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影入夢成心魔
“菲雪,在幹什麽呢?”一個女子身着一身戲服趴在晏菲雪的肩頭,略帶親昵地講道,她那一身戲服是一身三藍彩繡黃色鳳凰女帔,一眼瞅去便是富麗堂皇。
晏菲雪合上話本,望向女子嘴角微揚,掩過眼中略微的失望,淡笑着說:“沒什麽。”
“那趕緊過去吧,待會班頭又該嚷嚷我們叫不聽了。”女子也不在意晏菲雪說的話,見晏菲雪情緒不高,伸手輕輕揉了一下晏菲雪的腦袋。
待聽見晏菲雪有些炸毛似的小聲說道:“頭發亂了,我今天梳了好久呢!”
一邊應着行行行,一邊見晏菲雪的情緒又回來的女子笑了笑,演戲帶情緒可不好。
等晏菲雪忙活了兩天後,就拿着一個話本向一處走去,這兩天她演戲雖然能夠入戲,但因為心裏惦記着,總是讓班頭他們替她擔心。
這兩天情緒不高的原因在于她看了答字霁的新文《修真娛樂圈》,那個名為娛樂圈的系統寶器的設定聽起來的确是挺有趣的,第一個任務裏掌門從一個從沒有接觸過戲曲的人,不斷研究琢磨每一個手勢動作,也讓她感觸頗深,可是第二個任務,卻讓她有些看不透,甚至可以說有些失望和生氣。
她是真心愛戲的人,而第二個任務對象,口口聲聲說着愛戲,整個人明明有那麽好的天賦,卻舍本逐末只想着怎麽讓人記住她,可成為名角兒固然是要人記住讓人家喻戶曉,可是明明更重要的是記住那些角色啊,而且戲裏每個人都會因為扮相的不同,甚至因為一些濃妝,使很多人戲裏戲外就真真切切是兩個人。
最讓晏菲雪生氣的點在于,她之所以愛戲,最愛的是戲裏那咿咿呀呀,韻味十足,娓娓動聽的唱段,更喜那優雅動人唱腔之下,婀娜的身段,水袖一揮便将那一颦一笑都落入看者們的心中。
戲曲無論是悲劇也好,喜劇也好,一旦能夠将它在舞臺上演繹,将它帶給觀衆們,都必然将意味着美,戲曲美學的觀念根深蒂固,每一個角兒,配角也好,主角也好,當你上了舞臺,你呈現給觀衆們的必然是美的,總是武戲一動一打之間每個動作都極其講究。
可就這樣,居然會有人為了能夠讓人記住自己,而滋生了變胖的心魔,這樣的愛戲,令晏菲雪有些難以接受。
晏菲雪到答字霁那前提前通了傳音符,而此時碼了十天大綱的答字霁,又正好陷入了一個極大的瓶頸,這個瓶頸在于,不是文本身,而在于他本身,他對修真.界的了解還是不夠,大綱寫到最後,這文看起來更像是一篇現代娛樂圈的文,而這顯然違背了他的本意。
所以他需要對戲圈,對修真.界一個更深切的認知,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缺一不可。
晏菲雪是個直腸子的姑娘,和答字霁見了面以後,噼裏啪啦的就把自己的想法全部都講了出來,而答字霁自然也是一邊聽,一邊問。
最後直腸子晏菲雪直接道:“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正好見見我們怎麽演的,有什麽想法你也可以提。”
然後答字霁就颠颠地跟着走了,圍觀了整整兩天,答字霁真心覺得自己之前的很多想法簡直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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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的戲曲更偏向于答字霁曾經看過的古代的戲曲表演,比如京劇昆劇等等,但又有些像舞臺劇的表演,集十八般武藝于一體。
