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孟義的話讓在場衆人一臉問號, 尴尬的眼神四散, 這是什麽不正經的藥引,還以為會是什麽稀世珍品, 諸如天山上的千年雪蓮, 東海底的鲛人淚。
郭通捏着帕子抑了抑鼻側,挑眉道:“你把我們當猴耍?”
孟義施施然:“信不信随你們,這便是唯一藥方。”
片刻的沉默過後, 孔毅說:“那這也好辦,找個姑娘家便成。”
不知為何衆人齊刷刷的看向江妙雲,吓的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孟義卻道:“随便找個女人是沒有用的,必須得是他的真愛才行。”
這下衆人都沉默了,顧珩是出了名的愛妻如命, 可他的真愛已經死了, 這不是無解之題嘛!
孔毅雙手捏拳,那個岳楠簡直太歹毒了, 他肯定知道他夫人已故, 料定無解,置他于死地。
孟義見衆人表情古怪,便說:“別告訴我他沒有真愛?”
張席顯得有些沮喪:“可能無法實現, 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孟義挑挑眉,不解:“這麽一個正常男人心裏沒個真愛?如果不是女人,男人也成,只要是真愛。”
孔毅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恨不得将他丢出門外, “休得胡言亂語,辱沒我家大人名聲,我看你就是胡謅想騙錢!”
孟義被他抓着胡亂掙紮,卻不忘反駁:“你們自己尋不着他的真愛與我有什麽關系,這毒藥又不是我制的,有本事你去尋制毒之人的仇。”
孔毅一陣怒火上了頭,怒目斥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是如何知道這毒的解藥的?”
“這個嘛……”孟義頓了頓,“吃過豬肉還非得會殺豬嗎?”
“你!信不信我把你另一條腿打斷!”孔毅居高臨下揚着拳頭威脅他。
Advertisement
“孔大哥,算了,你朝他發火也沒用,”江妙雲出言勸道:“要不先按照這藥方煮一碗醒酒湯試試,說不定成。”
“沒有藥引如同瞎子點燈白費蠟……”孟義擡頭見孔毅的拳頭就在眼睛上方,沒敢再往下說。
方醫官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看着江妙雲說:“這藥引,要不就讓白姑娘試一試……”
江妙雲剛準備拒絕,張席和郭通同時脫口道:“不成!”
張席見衆人都看着他為何這樣激動,才想着要解釋點什麽,就聽得郭通指着方醫官罵罵咧咧:“你個老不死的,白姑娘若是你閨女你肯讓她這樣做嗎?她還沒出閣,還要不要名聲了!他的命雖重要,姑娘家的名聲也同等重要!”
張席覺得這太監總算說了句人話,瞬間瞧着順眼多了。
方醫官不服,小聲說:“若是能救他一命,大不了白姑娘就嫁給他,我願意保這個媒。”
郭通呵呵譏笑了一聲,叉着腰說:“你好大的口氣!你以為顧珩那塊又臭又硬的石頭能聽你擺布?太後賜婚他都敢拒,你能左右得了他?”
方醫官不甘示弱,“那你說怎麽辦?讓他等死嗎?”
郭通氣鼓鼓的撇過頭冷哼了一聲,“反正不能這麽做,我不同意!”
……
眼見着兩人就要吵起來,江妙雲忍無可忍,這些人考慮過她這個當事人的感受嗎!
“夠了!”她捏着拳喊了一聲,“我來想想辦法!”
