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厲南書踏着零點的鐘聲趕來, 在火舌翻滾中, 被熏的雙頰通紅。

雙眸緊緊看着林知,身後是礁石海岸。

林知靠在門框上, 并沒有動。

誰也沒有發現厲南書的到來, 誰也沒有察覺到林知的變化。

他們還在互相嬉笑打鬧着,還在欣賞着林知的話,還在說着各自的笑話。

林知是從六年前才慢慢開始意識到, 整個世界不是圍着她轉的。

就像現在,厲南書為她風塵仆仆趕來,迎着露水和冰霜。可周圍的人,并無法感同身受,他們也有自己的快樂。

他們在跟各自家人通電話, 他們只分享自己的喜樂。

這六年來, 林知已經逐漸接受,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她接受了世人不圍着她轉, 接受了世上的愛情并不像故事中的那樣完美, 甚至接受了父母有自己的人生,子女并不是最重要的。

還接受了,厲南書不夠愛她的事實。

如今厲南書突然回到她的世界裏, 讓她應接不暇。

過了好一會兒,李亮等人才發現林知靠在門框上,在發着呆。

他們順着她的目光往外看,才看到厲南書站在外邊。

天空中突然飄起了雪花,前兩天一直說有雪。

全國各地其他地方都早已下過雪了, 他們待在南方的小島上,天氣預報了好幾天的雪,卻遲遲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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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終于下起了雪,李亮笑着說了句瑞雪兆豐年。

而後又對着外邊喊:“站在外邊的是不是厲總?”

副導也喊:“厲總快進來啊,外面涼飕飕的,下雪了。”

李亮讓林知出去迎接,還跟大家喊:“來家屬了,大家注意形象啊。”

《瞞天過海》劇組跟《玫瑰》劇組有很大的差別,《玫瑰》的演員都是新人,導演副導都沒有太高的成就。他們見到厲南書,态度低微,恨不得把他挂起來頂禮膜拜,整個氣氛都十分緊張。

而《瞞天過海》這裏的演員,大部分都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撼動的。

與之相同的,社會地位帶給他們的,是處變不驚的處事态度。他們雖然敬佩厲南書,對他和氣卻不低微。

等他進來,李亮讓助理給遞了熱毛巾,擦一擦身上的雪水。

開玩笑問:“不就拐走了幾個月嘛,就這麽迫不及待趕來了?”

《瞞天過海》雖然沒有星娛的投資,但李亮另外的作品還需要厲南書的投資,打好關系自然是不會出錯的。

厲南書笑笑,默認了李亮說他迫不及待的說法。

李亮招呼大家:“來來來,我們繼續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別打擾人家小兩口。”

外面飄着雪花,這個小島上,住着幾百戶居民。

地方不大,人口也不算多。

到了年關,家家戶戶都挂着紅燈籠。

這邊的習俗都要守夜,到了十二點,大部分人家都拿着香,折好的錫箔黃金,準備去當地的廟裏燒香,祈求未來一年的平安富貴。

林知跟厲南書走在路上,不斷有上了年紀的老人跟她打招呼。

她在這裏待了幾個月,對于島上的人家,都認識的差不多了。

一個大媽跟林知的打招呼的時候,看到厲南書,喲喲了兩聲,用的是當地的方言,林知聽不大懂。

大概只聽懂了小男人,真俊,有福氣幾個字眼。

大媽沖着她樂呵呵的笑,她不好不回應,也跟着笑了一下。

大媽還摸了摸厲南書的肩膀,嘴裏嘀咕着什麽,林知沒聽懂,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開始她來的時候,就被島上很多大媽都摸了幾下。

李亮告訴她,這是這裏的習俗,是覺得你漂亮優秀,才要沾沾喜氣,讓家裏還未成年的孩子向你靠攏。

林知回頭看厲南書,他的臉在陰影中,不時被島上閃爍的燈光照到。

眼睛下面黑眼圈挺重,胡子看起來也沒來得及刮,倒是多了幾分滄桑的味道。

厲南書對大媽的行為感到迷茫,有些奇怪,倒是沒有不耐。

林知心底笑了一下,随口解釋:“島上人喜歡你才會摸你,要沾沾你的福氣。”

厲南書沒聽過這個說法,倒是從善如流的道:“那你也摸我一下。”

林知不明所以:“我為什麽要摸你?”

