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甜度2%
賀随昨天一晚上沒睡,趕在死線前交上設計作業,剛走出教授辦公室的門,又被林桤拉來參加別的學院的成果展示會。
此刻處于極度困倦與暴躁的狀況下,他實在表露不出什麽好臉色。
對面蹲在地上的女生,留一頭及腰卷發,額前的劉海有幾根翹起,小臉素淨,一雙天生無辜的狗狗眼散發着“這世界可真他媽有趣”的光芒。
今天吹北風,她蹲在風口,一股濃烈的香水味撲鼻。
林桤深吸一口氣,“這他媽是什麽味?”
接待的女生誤以為他的話是誇贊,“師哥你等下,我去幫你問問。”
不曾想,她的理解能力脫節,連手指的方向都偏移了幾寸。
于是有了接下來這幕人設翻車現場。
賀随明确捕捉到女孩眼底傳達出的“我罵你是王八蛋,你罵我你連王八蛋都不如”的意思。他也懶得解釋,任憑這口變态的鍋扣在他頭上。
姜稚月話出口的下一秒就後悔了,她其實還可以再忍忍。
對方不就是把你當成菜市場上的商品随口問了句話,雖然表情有種上位者居高臨下的蔑視感,但從另一個側面證明她身上穿的這款香水對男生具有極大的誘惑力。
對不起,編不下去了。
姜稚月心理暗示失敗,極其敷衍地對他們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成果展示會八點半開始,賀随坐在第二排的椅子上閉眼補眠。
林桤掏出手機,把一只耳機怼到他耳朵裏,“聽聽,我們宿舍給你寫的賀壽詞。”
說起來這廣播員挺上道,他們宿舍惡搞寫的信全念了,賀随那些個小迷妹的信挑挑揀揀只念了兩三封。
耳機裏傳出來的女聲溫潤,咬字清晰,念到“生日快樂”幾個字時帶着咬牙切齒的狠勁。
賀随拔掉耳機,叫他:“林桤。”
林桤推了下眼鏡,憋着笑:“你不用太感動,這是作為兄弟該做的。”
賀随重新閉上眼,聲音冷淡:“明天的日語選修,滾去自己上。”
林桤瞬間改口:“随爸爸,我錯了。”
“……”
林桤任校學生會主席,上學期修的選修課全被活動沖了,老教授古板不通人情給挂了科。
這學期活動更忙,再加上教務系統不給力,林桤只搶到了日語課。
上課時間是周二上午,撞上每周學生會的例會。
其他人都有時間,為了他一個人調整太麻煩。
但再挂一次科直接影響績點,他努力三年的成功就有白費的可能。
好在宿舍有個閑人,畫圖去哪畫不是畫,林桤用一個限量版頭盔,求得賀随幫他上半學期的日語課。
十點半展示會結束,姜稚月領了德育分證明,去更衣室換下衣服回宿舍。
大一新生第一次選課,許多程序不太明白,比如搶課當日要早早等候在容易崩潰的教課系統前。
而以姜稚月為代表的414寝室,選課系統開放一小時後才想起這回事。
學校裏流傳的“脾氣好,不挂科”的教授開設的課程餘量為負,幾個人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添加課程,結果——整個寝室只有姜稚月一個人被踢了出來。
這是什麽天煞的好運氣。
今天是退補選的日子,她爬上床打開電腦,登陸選課系統。
前不久崩到連親媽都不認識的情況有所好轉。
姜稚月下滑頁面,老校開設的選修課剩下日語和數學幾何變量研究。
作為一個純文科生,她毫不猶豫點擊【公共日語】添加至課程表。
陸皎皎從底下探出頭,“稚月,我看空間裏有人說賀随師哥也去展示會了。”
賀随啊——那個帶着金絲邊眼鏡框,渾身上下透露出五好青年氣質的男生。
姜稚月點頭:“見了。”
陸皎皎:“我看他的照片了,這顏值有點驚為天人。”
可能是審美不同,姜稚月覺得Bking林長得比較好看。為了表示對其他人審美的尊重,她沒反駁,“是挺好看的。”
**
公共日語上課地點在逸夫樓三層,那棟教學樓專門空出來開設選修課,唯一的不好處就是空間擁擠,去晚了常常沒有好位置。
姜稚月吃過早飯,提前二十分鐘到教室。
來的人不多,放眼望去零零散散坐着一小撮人。她挑了個靠窗的座位,放下書包聽前面兩個女生閑聊。
“我沒搶到其他的啊,聽說蔣教授特別嚴厲,上學期的挂科率在前五位。”
“那我完了,我英語都沒學好,這日語更要命。”
頗為真情實感的一段發言。
離上課剩五分鐘的時候,一些有經驗的大二大三生踩着點到教室,能容納五十人的空間瞬間坐滿人,姜稚月挑的這個位置不太顯眼,她一個人坐樂得清靜。
上課鈴打響,女教授站上講臺。