***
桌上靜靜的放着一碗湯藥,已經放涼不再冒熱氣,可見放着有一會兒功夫了。
江妙雲有些為難的看看那碗藥,又看看躺在床上還昏迷未醒的顧珩,心頭掙紮糾結不已。
藥已經試過了,沒有孟義所說的藥引,果然無用,她都等了半日了他還未醒來。
雖說她從前是他妻子,那些該做的不該做的事情估計早幹了八百回,可現在她失去了那五年的所有記憶,他于她來說就像一個特殊存在的陌生人一般,她雖性子開朗活潑,可要說與陌生男子有親密舉動,她還是過不了心理那一關。
可是也不能見死不救吧,那岳楠消失的無影無蹤,官府要在百日內拘捕住他,似乎并不現實,讓岳楠交出解藥這條路他顯然等不及。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壓在她的身上,別人不知道她是江妙雲,可她自己卻裝不了糊塗。
況且顧珩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顏值也高,愛慕他想要倒貼的女人一大堆,其實說起來她并不吃虧。
她糾結的在房裏來回踱步,最後決定豁出去一試,反正夜深人靜無人知曉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她端起那碗藥走到床邊坐下,開始醞釀情緒蓄淚。她開始想張席說的話,她之前與顧珩多麽夫妻恩愛,可卻死的很慘。只是她沒有這段記憶,就算故事中的就是自己,她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更不用說哭出來。
她醞釀了很久,一滴眼淚都沒逼出來,反而把自己弄得很心煩氣躁。
房間裏關着門窗有些悶,她打開門來透透氣。月色清皎,蟲鳴寂寂,庭前一片銀輝,柔和的晚風帶着不知名的花香味吹來,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随性的在臺階上席地坐下。
她屈膝托腮,仰頭凝望夜空,原來是月圓之夜,難怪月色如此柔美,幾顆肉眼可見的星子忽閃忽閃,伴着一輪圓月守候這仿佛藏着無數秘密的浩瀚夜空。
如果說一顆星子代表一個秘密,那她的又是哪一個,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讓她魂穿重生了。她不确定自己的前路是什麽樣子,會不會中途又離開白紫蘇這具身體,會不會再回到自己的身體中,或者又去到不同的空間,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就怕再次失憶,忘記一些最重要的人。
她重生以來遇到的人和事也是有很多美好回憶的,那些與白重樓父女相稱,學習醫術,共同抗疫的日子。她怕有朝一日命運再次讓她忘卻。
遺忘是比失去生命更可怕的事情,代表着永遠的消失。
她從懷中掏出白重樓臨終前給她的那枚玉佩,對着月光細細端詳,月光透過玉佩的雕飾射過來,仿佛一道時光的隧道。
未知的未來,就像這夜空一樣神秘莫測,無端讓人心生恐懼憂愁。
握着玉佩的手慢慢垂下來,對親人的思念,夜晚的感性與未來不可預估的恐懼,終于讓她落了淚,并有些控制不住。
***
江妙雲看着滴落了她淚水的藥,覺得自己這不算刻意,絕對是情到深處的真情流露,但願能有用。
那麽就剩最關鍵的一味“愛人之吻”。
她深吸了口氣,端起碗喝了一口烏黑的藥汁含在口中,結果只是望着他那張俊臉,她就緊張的一不小心把藥咽了下去,苦澀直沖喉嚨,嗆的她忍不住直咳嗽,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江妙雲捂着怦怦跳的胸口再次深呼吸,重新含下一口藥,一鼓作氣閉上眼睛俯身湊了上去。
不看應該就會少緊張一些吧,她這樣安慰自己。
不過她還是高看了自己,當男性的氣息萦繞在她周身時,她還是一片心慌意亂。
她默念淡定,告訴自己這不是在做壞事,是在救人,白重樓說過,在醫者眼中不應該有男女之分。
這事就跟打仗一樣,必須得一鼓作氣,否則三戰而竭。
她雙手緊緊抓着兩側的被褥,貼了上去,唇與唇觸碰的那一剎那,她的腦子像被點燃了一個爆竹,嗖的一聲飛上天去,砰的一聲炸開來空白一片。
不行,不能慫,還沒成功,得繼續前進!