厲南書握住她的手,在自己的手臂上來回摸了幾下,林知要躲開,他沒讓。

嘴裏低喊:“別動,我把福氣都給你。”

林知倏地一抖,不肯摸了。

厲南書順勢握住她的手,怕林知逃走,欲蓋彌彰的說了句:“把福氣包起來,不許逃走。”

林知沒忍心躲,她其實是個挺傳統的人。

家裏祖上一直當官,到了祖父的時候,尤其講究一些說法。

所謂口業,不能說喪氣話,不能說詛咒話。有些話說出口了,就要去做,許了誓言,就要應承。

否則,積下了口業,會影響運勢。

林知耳濡目染,雖然不信這些,卻也是有避諱的。

厲南書說把福氣全給她,她是不要的。

林睿博去世前某段時間,南青生了一場病,挺嚴重的。

林睿博當時熬的滿眼通紅,抱着林知道:“如果可以,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你母親一世安康。”

後來,林睿博在監獄裏自盡,林知想起這句話,總忍不住崩潰。

她唯有希望南青一世安康,才對得起林睿博的付出。

林知不願意這樣随随便便的講這些話,她也不要厲南書的福氣。

即使他們不能走到最後,她也希望厲南書能一世安康。

就像她的父親那樣,即使知道妻子對自己沒有愛。

臨走前,也祝願妻子能找到真正的快樂。

林知沒掙開,是不願意讓厲南書的福氣溜走。

她道:“你不要再說這種話。”

厲南書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露出迷茫的眼神。

林知解釋道:“不要再随随便便說把福氣都給別人,老天爺會當真的。”

她是真的害怕,假如因為一句話,出現什麽意外。

厲南書将她的手握的更緊,他知道林知的擔憂,他一直都知道林知的擔憂。

他停下腳步,站在路燈下,一張臉在陰影和燈光下交彙。

“不是随随便便,最好他當真。”

他不會袒露自己的心聲,從一開始,他的父母就沒有教會他如何跟自己愛的人交流。

他的父親,十天半個月不在家,常常睡在辦公室。

他的母親,內斂而含蓄,即使深愛着父親,也不會表達。

他們兩人,就像所有搭夥過日子的尋常夫妻一樣,都是妻子在抱怨,丈夫默默無言。

即使有感情,也以為沒有了。

後來去了孤兒院,又去了養父母家,更加無法交流情感。

養父一直希望有個自己的孩子,即使領養了厲南書,也不肯放棄治療。

後來有了兒子,更加忽視厲南書。

只有曲思婷偶爾來,會問厲南書住的是否習慣,若有不适口的食物,要記得提出。

但這種關心,實際上是很單薄的。

厲南書從小少言寡語,又因為長相出衆,成績優異,受到過多的關注。

可以說,從小就學會了自我保護。從來謹小慎微,很難敞開自己的心胸。

這麽多年來,他從未對任何人訴說過他的壓力和痛苦。

柯天明也曾說過,外人看起來他們關系不錯,一起創業,雖是上下級,實際上卻即使同學也是朋友。

當初還在一個宿舍,怎麽也比旁人感情深厚一些。

可柯天明時常會跟他吐槽,說家裏的一些事情,說某個朋友的壞話,也說某個時間段感情上的問題。

就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樣,有抱怨,也有喜悅。

然而柯天明說他,不像個正常人。

好像從來沒有從他嘴裏聽到過任何對于生活,對于家庭的抱怨。

即使是那時候跟林知熱戀,也從來不在兄弟面前表現出來。

柯天明一開始也跟外人一樣,以為他是看上了林知的顏,不會太認真。

後來方知跟他想的不一樣,厲南書只是不說罷了。

這也許是成長中形成的某個缺陷,他無法跟別人表達自己,尤其是親近的人。

厲南書前段時間胃出血住院後,給自己放了幾天假。

倒不是休息,而是看了一些心理方面的書,也找了幾個專家咨詢過。

厲南書前前後後想了很多,實際上他的人生中,只出現過林知這麽一個,主動且不會讓他感到煩躁的人。

在林知之前,譬如何夏,譬如其他的女生。多少會讓他覺得煩躁,他煩躁的時候,也不會表現出來,只是很冷漠,她們就會知難而退。

而林知呢?