嘈雜的腳步聲與交談聲一并消湮,所剩無幾的蟬鳴伴着初秋的節奏,斷斷續續嗡鳴。
忽地,幹淨整潔的桌面上掩下一片影。
姜稚月擡頭,對上一雙冷淡漆黑的眼。
男生穿一件套頭白衛衣,袖子松松垮垮挽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裏捏着一本書,看起來不像公共日語的課本。
他擡手,用書棱抵住桌面,輕輕敲動試圖喚來她的注意力。
姜稚月下意識睜大眼,那個昨天問她是什麽味兒的Bking林正站在她面前。
兩人對視的幾秒,姜稚月已經用餘光将教室打量了一遍,除了第一排靠近講臺的位置,就只剩她旁邊兩個空座。
姜稚月勉強喚回游離在他美顏暴擊中的思緒,但依舊沒有起身的意思。
賀随的眼神漸漸變得不耐,就在他馬上要開口說話時,眼前的女生淡定地垂下了頭。
賀随:“……”
姜稚月以一種“我既聾又瞎”的态度,完全忽視了Bking林。
小小的報複心理得到滿足,她得意地蜷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作為整間教室唯一一個站着的人,賀随感覺到自己的突兀,他微俯身,終于開了金口:“請問裏面有人嗎?”
聲音和他這個人一樣冷。
蔣教授恰時出聲提醒:“還沒坐好的同學快找位置坐下,我們馬上開始上課。”
姜稚月不好再為難他,将自己的書往右側移了一個位置,身子也跟着挪進去。
賀随坐下,翻開這周的設計作業,手裏捏着一根鉛筆,時不時在白紙上畫兩道。
蔣教授掀開花名冊:“開學第一節 課,先花五分鐘點名認識一下大家。”
低下傳來一陣看破不說破的唏噓聲。
點名這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以後翹課得小心了。
花名冊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蔣教授每念一個名字都會擡頭看一下相應的同學,宛如X射線的目光進行面部檢索。
“陸超。”
“林璐陽。”
……
“林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寂靜的教室內無人回應。
姜稚月悄悄歪頭看了眼身側的人,他無動于衷坐着,脊背挺得很直,目光黏在那張畫了幾道痕跡的白紙上,一動不動。
蔣教授耐心重複一遍:“林桤在嗎?”
這次,他有了動靜,眼皮一掀舉手示意:“在。”
蔣教授和其他同學反應一致,怔愣兩秒,“好的。”
點名環節結束,開始正式上課。前半節課講了基本的五十音圖,因為是公共課,講得肯定不比日語專業的精讀課詳細。
蔣教授:“大家自己練習十分鐘,等會兒我會找人起來讀。”
姜稚月高中時看動漫,再加上語言天賦高,默念幾遍基本沒問題。
她手指撚動書頁,百無聊賴打量起教室,從黑板到桌椅,從幕布到放映機,從蔣教授到身邊的Bking林。
周圍是念誦五十音的聲音,賀随被不标準的音節吵得靈感全失。他放下筆,折疊起廢稿,準備下課扔進垃圾箱。
兩人的恩怨剛才結清,姜稚月出于善意問:“林師兄,你沒帶課本嗎?”
賀随擡手支着下巴,頭歪過去。女生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不像視力有問題的。
他壓住嗓子的不适開口:“你叫我什麽?”
一般高中稱“學長”,大學叫“師兄”,姜稚月眨眨眼,以為他不喜歡這個稱呼。
畢竟師兄和師妹一直以來就是暧昧多發的關系。
她揚起一個和善且好說話的微笑,“林桤學長。”
不等他答複,姜稚月把書推到他面前:“等會兒老師提問,你還是快看看吧。”
昨晚降溫降得急,賀随回來的晚,身上一件薄襯衫難以抵擋寒風,今早起來感冒就越過輕度直奔重度。
嗓子像燃着一團火,燒得他難受。
賀随忍住喉嚨艱澀,低低嗯了聲。
兩人間相距不過半臂的距離,姜稚月的餘光被他牢牢占據。
男生沒精神地耷拉着眼皮,下巴慢慢低下抵住手背,她看到他吸了吸鼻子,然後。
一秒,兩秒,三秒。
半分鐘沒有呼出一口氣。
姜稚月又想起那句“你是什麽味兒的”,整個人僵在那。
她悄悄揪起一縷頭發放到鼻尖聞,昨晚剛洗過的頭發帶着清新的香氣。趁他不注意,她又将鼻尖湊到衣服上,幹淨的洗衣粉味撲鼻。
所以他到底聞到了什麽不可描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