出師未捷遇阻礙,他閉着嘴牙關緊咬着,她必須得攻下這銅牆鐵壁的城門,才能攻城略地,直搗黃龍,将毒殺死,占領高地,插上勝利的旗幟。
兵法上有遇強則強、以退為進、聲東擊西等,她堅信用在此處也是合适的。
長夜漫漫,這個出身将門的女人不知用了什麽招數,最後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于成功以口渡藥,喂下了一整碗湯藥,一滴不剩。
江妙雲擱下瓷碗,長長的的舒了口氣,只是臉上熱燙的猶如發高熱,雙手捧着臉好一會兒還是不降溫,只好用清水撲面。
顧珩還沒醒,她現在不敢看他,眼睛只要掃到他的嘴唇,臉上的熱燙就又升了上來。
肯定是她心思不純,修為不夠不是合格的醫者,可是那樣與接吻無異,這叫她如何不胡思亂想。
原來吻是那種感覺,雖然混着苦澀的藥汁,卻足以讓她心緒混亂。
她不敢再守在他床前,怕自己胡思亂想少女懷春,趕緊搬了把椅子,遠遠的坐在桌邊。
若這是真的解藥方子,她估摸着一時半會應該也醒不了,不過若是明天還沒醒來,她一定要去錘爆孟義的狗頭。畢竟都是這個貌似也失憶的叫花子出的馊主意,害她做出這等羞恥之事。
***
晨曦透過窗棂照進室內,在地上投影下一枚漂亮的花窗影子。清脆的鳥鳴聲伴着晨霧中若隐若現的村舍依稀在夢裏,悠遠而綿長,江妙雲雙手交疊趴在桌上,睡的正酣然,完全沒注意到身後床上的顧珩閉着雙眼的眼球微微轉動。
他的意識漸漸恢複,終于感受到了喉嚨幹的似要冒煙灼燒般疼痛,他閉着眼睛皺着眉:“來人……”
出口的聲音卻是異常的沙啞,仿佛嗓子被刀割了一樣疼痛,連咽口水都困難。
沒有人回應他,他又潛意識掙紮了許久,終于悠悠睜開眼來,床帳未下,亮光入眼的一瞬間煞是刺目,他本能的想擡手遮擋,卻發現雙手無力如棉,握不攏,完全找不到着力點。
他瞥向床內側,身旁空空如也,妙雲呢?
他四下張望,沒發現妻子的蹤影,連個婢女都沒有,卻意外的見白紫蘇居然正趴在桌上安安穩穩的睡着。她為何會在他房中睡着?
一瞬間他有些懵,根本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他凝神細想,卻覺得有些頭痛,屋內彌漫着一股草藥味,床頭的矮幾上還放着一只碗,這一切都告知他這是病了。
他終于漸漸回過神來,這不是在京畿家中,這是青峰縣衙。
他只不過做了一個很長很甜的夢,甜的跟真的似的,好像妻子從未離開過他,甜的讓他不想醒來。
夢裏的他還在太子詹事位上,那年暑熱入了夜還一片悶熱,他在書房處理公文,聽得廊下一陣環佩叮當,他就知道是她來了,她很喜歡一些叮當響的飾物,嫁了他也沒變,俏皮十足。
他裝作沒看見她,埋頭看書。她走了進來,卻見裏頭安安靜靜的,許是怕打擾到他,坐在一旁靜靜等待。
他掩着書偷偷看她,知道她性子急一些,看看她能忍耐到何時。
果然等了一會兒,她就有些不耐煩,時不時地朝他那邊看看,卻見他始終埋首書間,又等了片刻,終于耐不下性子,徑自走到他身邊,扯開他的書。
他擡起頭,故作驚訝:“你什麽時候來的?”
她半靠在書案前,半嗔半怨:“三郎當真專注,我來了這麽久你都沒發現。”
“是為夫的錯,”他笑着拉住她的手,“來。”
他朝她使了個眼色,她高興的往他腿上一坐,兩只玉手勾住他脖子。她穿了一件蜜合色的真絲褙子,裏面是胭脂紅的抹胸,一大片白皙的肌膚若隐若現,天氣本就燥熱,直勾的他心猿意馬。
她道:“夫君何時回房?”
他挑挑眉,不懷好意地笑:“想?”
她拍開他不安分的手,說:“你聽到外頭遠遠傳來的轟隆聲了嗎,很快就要下雷雨了。”
“你怕打雷閃電?”原來她江妙雲也有怕的時候,他決心戲戲她。
見他一副玩味的表情,她就有些來氣,美目微怒,“是又怎麽樣,你打算嘲笑我嗎?”
“可不敢!”他笑道,“那不正好落了司徒軒的口舌,被他說石膏白藥也枉然。”
“哼!”她撒開手,怒的從他腿上站起身,轉身就要走。
他連忙拉住她的手,“幹什麽去?”
她氣鼓鼓,“你今晚別想回房了!”