舞臺場景是由專門的修士搭建設計的,這類修士擁有制造場景的特殊技法,能将場景做得極其逼真,比之現代的各種特效都要炫酷。
道化服在修真.界戲圈的要求都極高,道具總是力求的是最真實,最合适,要能夠作用有利于表現劇情或者人物形象,道具形狀模樣要能夠契合服裝與舞臺的搭配。
道具要求都十分認真嚴苛,妝容的要求更是如此,修真.界沒有化妝品的存在,但修真.界的一盒胭脂有千種用法,百種色彩,這兩天答字霁就見過兩個化妝師,他們不稱其為化妝師,大多以他們的道號相稱。
他們兩人的手是真正的能化腐朽為神奇,第一次看他們幫人化妝的時候,答字霁覺得自己可能見到了活的易容術,後來發現不是,比之易容術的完全改變面容,他們則是令人的妝容幾乎完全接近于角色本身。
本來答字霁曾想過,修真.界是不是會有對應的變換妝容的術法,比如曾經看過的小說裏的變裝術,千面面具等等,當這個問題問向兩人後,答字霁得到這樣一個回答:“有,這樣的術法。”
“不過那些都是雕蟲小技,糊弄糊弄人還成,很容易被高階修士看破。”
修士識人不一定用相貌聲音這些識人,更多的習慣于用神識、靈氣等來辨別人。
“化妝,改變的不能僅僅是一個人的面貌,而應該是這個人整體帶給人的感覺。”
“每個人骨子裏的性格氣質都不相同,那麽我們就會讓我們的手讓他們發生改變。”
答字霁這才明白,這裏的化妝也不能按照他腦海裏的理解去理解,只因他們的化妝,是用了他們獨有的手法與功法,用靈氣在被化妝的人身上進行整個人氣質上的改變,越是好的,修為高的化妝師,能夠将這個人的改變維持的時間越長。
“這樣改變一個人的氣質,不會對這個人産生影響麽?”
“我們只是讓他們看起來改變而已。”
此後,答字霁又看到了戲圈對于服裝要求的嚴苛,每一件戲服居然都是按照戲裏的人物形象手工制作的,一針一線毫不含糊,每一個細節都會做到。
圍觀過程中,答字霁也注意到,錄下他們表演的是較之普通留影石要大上不少的留影石,詢問後得知,這留影石不是一般的留影石,能夠删除到不需要的畫面,能夠将留影石裏的內容與留影陣結合,從而保存,有利于戲曲的宣傳。
但無論是什麽留影石都是沒有辦法改動畫面的,這也意味着一旦角兒表演出了差錯,就得從頭再來,這使得對角兒們的最基本要求就是明白自己的每一次表演都可能是直接呈現在觀衆們面前的表演。
然後答字霁看了一下《霸道仙長愛上我》被改編成劇本後的模樣,又深刻體會到了話本與劇本的不同,人物的人設設定,全部沒變,裏面的服裝全都做了細微的改動,比如答字霁曾經随手一寫的一身藍衣,在劇本裏就會詳細到這藍衣的材質暗紋繡法有無陣法等等,裏面人講的話,也做了改動,叫人印象深刻地人物對話片段,改成了可以唱出來的唱段。
唱段不同于答字霁偏白話的文筆,要講究押韻動聽,一對比,答字霁就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文筆的薄弱,也不得不承認,改成唱段後的對話,使得情節更加得突出,人物給人的印象更加深刻。
回去以後答字霁看着自己的大綱,笑了一下,伸手一撕,指尖一亮,鍵盤一現,他文裏的第二個任務還在繼續。
“确認過眼神,我遇見了天生的名角兒。”
這麽一句她期待了很久的肯定與贊美,就這麽落入了她的耳中,像是遲到了很久的掌聲,卻讓怔然不已。
她本不是修真.界之人,她是凡間界一名普通的梨園子弟,剛會走路的時候就要練習着怎麽姿态婀娜,剛會說話的時候就聽着學如何咿咿呀呀,自幼學了十八班武藝,總有一天能精通音律,舞姿動人,身段妖嬈。