厲南書不知道自己表現的是否冷漠,他回憶過。那時候他們的感情進程,幾乎都是林知在推動。

她高興的時候要纏着他,她生氣的時候也要纏着他。就連冷戰,林知都約定好了,要面對面坐着,互相對視,誰先忍不住說話,就代表冷戰結束。

林知為了他們的感情能夠持續,一直在不斷的努力。

他知道她為了更好的經營,找了好多所謂情感專家。

厲南書當時覺得尋常,如今再想來,又是不同的感受。

如今輪到他,為了這段感情,來付出。

厲南書看着月光下的林知,剛剛空中飄了幾片雪花,引得劇組的姑娘們開心尖叫了一陣,雪花又消失了。

如同演員一樣,把大家演了一場。

現在倒是又飄起來,有零星的雪花落在林知的發絲上。

厲南書右手握着林知的手,另一只手順着她的臉頰,輕輕插/入她的發絲,輕輕摩挲。

将她鬓邊的發絲收攏到而後,拿走飄落的雪花。

林知低下頭,耳朵凍得有些發紅。

厲南書伸手又捂住她左邊的耳朵,等到溫度漸漸升高,才去捂她右邊的耳朵。

厲南書的聲音低低的,好像要跟這片柔美的夜景融合。

“剛剛老師打我電話,問我們明天能不能去見見他們。”

林知将自己的手從厲南書的手掌中脫離,依舊低着頭:“我要等年初五才能結束,年初六去看老師。”

厲南書不強求,反倒兩只手都捂着她的耳朵。

“那我跟你一起年初六去。”

林知沒有拒絕,她擡頭望了眼天空。

許是到處燃放的煙花爆竹,讓這片黑暗的夜空變得明亮。

到處是煙霧缭繞,雖說污染環境,卻也的确熱鬧非凡。

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煙火氣。

雪花飄的漸漸密集,天空中萦繞的煙霧也被雪花壓住。

林知拍了拍肩膀上的水珠,道:“不早了,你回去吧。”

厲南書沒說話,他舍不得這樣靜谧的時光。

這是他跟林知一起度過的唯一一個新年。

第一年在一起的時候,他要回老家,林知要待在家裏。

雙方都有各自的事情,無法相聚。

到了12點,收到林知準時的電話。即使表現的再平淡,也止不住覺得甜蜜。

弟弟看到他,也怪異的問他,難道過個年還能讓他笑不成。

林知不遠萬裏來找他,他當時覺得又幸福又膽怯。

怕林知看到他簡陋破舊的房間,怕林知知道他不和睦的家庭,怕很多事情。

最後,連家也沒有讓林知進。帶着她,在南方的街頭上走了一圈。

可林知是那樣興奮,她在城市的每個角落裏轉,她說,要看看他成長的地方。

厲南書當時欲言又止,看着興奮的林知,無法開口。

無法開口告訴她,那不是他成長的地方。

他成長在,臨邊的另一個小鎮上。

厲南書輕輕摸着林知的臉,她的臉溫度很低,在冷風中吹了一會兒,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帶着絨絨的圍巾,也還是冷。

厲南書舍不得現下這份溫情,卻更舍不得讓林知繼續吹冷風。

他收回手,低聲道:“回去吧,我送你回住的地方再走。”

到了民宿門口,林知問他:“你怎麽來的?”

厲南書是自己開車來的,原本司機要送,趙特助也要跟着。

但大年三十除夕夜,他不能這麽自私。他們的家人還在家裏等着,沒必要讓他們跟着一趟。

厲南書沒回答,只道:“你回去吧。”

林知最後望了他一眼,在月光下,在煙花爆竹的響聲中。

厲南書往前走了半步,林知退了半步。

厲南書想做什麽,林知在拒絕什麽,兩人都心知肚明。

林知回了民宿後,發現劇組大部分人已經去睡了,還有一些在打牌。

他們不知道哪裏找到的畫框,竟然将她的畫裱了起來,挂在客廳裏。

看到林知回來,多嘴問一句:“厲總怎麽走了?”