玩火***可不能過火,他忙将她抱回腿上,柔聲細語安慰:“好了為夫錯了,這就回房把我那小娘子蒙在被窩裏藏起來。”
“瞎說什麽呢!”她噗嗤笑出來,軟綿綿的拳頭落在他胸口。
他一把包住她的拳頭,緊摟細腰親吻住她傲嬌的小嘴。半晌,她俏臉飛紅,一雙翦水秋瞳似要将他溺死在裏頭。
“真甜。”他凝望着她,不想錯過她每一個羞怯的表情。
她咬了咬唇,小聲說,“我剛才吃了糖梨條。”
“是小娘子甜。”他将她打橫抱起,在她耳邊輕聲耳語,“回房再細細品嘗。”
她的耳根子都紅了,乖乖把頭埋在他胸膛裏,根本不敢擡起來。
夢裏幾番巫山雲雨,如膠似漆,可現實卻殘酷的讓人恨不得永遠不要醒來。
***
他默默嘆了口氣,想要起身,只是稍稍一用力,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痛的他暗自抽了口氣。
他定了定神,終于想起自己是遭人突襲了,那人就是岳楠。一想到這裏他幾乎要立刻竄起身,岳楠借機刺殺他,恐怕那批川樸也有問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恨不得立刻去辦公,将他捉拿歸案,奈何有心無力,手腳并不聽他使喚。
“白姑娘,白姑娘!”
他用力喊着,江妙雲終于在迷糊中醒來,意外發現顧珩居然醒了,她顧不得揉一揉發麻的手腳,欣喜萬分:“大人,您總算醒了!”
“嗯。”他淡淡的應了一聲,說:“幫我倒杯水,扶我一把。”
“好好好,稍等。”
她立刻将他輕輕扶起,拿枕頭墊靠着,又轉身倒了杯茶水過來,服侍他喝下。
他似乎很渴,喝了好幾大口,她看着他喝水的樣子,腦子裏莫名又想起喂藥的畫面,瞬間覺得有些不自在。偏偏他還擡眸看了她一眼,兩人的距離又近,她瞬間覺得臉上熱燙。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紅?”
“啊,沒事,可能見您醒來太激動,”她尴尬的笑笑,摸了摸熱燙的臉,忙岔開話題:“您被刺傷了,還中了百日醉的毒,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除了沒什麽力氣倒還好,”他說:“富商岳楠不是好人,就是他刺殺我。”
“果然是他。”江妙雲将他中毒昏迷之後的事情說與他聽。
顧珩雖虛弱,頭腦卻清晰,一下抓住了關鍵點,說:“既然四處搜尋不到他的蹤跡,恐怕得往喬裝改扮易容術方向去突破。”
不愧是當官的料,說話就是一語中的,他們怎麽都沒有想到這方面。
江妙雲說:“您先好好休息,我去通知方醫官他們您醒了。”
***
衆人聽聞喜訊立刻趕了過來,孟義給他檢查了一番,發現毒素已解。方醫官不放心,也搭脈看診,這才點了點頭,摸着胡須說:“除了外傷未愈,其他皆無礙了。”
聽得此話,衆人總算松了口氣。
孟義道:“我沒騙你們吧,可別忘了把賞金兌現。”
這樣一來,衆人心裏又有了個大大的疑問,探究似的齊齊看向江妙雲。
郭通痛心疾首,擰着眉:“白姑娘,你真的和他……”
“沒有沒有!”江妙雲連忙擺擺手打斷他的話,她怕在顧珩面前揭穿難堪。
“那你是怎麽做到的?”
這幾乎是所有人的疑問。
未等江妙雲開口,顧珩便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方醫官将藥引之事說與他聽,顧珩越聽越不可思議,看向江妙雲。
被他瞅了一眼,她心中一震,都不敢看他的眼,活像個偷偷做錯事的孩子。
她趕緊說:“你們千萬別誤會,我仔細研究了那藥引的玄妙之處,情人淚,那就是淚水,淚水是鹹的我就用了鹽代替,至于愛人吻嘛,”她悄悄看一眼一臉懵的顧珩,咬咬唇說:“我就用口水代替了……”
“咦——”衆人皺眉。
郭通在一旁用手帕掩着嘴偷笑,口水哈哈哈,他真的很想笑。
“大人,您千萬不要怪罪我,這也是無奈之舉,”“江妙雲看顧珩臉上并沒有不悅的神色,又說:“總之大人解毒了就一切都好,其他小節不必太在意,你們說是不是啊?”她不自在的尬笑着。
衆人表示有些難以置信,一臉錯愕,這一夜究竟發生了點什麽,只有她自己知道,但衆人還是配合的點了點頭。
只有孟義不屑的切了一聲,一副我信你個鬼的表情,若這藥引這麽容易替代,還算得了什麽十大難解毒藥,豈不是啪啪打南玥國的臉。
只是令他沒想到的事,他倆居然就是真愛,可有好戲瞧喽,八卦之心湧動,他莫名很期待他倆的後續發展。
***
孟義高高興興的領了賞金,興奮的親了那錠金元寶一口。
方醫官看着他如今的樣子,自知對不起他,心存愧疚,便囑咐他:“有了這筆錢可以保你下半生無憂了,別再四處乞讨為生了,置宅娶個媳婦,你醫術好還可以開個醫館。”