她是凡間江南人士,那處有名揚天下的戲樓稱為眉樓,她的梨園班子被賣給了眉樓,眉樓不知養出了多少名動天下的戲子,甚至有聞名于世的眉樓四豔。
她雖自幼勤奮苦練,在本來的戲班子的能當之無愧是旦角,在眉樓她卻少有能上臺表演的機會,因着她到眉樓不過十一的年歲,還年幼,就被分給了四豔之一的楊宛如,成為了楊宛如的貼身丫鬟。
有一次楊宛如因為前日與不能得罪的恩客鬧得過火了,不能上臺表面,轉身一見已然十四的她身段身高與楊宛如貼近,楊宛如眉一揚,眼中含媚:“好妹妹,我知你愛戲,可想去那臺上跳一曲兒。”
她來不及說一個不字,便被換上了飄逸長裙,戴上了面紗,上了妝後的她只露了雙鳳眼,那眉眼與楊宛如的确十分相似,只楊宛如的眼中有着去不掉的媚,而她眼中有帶着惶惶的純。
抖着腿上臺的她,當絲弦被撥動的那一刻起,她水袖飛舞,她啓唇清唱,身段妖嬈,比之楊宛如更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此後她便常常替楊宛如上臺,楊宛如的名氣也越來越大,她也越來越享受在舞臺上的感覺,厚重的妝容,讓所有人都只會以為站在臺上的是楊宛如而不是她。
直到有一天楊宛如紅唇嬌豔,一身紅色輕紗,渾身白皙,一雙玉足,就那麽露着,卻有種完美無瑕的感覺,她始終明白她和楊宛如是不一樣的,她聽見楊宛如嬌笑着,說道:“妹妹,可有看過我唱戲?”
“我為你唱一曲兒如何?”
她不明所以,卻點了點頭。
“去時陌上花似錦,今日樓頭柳又青。可憐侬在深閨等,海棠開日到如今……”
楊宛如的聲音如黃莺般悅耳,一曲《春閨夢》唱得宛若杜鵑啼血,一雙柳眉微微蹙着,她穿着極其不自重的一身輕紗,卻仿佛穿着一身冰藍白絲蘭花錦衣,冷豔不可讓人靠近。
楊宛如的《春閨夢》唱得她想哭,她第一次聽楊宛如唱戲,眉樓四豔當之無愧。
向來都是眼中含媚的雙眼裏卻閃着光,帶着希冀與不合時宜的天真,一曲唱畢,楊宛如嬌笑了一下,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皆道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我合該是那最無情無義的才是。”
“離開眉樓吧,別再唱戲了,這世道真正聽戲的人太少。”
“你這小丫鬟啊,想讓你名揚天下的,想想還是算了,名揚天下的有我就夠了。”
當夜,楊宛如自殺了,不着一縷地上吊了,用一根紅繩,她穿着一身舊棉襖,臉上抹着灰,懷裏塞着楊宛如給她的銀票,她在人群中認出來那紅繩就是穿在楊宛如身上的紅紗擰成的。
大雪的夜裏,她把裹着一席草席子的楊宛如埋在了一個林子裏,一邊埋一邊哭,她再也沒唱過戲了,直到有一天她救了個人,那人為了報答她,把她帶到了修真.界。
她又成了演戲的,她想着成為名角兒,她愛戲,每每深夜,卻總是夢到楊宛如嬌豔穿着紅紗對着她輕聲地唱着,那麽美,那麽動聽,交織着楊宛如被裹着草席子,渾身冰涼,不着一縷的畫面。
她成了楊宛如的影子,她成了很多戲裏別人的影子,所以她漸漸忘記自己的容貌,她漸漸擁有了一張平淡無奇的相貌,她演着一個又一個的配角,她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名角兒,卻一邊又扮演着每一個不出彩的角兒。
于是她擁有了心魔,成為了一個胖子,身段不再妖嬈,卻也再不能演戲了,她的夢裏終于沒有了楊宛如。
“挖掘出胖子真正的心魔任務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