後再搬上去睡,行嗎?”方适說。
“今天就可以,我現在就能去打掃。”鐘絮說。
“別,裏面東西都是李阿姨在管,你別進去把她的東西弄亂了,等明天找她一起收拾。”方适說。
正好隔樓裏有張閑置的折疊床,整理一下也不是不能睡人。
鐘絮在方适的安撫下,接受了方适的安排。
方适這才說明自己的來意:“這周末我會帶點點和小木他們出去玩,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好嗎?”
方适看鐘絮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反對,趕在對方說話之前道,“別急着拒絕,小絮,你要在這裏住一個月,我們不可能一點都不交流,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讓我們熟悉彼此。”
鐘絮還是不願意。
方适只好說:“你不是想找快遞或者外賣類的工作嗎,明天去玩的人裏面,有一位也是快遞員,到時候你可以問問他,他們公司現在招不招臨時工。”
鐘絮表情有了一瞬的松動。
方适趁熱打鐵:“走吧,機會難得,總比你一個人摸索要好得多,而且你除了賺錢,不是還要……”
鐘絮睫毛微顫,半晌點了點頭。
“謝謝您。”他說。
晚飯時,蘇羚木又沒有出來和幾人一起吃飯,理由和上午相同。
或許也可以說,蘇羚木一整天都沒離開過他的房間,這在平時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方适沉默了幾秒,和中午一樣沒做出任何反應,只是讓大家繼續吃飯。
飯後,方适去了蘇羚木的房間。
蘇羚木和林典的房間,因為蘇羚木要搞直播,一半打理得很夢幻,一半全是亂七八糟的線。
方适進去的時候,蘇羚木正在對着鏡頭挑口紅:“有事?”
方适搖搖頭,坐到了蘇羚木對面的椅子上,無聲問蘇羚木還有多久結束。
蘇羚木握住口紅沒說話,嘴巴不愉快地癟起。
他看着方适氣定神閑的模樣,忍不住很想打破這份平靜。
“你幫我塗口紅,我就下播。”蘇羚木故意說了句方适不會答應的話。
方适卻沒如蘇羚木想象中那樣羞惱,反而像是已經猜到他會這樣說,非常淡定地搖頭拒絕,用手機打了幾個字遞給他看。
——我有事和你說,急。
蘇羚木低下頭,纖長的睫毛将他的瞳仁遮住,這是抗拒的姿勢。
手機再回到方适手裏的時候,那上面只剩下一個字。
——哼。
五分鐘後,蘇羚木結束直播,頂着一臉精致的妝容坐到方适身邊。
“幹嘛啦,影響我賺錢。”蘇羚木臭着臉不肯看方适。
“為什麽不出來吃飯?”方适問。
蘇羚木癟嘴:“不都說了嗎,我要直播。”
方适說:“說謊。”
蘇羚木深吸了一口氣,紅紅的嘴唇因為不開心而撅起。
他今天化得是港風複古妝,一頭黑色大波浪長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精致又性感,美得不可方物。
“明明是你騙人。”蘇羚木說。
只這一句話,他的眼眶就開始發紅,直直地瞪着牆壁,不肯再說話。
“因為我讓鐘絮住進來?”方适問。
蘇羚木重重地哼了一聲。
方适轉頭看向蘇羚木:“鐘絮需要我們的幫助,他今年才十八歲,如果不是真的有難處,我是不會同意他來的。”
蘇羚木垂下眼簾,嘴巴越翹越高。
他心想,我也沒比那個人大幾歲啊。
“如果有一天他願意告訴你他的故事,我相信你也會伸出援手。”方适說,“我一直都知道,你是404裏心腸最好,最善良的孩子。”
蘇羚木緊緊地咬着嘴皮,很想反駁方适,但是又倔強地不肯開口說話。
就在他以為方适會放棄和他繼續交流時,耳邊意外地傳來了一陣清淺的歌聲。
“你也生氣了,我也生氣了,不理不睬不理不睬,小嘴巴往上翹,小嘴巴往上翹。”
方适的聲音不算很有親和力的那一類。
如果聲音有性格,方适的聲音一定是最高冷的,小寶寶聽了說不定都會被凍哭。
可是當他很用心的對着自己唱兒歌時,蘇羚木原本不打算流出來的淚水,突然間就怎麽都壓不住了。
他不怕方适罵他,像這種溫柔的哄,反而更讓他害怕。
因為他會無比清晰的知道,自己鬧的脾氣,都被方适看在了眼裏,他們之間還是同以往一樣,并不會為鐘絮的到來,有任何改變。
他也知道,方适這是在變相的提醒他,自己一直在逃避的事情,必須要走出來面對了。
“這次周末出去玩,我邀請了鐘絮一起,到時候你們能好好相處嗎?”方适說,“我知道你是我們404,對新來的小夥伴最友好的人,對吧。”
蘇羚木悶悶道:“才不是。”
方适笑了笑,拍拍蘇羚木的假發:“一天沒吃東西,餓了吧,上次楊羽凡帶來的餅幹還沒吃完,來點?”
蘇羚木說:“還要牛奶。”
方适起身往外走:“想得美,自己出去拿,我要上樓寫論文了,明天乖乖出來吃飯,餓着自己不劃算。”
蘇羚木小聲逼逼:“讨厭死了你。”
……
“咔。”
深夜,蘇羚木與林典的房間門悄聲開啓。
複習到淩晨的林典已經沉沉睡下,夜貓子蘇羚木憋着氣一直沒出去吃東西,在林典躺下後,終于找到機會去外面偷吃。
雖然臉上的妝容還沒卸,但因為饑餓,蘇羚木跟個冒黑氣的惡鬼沒什麽兩樣。
蘇羚木雙手緊張地抓住長發,光着腳丫緩步前進,試圖去客廳拿楊羽凡做的酥脆芝麻薄餅幹。
一步、一步,他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發出一丢丢聲響。
“啪。”
黑暗被一束暖光破開,毫不留情地照耀到蘇羚木的身上,接着,一個巨大的影子逐漸将他籠罩。
“你是誰?”身後的人問。
蘇羚木動作僵住,他緩緩站直身子,冷着臉朝後看去。
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他們彼此的眼裏。
鐘絮。
蘇羚木咬牙切齒,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出來加個餐,就被他給抓到了。
而站在蘇羚木身後的鐘絮,卻在蘇羚木轉過頭後,徹徹底底地愣在原地。
穿着一身紅色長裙的蘇羚木,在陰暗的走廊中,就像是黑夜裏最奪目的那束玫瑰。
是鐘絮此前從未見過的美好……
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