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甜度24%
下午五點多,夜幕緩緩降落, 車子混進長而無盡頭的車流中, 忽閃而過的車前燈與霓虹光亮混在一起。光線明滅而刺眼, 賀随歪頭看着窗外,揉了下額角笑說:“都邀請她了,騙小孩兒不好。”
姜別将賀随送回家, 趕在他下車前, 叫住他:“蔣阿姨同意你去嗎?”
賀随短暫地沉默了會兒, 無數種回答從他心中閃過, 但哪個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最後他把話題岔開:“你怎麽比我媽還念叨,路上小心。”
賀随拉開雕花大門進入園子, 馬上要進門時腳步略頓,局促的樣子像考差不敢進門的小孩兒。良久, 他肩線松懈透出幾分釋然, 神情更接近于破罐子破摔的不管不顧。
屋內, 蔣媛和丈夫正鑒賞客廳中的一副字畫,聽見開門聲扭頭看去。
賀随簡單打過招呼, 換好拖鞋上樓。沒過一會兒, 蔣媛端着杯熱牛奶敲門, “阿随,媽媽有話和你說。”
賀随收回要拉動抽屜的手,坐在旋轉椅上輕輕轉動一個弧度,擡頭望向門口。他垂頭, 手指攥緊,幾乎在看清母親的神情時就瞬間猜透她想說的話。
蔣媛放下手中的牛奶,“下周六是你舅舅的忌日,你有沒有時間和媽媽一起去祭拜?”
賀随小的時候并不是父母親自照料,養在老爺子膝下,家裏還有個比母親小十歲的舅舅。那時候老爺子對于他那個叛逆不好管的兒子無可奈何,只希望他不要惹出大亂子,更不要帶壞外孫。
所有人都不曾料到,三年前的一場比賽,曾被喻為“CSBK無冕之王”的車手,因拐彎速度太猛,連人帶車沖出跑道撞上一旁的山體。
車毀人亡,使無數從業者及粉絲唏噓悲恸。
幹淨敞亮的房間中僅剩下鐘表咔噠轉動的聲響,沉默緩慢而無止境地延長,夜色透過窗扇滲進屋內,将沉寂的氛圍烘托地更為難耐。
兩人無聲對視良久,賀随先撇開眼,“我那天有事,去不了。”
蔣媛愣了愣,這個回答出乎預料,“很急的事情嗎,不可以推掉?”
“是,很急。”他的聲音低啞,聲速緩慢,像是有意給對方心理準備的時間,“有場比賽需要去。”
蔣媛的臉色一點點褪去正常的血色,變得格外蒼白。她動作急促,手指抓住桌沿,另一只手緊緊扣住賀随的肩膀,嘴唇翕動數下,艱難地開口:“你舅舅的教訓還嫌不夠嗎?你為什麽非要這樣!”
抓住他肩膀的手指一寸寸收緊力道,隔着一層薄薄的家居服,指甲陷進皮肉。
賀随皺了皺眉頭,向她保證,“媽,我答應你,只此一次。”
就這一次,拿回本該屬于舅舅的東西,他期待了一輩子,熱愛了一輩子,到頭來都無緣親手捧起的冠軍獎杯。
蔣媛是哭着離開的,賀随上一次見她哭是舅舅去世時,一向堅強的女人突然倒下了。
他轉回書桌前,重又拉開第一層的抽屜,一摞外文原版書籍底下壓着一方木匣。匣子保存時間太過久遠,表面的漆層被摩擦掉原本的紋路。
匣子裏裝着一張舊照片,是蔣沖首次參加比賽獲得亞軍的合照,白底紫邊的隊服上畫着淩厲的英文字母:Fio。
這個人一直在做一件所有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崇拜的速度與激情在別人眼裏是追求玩樂的笑柄,他的努力與付出只是側面表現出他玩得有多麽瘋狂。
他甚至到死都沒能讓人接受自己的所作所為,一生活在不被認可的質疑聲中。
在跨上機車前的一秒,賀随也是質疑陣營中的一員。
直到飒飒狂風呼嘯過耳畔,所有質疑的聲音被抛之身後,有光芒未被狂潮淹沒。
它是澄澈的,是耀眼的,是永恒不滅的。
昨晚下過一場夜雨,整個世界變得潮濕陰冷,寒氣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試圖掀起衣角貪戀地和皮膚進行法式熱吻。
姜稚月死死按住寬大的針織衫衣擺,等這陣妖風過去才慢吞吞走去教學樓。
周二的日語選修課她失去了前幾周的積極性,蔣教授講的課是好,但太過枯燥無味,她有大半節課是和手機度過的。
進入教室,習慣性拐到倒數第二排的靠窗位置坐下。掏出筆袋、課本、水杯,依次擺放好之後,姜稚月趴下頭開始玩手機。
上課鈴打響前幾分鐘,教室裏的學生已經坐好。
姜稚月滑動屏幕看視頻,身旁的折疊椅被人拉開,輕微的響動過後,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敲了敲她這邊兒的桌子。
姜稚月順着那截白皙的手腕望過去,旁邊的男生耷拉着眼皮,今天好歹拿了一支筆,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姜稚月卻突然有了精神,她騰地坐直身:“學長,你又來替課了?”