林知道:“他有事情。”

問話的人是劇組裏年紀最大的女演員,笑得頗為慈祥:“有事情好,你快去睡吧,忙了一天也累了,明天還要趕工呢。等這次結束,可得回去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醒來,就接到了許斌報喜的電話。

《玫瑰》票房可觀,在各類愛情電影中,是票房最高的。

雖然暫時跟那些大制作還有很大差距,但網上口碑都不錯,票房應當還能持續增加。

林知也跟着翻了翻,看到好多誇自己的彩虹屁。就連動圖也做了許多出來,都是她在裏面的經典劇情。

林知的顏粉又跪了一地。

恰好昨天是情人節,不少情侶原本就約定好了一起看電影。

同期的還有兩部愛情片,都是當紅流量小生出演。相對于《玫瑰》這種帶着一點現實主義題材的小成本電影來說,那種只講情愛的電影,更加吸引觀衆的眼球。

再加上《玫瑰》這階段的熱度全部來自于林知,雖然熱度不低,但死忠粉不多,很少有願意為了一個沒作品的演員買單。

《玫瑰》剛開始,排片就比其他愛情劇少。

而第一場結束,網絡上陸陸續續有影評。

“昨天跟男朋友分手的,原本約定好看《小青春》。在電影院把票轉給了沒買到票的一對情侶,想着既然分手,就去看一場分手的電影吧。原本并沒有抱着期待,男女主演都不認識,雖然女主最近挺火,但貌似都是醜聞。

看到之後,一個人在電影院哭傻了。

原本以為會被當成猴子看,擡頭的時候,才發現整個電影院,只有幾個人沒哭。沒哭的那些,大概是沒有故事吧。”

“跟前女友十年,從初中到大學畢業。畢業後分道揚镳,因為她家人不同意。現在我已經結婚,妻子溫柔賢惠,只是不愛。”

“前男友前段時間結婚的,看到他秀結婚證的瞬間并不悲傷。可看到這電影,積攢這麽久的情緒一下爆發,再也受不了。”

“只有我一個人被林知的眼神震撼到了嗎?我想問,林知跟男主角在現實中一對嗎?她怎麽看着那麽愛他,那麽悲傷?”

“他們再遇後林知的那個眼神,我的天。男主角雖然也不差,但我覺得這部電影打九分,就是因為一分差在男主角,太嫩了。”

影評從劇情到演技,從頭到尾都在誇。

不少人開始懷疑,是不是資本下場,厲總親自給心上人控場。否則這麽多聲音,怎麽一個不好的評論都沒有?

抱着懷疑的态度,不少人走進了電影院。

等出來之後,再次被打臉。

第一個晚上,《玫瑰》的票房明顯不如另外的愛情片。

第二天開始,票房直線上升。

不少上了年紀的人,也去看了《玫瑰》。

很多父母輩的人開始回憶青春,那時候,多多少少弄丢過一些人。

生活便是如此,弄丢了,就真的弄丢了。

有個五十歲的阿姨在電影院外面哭的痛不可遏,有記者采訪,問她為什麽難受。

她說,自己當年把深愛的人弄丢了。

記者問她結婚了沒有,有孩子嗎?

她說,自己終身未嫁。

更戲劇化的是,這個采訪上了新聞後。突然有個男士聯系了電視臺,想要找到那位阿姨。

那位男士,便是阿姨深愛的人。

在三十年後,一個依舊未娶,一個仍舊未嫁。

再次相逢,再續前緣。

看電影的人,不僅被電影感動,也被電影外的感情感動。

一個禮拜後,林知結束《瞞天過海》拍攝。同時,《玫瑰》票房大爆,竟然全面超越同時期的幾個大制作。

星娛賺的盆滿缽滿,許斌的身價也跟着水漲船高。

林知只接受了一次采訪,對于她在《玫瑰》中的表演,不少人覺得她真的跟羅素有那麽一段刻骨銘心的愛,否則怎麽會這麽投入,令人震撼。

林知道:“年輕時候,是有一個深愛過的人。”

再之後,她表示自己剛剛拍完戲,最近很累,要休息,不接受任何采訪。

林知的粉絲紛紛為她打call,要跟着她跑來跑去。

林知告訴他們:“我最近不出門,你們不要跟着我跑,要專注自己的人生。”

媒體和粉絲都在深挖,林知年輕時候深愛過的人,到底是誰。

挖着挖着,很快有人爆料。

林知是京都市委書記,貪官林睿博之女。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大家,明天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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