這是他為他想到的最好的生活,其實能忘記從前那些不快之事也挺好的,至少沒有秘密壓心的沉重感。
孟義輕哼了聲,“你倒是幫我想的周到,不過我更想游歷山川,四海為家。”
人和人的性格果然都是不同的,他想到的是安穩度日,而他卻追求自由恣意人生。
方醫官說:“反正錢在你手裏,你想怎麽樣都成,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千萬不要去京畿。”
“為何?”孟義不解。
“你若想有命花錢,就聽我這句勸。”說罷,也不給他反問的機會,兀自轉身離開。
孟義瞧着他的背影,只是一笑而過,他肯定是覺得自己醫術比他強,怕搶了他的飯碗。
***
岳楠一直沒有露面,任憑官府翻了個底朝天,愣是沒有一點消息。
顧珩想了個引蛇出洞的辦法,讓人四處散播他已解毒痊愈的消息,岳楠想殺他必定會再次出現确認。這個辦法其實很冒險,稍有不慎又會落入險境。
張席孔毅幾人立刻表示要守護在他身旁,顧珩卻擺擺手,說:“有你們一步不離的守着我,岳楠有防備心是不會出現的。”
張席說:“大人,這樣做太冒險了,若是再出點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其他幾名下屬也紛紛表示孤身一人沒有守衛太冒險,但是顧珩卻打定了主意,目光堅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擒住他,就得有膽量。”
江妙雲本剛給他換完傷口的藥,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道:“不如由我來守在大人身邊,以防萬一。”
她這樣一說,衆人都看向她。
孔毅眼前一亮,“對呀,我怎麽沒想到,白姑娘會武功。”
其他幾人也表示,可以讓江妙雲假扮婢女守在顧珩身邊,這樣不會起疑心。
張席卻有些隐隐擔憂,說:“我們還得埋伏在隐蔽處,萬一白姑娘不敵他,我們也好立刻沖進去。”
衆人都覺得這比較可行,紛紛看向顧珩。
“大人,您覺得這樣可以嗎?”江妙雲道,“您放心,我肯定不會把事情搞砸。”
顧珩見她眼神篤定,終于拍板決定,“就這麽辦吧,凡事小心。”
***
入夜以後,江妙雲便扮作婢女守在顧珩房裏,只是連等了兩夜,岳楠一直沒有出現。
江妙雲不禁有些心急,反觀顧珩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姿态,甚至悠然自得的撫起了琴。
只見他冠玉寶帶,廣袖悠悠,眼眸微閉,如玉般的纖長手指優雅地撫着一架古琴,那漫不經心的神情,仿佛就是佛前的一朵淨蓮,叫人不忍打斷。
不過江妙雲此刻無心欣賞這美男如玉,也無心欣賞這行雲流水般的曲子,一心只想擒住那賊人。
她豎着耳朵警惕萬分,又時不時地看看窗外:“大人,您說他今晚會不會來?”
他輕輕笑着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她,只顧專心撫琴。
江妙雲偷偷翻了個白眼,暗暗哼了一聲:故弄玄虛。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已是三更時分,江妙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看來又是白費力氣的一夜,躲在外面草堆裏的張席他們肯定也不好受吧。
其實她現在不确定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好辦法,賊人在暗處,他若不出現,難道要夜夜這樣守着嗎,人也吃不消啊。但一時之間,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顧珩終于從琴案旁起身,淡淡說:“寬衣吧。”
他說寬衣就是就寝的意思。
做戲要做全套,賊人狡詐,誰知道他有沒有偷偷趴在房頂上扒着瓦片偷看。
江妙雲跟着他走進內室,低眉信手地給他脫外衣。他的身上是傷口上一股淡淡三七粉的味道,離的近了就能聞到。
白紫蘇的身體比她原本的矮的多,堪堪只及他胸膛口,十分嬌小。這樣的婢女,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賊人也不會猜到她身懷武功。
只是這樣近距離又暧昧的接觸,總讓她心裏産生一些別樣的感覺,尤其是當她知道自己就是他妻子之後,這種感覺更甚。
比如寬衣,其實只是一件婢女的尋常工作,可是她卻忍不住往別處想。想到自己曾經與他有過更為親密的關系,甚至夜夜同床共枕眠,他會怎樣抱她親她,會說一些甜言蜜語嗎……
每每想到這裏,她就忍不住面紅心跳。
“你怎麽了?”
