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周海榮想了老半天, 決定好好撮合一下他大哥和趙梨華。

其實不光他, 家裏人都很喜歡趙梨華。趙梨華從各方面來說,也都很适合周海權, 何況周海權和趙梨華的哥哥趙峋是發小, 兩家關系一直都很好。

周海榮便對周彤說:“姐,你怎麽一點都關心家裏的事。”

周彤問:“我怎麽不關心了?”

“你看大哥都多大歲數了,身邊也沒個人, 你身為長姐, 也不關心關心。”

“誰能管的了他的婚姻大事。”周彤說,“你大哥的婚事, 他肯定是自己拿主意的。”

“可是大哥在感情上是木頭人啊, 他和梨華姐這麽多年了,一點進展都沒有。”周海榮說, “梨華姐想來咱們家, 一直找不到什麽理由, 我一個男人也不好請她來家裏玩,如今你在家裏,你們倆感情又好,你多讓她來家裏玩啊, 給她和大哥創造創造機會,大哥年紀也不小了, 你看趙峋, 也就比大哥大幾歲, 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周彤說:“我也看好他們倆, 不過我看一直都是梨華單相思,我怕撮合不成,以後姐妹都沒得做,不是尴尬麽?”

閨蜜之間就怕這個,做媒人成功固然好,萬一不成,或者成了之後又分了,姐妹情誼都未必能保全。趙梨華本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從不要求周彤幫她牽線。

不過說起來趙梨華真是個專一的好姑娘,從高中就開始暗戀周海權,這都多少年了,從未交過男朋友,到現在還是單身一個人。大概周海權一日不結婚,她一日不會死心的。

不過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其實趙梨華前幾年鼓足勇氣表白過一次,但是周海權拒絕了。這事只有他們兩個知道,周海權自然不會主動把這事說出來,有傷趙梨華的顏面,趙梨華腼腆,就更不會提了。而外人不知情,偶爾還會撮合他們倆,好在大家都是有臉面的人,所謂的撮合,表面上看起來都是正常的社交往來,不會打着介紹撮合的名義,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不給任何一方拒絕的機會,彼此都有顏面,如果兩個人合适,自然會走到一塊,如果來人不來電,也不會有人丢臉,保全了雙方的體面。

于是周彤想了想,說:“正好,我要開個離婚派對,把梨華請到到家裏來玩吧。”

周海榮大跌眼鏡:“什麽,你離了?!”

也離了?!

他們家今年這是怎麽了,不離則以,一離離倆!

周彤說:“還沒離,不過也快了,下次回美國就跟你姐夫辦手續。”她說,“你知道了也好,記得送我個包,安慰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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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呢,我說你這一趟在國內呆這麽久還不回去,原來是要離了,怎麽,姐夫出軌了?”

“怎麽你們一個個都盼着你姐夫出軌,他不是那種人。”

周海榮說:“這還湊合,他要是敢對不起你,看我不打斷他的腿!以前就跟你說,不要嫁給什麽外國人,你不聽,你還……”

“行了行了,”周彤說,“你一個離了婚的人,還想教育我?”

周海榮歪歪頭,說:“你剛才說我們都盼着姐夫出軌,我們是誰,大哥?”

周彤點點頭。

周海榮很不滿,覺得周彤沒有先告訴他:“姐,你說實話,你覺得我跟大哥,誰好?你就從女人的角度來看,不要把我們當弟弟。”

周彤白了他一眼:“我勸你不要自取其辱。”

周海榮說:“可是我比大哥帥啊,比他懂浪漫,比他有情趣,還比他年輕。”

不過好像也就這些優點了。

周彤見他神色竟有幾分認真,好像是在認真和周海權比,便說:“你們倆各有各的好,在我心裏是一樣好的。”

周海榮便笑了,眼角微微露出一道細紋,略顯得有些疲态,往沙發上一躺,周彤便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腿,他扭頭沖着周彤笑了:“你要什麽包,還是随便我給你買。”

“你的品位我是相信的,”周彤說 ,“給我個驚喜。”