賀随懶洋洋嗯了聲,從口袋裏抽出兩張門票入場券遞過去。
姜稚月其實已經買好了票,但只搶到的後排座位,眼前這兩張竟然是vip座區,她伸出一根手指按住票據的一角,盡量表現出“看在你盛情相邀的份上,勉強笑納了”的難為情。
賀随手肘擡起,壓住了移動的紙張。
姜稚月感受到一股反作用力,眨眨眼不解地看他。
賀随翹起唇角,高深莫測盯了她幾秒,“有條件的。”
姜稚月光潔的腦門上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啊?”
賀随又露出那種引誘小兔子主動上鈎的表情,食指彎出一個弧度,這個動作前天她就上過當,這次故技重施當她傻嘛。
姜稚月堅守陣地,一本正經道:“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
賀随薄唇輕抿,雖然依舊是淡淡的神色,但揚起的眉稍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挺好。他單手支着下巴,悠悠地說:“挺聰明,不上當了。”
這語氣太過于溫和平靜,甚至有點笑裏藏刀的意味。
“行,你不過來,那我靠近你一點兒。”
如話中所說,賀随微微弓起脊背,側臉枕在手臂上,兩人間的距離拉近許多。
姜稚月不自然地瞥開視線,催促他:“快說是什麽條件呀。”
賀随垂下眼簾,手指輕敲了敲兩張票,“拿了我的票,胳膊肘就不能往外拐。”
姜稚月茫然了下,“什麽意思?”
賀随不說話了,靜靜坐在一旁,讓她自己領悟。
姜稚月看了看票,又擡眼看了看他,短暫地片刻,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無數種結論,每産生一個奇怪的念頭,她的脊背就漸漸發麻。
過了幾分鐘,賀随直起身靠住椅背,看見小姑娘捂住雙眼,堅決不肯讓步:“我也控制不住我的眼啊,它總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好看的人。”
聲音十分無辜,讓人無法反駁。
賀随舌尖頂住上颚,被逗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捂住眼睛的手指移開幾寸,姜稚月的腦袋慢慢垂下去,他也跟着微微俯身,重複了遍剛才的話:“拿了我的票,就只能給我一個人加油。”
就這麽簡單?!太不可思議了。
姜稚月彎起眉眼,向他保證:“學長你放心,比賽那天我的眼睛裏只有你一個人。”
邊說,她做了個“小稚is watching you”的手勢,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賀随抿直的唇線松懈,彎出一個微小的弧度,正準備在親媽的課上稍微睡一會兒,邊上的女孩兒主動靠過來,“學長,我有個問題。”
賀随強撐住困倦的眼皮,下巴擡了擡示意她說下去。
姜稚月前幾天上表白牆找替課的組織,有幾個群裏的人說安全度不能保證,很容易被老師查出來。她又沒經驗,挺怕被蔣教授查出找人替課,然後大一上開始挂科之旅。
但她轉念一想,賀随替林桤上了那麽久的課,蔣教授竟然沒有發覺,一定是他的替課技術高超。
姜稚月斟酌着說辭,話語有些吞吐:“學長,你是不是挺貴的?”
什麽時候可以用“貴”來形容一個男人呢。
賀随眉心抽搐,潛意識告訴他,除了外面的男公關,一般不會用“價格貴”形容一個男人。
姜稚月壓低聲音,試圖獲取一些情報:“像你這樣技巧好的,雇一次應該很貴吧。”
……像你這樣技巧好的,貴的男人。
賀随的睡意因為這句話所剩無幾,他挑起眉稍,狹長的黑眼中透出幾分意興盎然,“姜稚月小朋友,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對方的語氣太過于嚴肅,姜稚月本人怔愣一下,難道這個屬于行業內的小秘密,不容為外人道也。她嗓子眼發幹,擰開保溫杯喝了口熱水潤喉嚨。
然後左右環顧一周,确定沒有人注意他們的動作,悄悄靠過去小聲問:“學長,林桤學長給你多少錢,你才答應給他替課啊。”
賀随和她四目相對,眼底閃過一絲荒唐。他舔了下幹澀的嘴唇,移開視線:“我不收錢。”
姜稚月長長啊了一聲,真的是萬年好基友,有傷有病一起走。
不等她誇贊幾句,旁邊的人緩緩補充:“我只收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拿了我的票,就是我的人!
看了我的文,就是我的小寶貝兒!=v=
——來自一只短小作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