頭頂上方傳來他的聲音,她吓了一跳倉皇的擡頭,正好對上他的雙眼,真是一雙令清隽氣質加倍的丹鳳眼,她的臉不禁更紅了一些。
“你的臉為何這樣紅?”
他神色如常,探究般的看着她。
“啊,可能有點熱。”她倉皇的低下頭,一把扯下他腰間的玉帶,轉身放在一旁。
她內心起起伏伏,不知道他如果知曉白紫蘇就是她的話,會是怎樣的一種場景。
她設想過,可能他會不相信,畢竟這種靈魂易體的事情太過于玄乎了,說不定以為她是騙子。就算他相信了又能怎樣,她還是沒有那段記憶,想不起曾經,頂着白紫蘇的臉,也不知還能不能回到原來的身體中,又如何做到相處的泰然自若,甚至像別人口中描述的恩愛夫妻那樣。
她打定主意要去将那段失去的記憶找回,找到自己死去的真相,直到水落石出再告知他也許更好。
江妙雲放置妥他的腰帶,轉身見他自己已将外衣脫下,默默遞給她。
“難為你了。”他可能覺得她是難為情。
江妙雲微微一笑,接過他的外衣,正要轉身将它挂在衣架上,忽然耳邊一陣風疾馳而來。
不好!
她眼疾手快,雙手抱住顧珩,一個旋神往旁邊退去,一枚飛镖咚的插在木櫃上,就差那麽一點點就射中。顧珩被她按在一旁的床上,來不及起身,就見她已刷的一下抽出了床前的一柄寶劍,劍鋒閃着寒光,令人生威。
賊人闖了進來,打鬥聲響起。
“你敢使詐!”
江妙雲笑道:“誰告訴你婢女不能有武功的!廢話少說,你今夜休想逃出姑奶奶的掌心!”
此人擅于下毒,武功卻不及江妙雲高深,三兩招就不敵她,落了下風,節節敗退。
江妙雲步步緊逼,幾下就繳了他手中的劍,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立刻吐出一口鮮血。
“你……”
掌心下傳來柔軟高聳的異樣感覺,讓她有些錯愕,兩人對視一眼,就在她這遲疑的一刻,賊人一笑,掏出了□□想要遁走。
屋外早已等候多時的衙役立刻闖了進來,将賊人團團圍住,插翅再難飛。
顧珩走了出來,搬了張椅子坐在賊人面前,吩咐人扯開他的蒙面,果然是岳楠。
顧珩輕笑了一下,“你終于來了,本官候你多時。”
岳楠被人反綁着手,押着跪在地上,他擡頭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看樣子你的毒真的解了,此毒只有真愛之人能解,都說你愛妻如命,夫人死後再無真愛,看來不過爾爾,竟是我大意了。”
江妙雲怕這事又扯到她身上,忙指着他說:“別扯些沒用的,你為何女扮男裝!”
衆人不可置信,她又解釋道:“方才我打了她一掌,分明是個女人。”
顧珩使了個眼色,孔毅上前去查看,還沒碰上他的頭發,岳楠就罵道:“放開你的髒手!”
他的聲音竟然神奇的變成了女聲,令衆人大驚,這樣的面貌怎麽可能是個女人。
孔毅發現了端倪,一把扯下了他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竟然真的是個清秀的女人。
難怪他們找翻天都尋不到他的蹤跡,居然是女人易容成了男人。
顧珩打量着她,說:“你我無冤無仇,素不相識,你為何要這樣做?”
岳楠變的狠厲起來,大叫道:“都是你壞了我的計劃,做個吃喝玩樂的昏官不好嗎,非得勵精圖治!”
顧珩愣了愣,而後笑着站起來走到她身前,“這說辭可真新鮮,你究竟是誰?是誰派你來的?”
岳楠哈哈大笑,“你那麽聰明,猜猜呗。”
“老實點,從實招來!”