今天雖然是晴天,但雪一化,氣溫比昨天還低,不過寒冷并不能阻擋聖誕節的喜悅,這樣的節日,姐妹聚會再合适不過了。

路上不好走,肖遙坐了公交車去見沈星之,一路上街道兩旁到處都是聖誕節的喜氣,他到地方的時候,沈星之正和蘇括一起在院子裏弄一棵聖誕樹。

其實剛跳江那會,他是連沈星之都裝作不認識的,不過後來沈星之經常打電話關心他,還給他介紹心理醫生,他心裏有愧,就“慢慢的想起老師的好了”。

沈星之果然瘦了很多,倒是蘇括,狀态看起來比以前還要好,看見肖遙也很熱情,說:“我剛還跟師父說,你是不是迷路了,正要出去接你呢。”

肖遙說:“在花店耽誤了一會,”他說着便把手裏的花送給了沈星之,“師父,祝你早日康複。”

沈星之笑着接過來,說:“你直接來就行了,咱們師徒,不搞這些虛禮。”

不過看得出,沈星之很高興。肖遙這個弟子,向來懂得讨他歡心,尤其是當初追着他要拜師,那可謂虔誠熱情,體貼周到,後來學《探清水河》那段時間,就沒那麽會來事了,不像以前,每次見他都帶着東西,東西不貴,但勝在心意。他們這種上了年紀的,其實就喜歡被後輩哄着捧着,紅色康乃馨,香味清淡,他很喜歡。

在這一點上,蘇括就有些不上道了。

蘇括來,也送了花,而且從心意上來說,遠比肖遙的珍貴,他送了一盆晚香玉。

晚香玉,是蘇括最愛的花,他在自己的家裏種了好幾盆,花了很多心思,冬天也養出花來,特地挑了最好看的一盆送過來,蘇括的意思,晚香玉名字優美,花形更是雅致,最難得是他親手栽種的心意,且晚香玉是百花裏香氣最濃郁的一類,愈開愈香,花期又長,聞起來芳香怡人,擺在卧室裏,滿室都是香氣。

但是看望病人,送花尤其有講究,送盆栽,寓意久病成根,是個忌諱,何況蘇括跟了他這麽多年,居然不知道他不愛香氣濃郁的花。

肖遙其實也不懂送花的講究,不過正是因為不懂,所以在花店裏專門問了老板,老板建議他送康乃馨,說這是看望病人最常送的花,他就買了康乃馨。

這一次沈星之親自下廚,給他們做了幾道菜。肖遙和蘇括就在客廳裏看了他們最近一直全國公演的《牡丹亭》,昆曲是最雅致講究的戲曲,新版的牡丹亭,舞臺設計非常牛逼,光影設置絢爛夢幻,蘇括在裏頭簡直大放異彩,尤其是裏頭關于夢的片段,那構思簡直絕了。

“我當初學春香的時候還沒有呢。”肖遙說。

“那時候你還在學唱詞階段,當時舞美也沒完全弄好,怎麽樣,沒能演成,可惜了吧?”

“嗯,”肖遙說,“不過我真該去現場看,你們下一場要在哪裏演出?”

“不同的城市舞美效果不一樣,畢竟還是要看演出場地,這個是在南城拍的,舞臺搭的最久,花的錢也最多,不過出來的效果也最好,所以才錄了這一場。”

錄成帶子,以後要發放到市場上去的,這可算是蘇括入行以來的代表作了,所以他很興奮,說起來眉飛色舞的:“主要是我這個點翠頭面,你看,是師父壓箱底的寶貝,當初花十幾萬買的,現在就是多花十倍也買不到了。”

頭面,是梨園人的臉面,更是實力和身份的代表,尤以點翠最為名貴,名角都有專屬于自己的點翠頭面。蘇括說起來眼中放光,不過肖遙對這些東西,以至于《牡丹亭》這出戲都沒那麽深的感受,他主要驚豔于夢境和現實的切換,構思極為讓人驚豔,等到吃飯的時候,他還在跟沈星之說這個。沈星之說:“正好,我要跟你說呢,文化局的張局長找我,說今年春節,咱們衛視臺也要搞聯歡晚會,其中有個節目,要帶一批人去給海外華人慶賀新春,到時候作為分會場,和國內演播廳遙相呼應。去海外嘛,就是給老外看一些咱們中國的傳統文化,其中就有咱們戲曲這一塊。因為這次牡丹亭,夢境部分反響最好,節目組就想到一個好主意,咱們昆曲啊有個戲叫浮生六夢,串演昆曲中六出關于“夢”的經典劇目,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肖遙笑着說:“我不行,給師父丢人丢到海外去了,這麽重要的場合,肯定得師兄上啊。”