孔毅毫不留情一刀柄打在她背上,她悶哼一聲就是不說話。
“你是南玥國人。”
顧珩的語氣不是反問,不是疑問,而是篤定。
岳楠擡頭看向他,“你如何知曉?”
“第一百日醉是南玥國特有的毒,第二南玥國女子喜歡打雙耳洞,你左耳有一個,右耳兩個,代表你還未婚。我朝女子沒有這樣的習俗,你掩飾不住。”
“顧大人果然見識淵博,觀察入微,”岳楠笑道:“沒錯,我是南玥國人。”
顧珩又說:“你說的一口流利的官話,連口音都沒有,想來已入我朝多年,你是細作。”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就是南玥細作,從牙牙學語就入了你朝。”
顧珩道:“你南玥國也是奇怪,是沒有能人了嗎,抓個小女娃當細作。”
“也總比你朝皇帝懦弱,太後一手遮天來的好!”
“放肆!”
“怎麽,戳中你的痛點了是不是!”岳楠道:“你這般能力得不到重用怪可惜的,入我南玥國怎麽樣,讓你做大國師。”
“掌嘴。”
顧珩心中有些生氣,只因她一針見血戳中他的痛點,他端坐在交椅中,冷冷的看着下屬甩她巴掌,直打的滿嘴鮮血。
他擡了擡手示意他們停下,鮮血從她口中流出,混着口水滴在地面上。
“你說你一個弱女子,嫁人生子安穩度日不好嗎,非來蹚這渾水。”
“廢話少說,如今我落在你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顧珩扯了扯唇角,“行啊,就不扯情懷了,你給我好好交代還做了些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岳楠一副死不配合的樣子,顧珩又說:“我相信絕非只有你一個細作,我若是把你被抓的消息放出去,又該有多少人落網呢?”
她咬死了不說,也是個铮铮鐵骨。
“你不說也沒關系,來而不往非禮也,那就嘗嘗我朝秘制毒藥的滋味。”
顧珩使了個眼色,屬下拿出一枚綠色的藥丸,左右兩人捏着她的嘴,一下逼她咽了下去。
她想把藥丸逼出來,那藥丸卻入喉即化,不過一會,她的四肢百骸便奇癢無比,仿佛有千萬只蟲子在她身體裏爬,她偏偏還被縛着手腳,根本沒法抓。
這奇癢無比的感覺可比殺了她還難受,她在地上磨蹭解癢,可是越蹭越癢,她實在受不了了,直嚷嚷:“你快殺了我,你這個小人!”
偏偏顧珩還皮笑肉不笑的說:“姑娘覺得我朝的癢癢藥滋味如何,比你南玥國的蠱毒如何?這種藥呢專門是對付那些嘴硬的犯人,就沒有一個人扛過去的。”
“卑鄙小人,臭男人!你配不上深情的百日醉,我就該給你下腸穿肚爛滿身蛆的毒……啊!!!我受不了……好癢……”
江妙雲在一旁看呆了,她一直以為酷刑都是那種讓人皮開肉綻的,想不到還有這種癢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真看得人頭皮發麻。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交代嗎?就算你不說我也能查到,還不如痛痛快快少受幾分罪。”
抗了快一盞茶時間,都是她的喊叫聲,她終于忍不住,痛苦的直喊:“快給我解藥,我招了,我什麽都說……”
“早說也不用吃這苦頭。”
顧珩命人給了她解藥,服下去不過一會兒,奇癢的感覺立刻消失了,她還是心有餘悸,癢的人都有些傻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我們聽聞你被罷了宰相,知道朝政必然松散,便在山鼠身上注了病毒又放歸山林,人吃了以後,人傳人鼠疫爆發,我們想趁鼠疫大面積爆發之後趁機攻打過來,但是沒想到你居然來了檀州并漸漸控制住了鼠疫,只好拿了假川樸來讓疫情加重,順便把礙事的你除去。”
她看了眼顧珩,又說:“聽說你專情,而夫人又去世了,這百日醉于你就是無解之毒,可我沒想到你這麽快就移情了”她呵了一聲,“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江妙雲道:“你們那百日醉的毒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麽玄乎,藥引子根本沒那麽難破,至少我找到了替代品。”
“我不信!”
“很多藥引子不過是個制造神秘的幌子,讓人以為很難解,其實不過爾爾,你又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