蘇括便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細心地給沈星之續上了茶水。沈星之笑着說:“你師兄演牡丹亭得演到春節過後呢,他脫不開身。”

“如果師父下令,我盡量排一下時間。”蘇括笑着說,“演出也就大年三十或者二十九,一晚上就夠了,大不了我當天飛過去,當天飛回來。”

“過年給你放兩天假,就是讓你多休息,多陪陪家人。”沈星之說,“師父我這次一病啊,真是看透了,這工作再要緊,也得給自己喘口氣。肖遙這次錯過了牡丹亭,我真是替你可惜啊,所以這次選美夢六子,你一定得給我頂上去。”

言下之意,竟是已經替他決定了。

蘇括便放下了手裏的茶壺,笑着看向肖遙。肖遙說:“其實師父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也在上班,春節店裏可能也會比較忙,唱戲,我覺得我……”

“你上班了,在哪上班?”

“平時在教小孩子彈鋼琴,然後晚上在一個音樂餐廳……”肖遙有點不好意思,但其實他覺得自己如今混的還不錯,于是便很高興地拿出手機,搜了自己的視頻給沈星之看,沈星之和蘇括看了之後都很吃驚,“哎呦,你還會彈鋼琴啊,我都不知道。”

沈星之立即站了起來:“你來你來,我家裏有鋼琴啊,你彈個試試……你這視頻,播放量這麽高。”

肖遙挑的是他最火的一個視頻,點擊有幾十萬了。

沈星之作為曲藝世家,家裏什麽樂器都有,小時候也什麽都學過,家裏有架鋼琴,老式的,擺在客廳裏基本上當擺設了,平時都用布蒙着。肖遙坐過去,試了一下音,說:“該調音了。”

有些走調了,不過還能彈。

沈星之說:“一看就是內行,都快兩年沒人彈了,以前個把年還會找人調一下弦,如今就懶得弄了。”

肖遙就坐着彈了一曲聖誕歌,蘇括端着茶杯看着他,沈星之在旁邊打着拍子,一曲彈奏完,沈星之簡直像是挖到了寶藏:“行啊,小夥子 。”

今天師徒在家裏吃飯,氣氛融洽,他們唱戲的為了保護嗓子,輕易不碰煙酒的,除了上次他們演完《探清水河》和周海榮一起吃飯,也就這次又喝了點酒。沈星之顯然有些興奮過頭,臉上帶着酒色笑着回頭看蘇括,蘇括就笑了笑,說:“看來師弟藏了不少本事。”

“那你以前樂感怎麽那麽差,”沈星之說,“會彈鋼琴,不容易。”

沈星之對這個徒弟愈發滿意:“看到你啊,我總想到我年輕時候,你底子好,老天爺賞飯吃,可不能浪費了呀。去餐廳裏彈琴,雖然賺錢,但是一輩子彈個琴,不如跟着師父好好學唱戲,師父保你以後成個角,你看你師兄,他都能成,何況你。”

蘇括又笑了笑。

沈星之大概有點興奮過度了,肖遙聽了這話忙說:“我跟師兄哪能比。”

“都是我沈星之挑的徒弟,錯不了。”

沈星之便去書房給了他拿了浮生六夢的戲本子:“你先回去看看。”

他和蘇括一直呆到下午四點多才出來,出來的時候外頭竟然變了天,又陰了下來,北風吹着,很冷。蘇括咳嗽了兩聲,戴上口罩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師父還是最疼你。”

面罩遮住了他的臉,看不出什麽表情,但語氣調侃。肖遙笑了笑,說:“我只怕會辜負了師父的期望,我的水平師兄都知道。”

蘇括笑了笑,沒說話,走到路邊上了車。肖遙站在旁邊,低頭說:“師兄喝了酒,沒事麽?”

“沒事。”

肖遙本來想說讓他找個代駕,但是蘇括已經開着車走遠了,他站在原地,北風灌進領口來,他趕緊圍上了圍巾,夾着沈星之給他的戲本子,朝公交站臺跑了過去。

上了公交車,他到了最後一排的靠窗位置坐下,往手上哈了一下,翻開了戲本子。

浮生六夢,《牡丹亭》的驚夢,尋夢,《紅樓夢》的托夢,《一文錢》的羅夢,《爛柯山》的癡夢,《邯鄲夢》的醒夢。他很愛裏頭的唱詞,讀起來口有餘香,看了一會,擡頭看向車窗外,車外燈紅酒綠,車水馬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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