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要死了……!”花糖豆,啊不,是花綠蕪冷靜地,默默地想。
夫妻相處,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她和對面的男人已經“明争暗鬥”多年。如果說最強大的敵人就是最了解你的朋友,她花綠蕪無疑身兼數職,眼前的男人就算燒成了灰兒她也能嗅出其獨特的味道來。眼前的男人眼睛一眯,她就能猜出他下一句要說出什麽話。
花綠蕪在羅钰沉靜的凝視中,想起自己離家出走的目的。
——戰略目标一:掰了!
——戰略目标二:證明自己離開他,依舊能過得很快樂很好。
結果:替某個小鬼頭當了一路保镖,臨了被小孩親娘給涮了,差點兒死在獨孤家的小喽啰手裏。
——怎麽往美好裏面說,都不是很光彩啊……^_^|||沉默了片刻,眼看羅钰張嘴要說話,花綠蕪腦子裏面飛快掠過無數個想法以後,果斷阻止了他。
“你是誰?這裏是哪裏啊?!你,為什麽你和奴家躺在一張床上?!難道你要非禮奴家嗎?!嘤嘤嘤不要……”怯弱的,梨花帶雨的小表情,一手捂住自己的小肉包,一手死死抵住羅钰的胸膛,渾身顫抖。
“……”
羅钰不愧是羅钰,半天沒出一聲,完全沒有中花綠蕪的圈套。暗暗磨了一下牙,抖落一身瘆出來的雞皮疙瘩,他非常冷靜地說:“是,你猜得不錯。本侯現在就要非禮你,如何?!”
說完,風情一笑,兩條長腿蹬開柔軟的海蠶絲薄被,翻身壓倒在只着一重裏衣的花綠蕪身上,滿懷深意地看着她。
“雖然你長得人模狗樣,但是奴家心裏已經有了別人,奴家不會屈從于你的!請你自尊自重,不要狗仗人勢,趕緊給奴家滾下去!”花綠蕪心裏把羅钰罵了無數遍,一邊忍着腰腹酸軟,寸土不讓,一邊拍打他亂摸的手,義正言辭道:“奴家還雲英未嫁呢,你不要占奴家的便宜!”
“奴家雖然年幼,卻也知道什麽叫做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眼看羅钰不為所動,沉重的身體還壓在她身上一動不動,花綠蕪索性扯破喉嚨喊起來:“趙郎趙郎救我!趙郎趙郎救我!!趙郎趙郎救我!!!……”
羅钰被氣笑了。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挑眉問道:“趙郎是誰?”
“奴家夫君!”花綠蕪拍開他的大手,瞪着大眼睛瞎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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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夫君是我羅钰,我們都已經成親三年了。”
“啊哈,所以才說你認錯人了,奴家根本就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就和我睡了三年?和奸一千多次?”
“……”必須說,在某個話題上,男人似乎天生就比女人寡廉鮮恥。
花綠蕪臉色一沉,羞惱之下不淡定了,怒道:“你渾說什麽?!誰跟你……!!”
羅钰悠悠笑道:“你渾說什麽,我就渾說什麽。”
花綠蕪冷哼一聲,憤憤地,扭過頭不再看他。
羅钰出了胸中一口惡氣,很想乘勝追擊嘲笑一句:“怎麽你不說‘奴家’了?”但他知道适可而止,忍住了。他不想和妻子繼續置氣。
羅钰嘆口氣,溫柔而責備地看着她,柔聲道:“糖豆,你打也打了,砸也砸了,罵也罵了,多大的氣也都該出完了吧?你鬧得這麽大,我卻也不願意和你生氣了,跟我回島吧。”
羅钰很少笑,羅钰的聲音一般都很陰冷。所以當他溫柔地看着女人說話,那種美男子的魅力,幾乎通殺美醜老幼,無人能夠抵擋。
曾經花綠蕪最盼着他笑。
他驚鴻一瞥地笑一下,她便能幸福滿滿地笑三天。
放在以前,羅钰若能這麽隐忍,低聲下氣地跟她花綠蕪賠罪,無論他做過多麽過分的事情,她都不好意思再繼續跟他計較了。
現在花綠蕪卻冷哼一聲,心底空蕩蕩的鈍痛,淡淡道:“你要奴家說幾遍?奴家根本就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還不快下去?!”
羅钰先沒說話。羅钰的笑容收了起來。玉白秀美的臉孔陰沉起來,就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糖豆,見好就收吧,事不過三。”他的語氣并不嚴厲,甚至很緩慢,讓人聽了,卻打從心底涼飕飕地發寒。
花綠蕪凝望着他充滿了上位者威嚴的雙眸,半天一動不動。她忽然無所謂地笑一笑,光腳丫子狠踹到他的小腿骨上!
羅钰悶哼一聲,花綠蕪已經趁機抽出兩條長腿,跪坐在床上。
花綠蕪雙手放在膝蓋上,大大的眼睛充滿了挑釁。
“過三了又怎樣?!羅钰,你當我怕你不成?!”
“好,好,好!”
羅钰臉色已經稱不上和善,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眉梢眼角再也難掩煩躁殺氣,整個人兒變得如同斬鬼刀一樣陰冷而殺氣騰騰。
“花綠蕪,你能不能講點兒道理?!”
“我一向不講道理的,你今天才知道?!”花綠蕪瞪着他:“你看過我給你寫的訣別信了麽?我認為我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羅钰冷笑起來,卻沒說話。這是默認。
花綠蕪伸出手臂,指着門口道:“我們不能共處一室。現在,你出去,還是我出去?”
羅钰道:“你不要這麽咄咄逼人,這好像是我的船。”
花綠蕪幹脆光腳跳到地板上,快步朝外走:“我知道了,我離開!不過分手了我們也還有多年的交情,你東海侯財大氣粗,應該不介意借我一艘小船吧。”
外面是茫茫的江水,走到門口,她就能感受到清冷透澈的微風。她腦子有些發熱,需要冷靜一下。
花綠蕪還沒有走到門口呢,羅钰就搶先一步擋住她,把她攔腰扛起來,咚咚咚往回趕,又扔回了床上。
羅钰秀美的眉眼俱是陰冷:“好,好,我出去,你贏了!花綠蕪,我沒你狠!”
花綠蕪摔倒在床上,仍舊不服輸冷笑:“我再狠也沒你狠呀,你滾吧,我現在見了你就煩!”
——“花,綠,蕪!”羅钰咬緊了牙根。
花綠蕪卻扭過頭,根本不再看他。花綠蕪扯過柔軟的薄被子蓋在身上,小腦袋陷在柔軟的蓄滿玫瑰花瓣的枕頭裏,似乎已經睡着了。
羅钰默立片刻,忽然快速轉身,裏衣下擺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就這麽光着腳走了出去。
門推開,複又關上了。
花綠蕪閉着眼睛假寐,假寐久了,迷迷糊糊地似乎也快睡着了。她心裏既不高興,也不悲傷,也不後悔,只是有些空蕩蕩的。下定決心把羅钰從她生命中挖出去,心底當然會空出一大塊。但是她不在意。她相信,時間久了,傷痕總會複原,空隙總會被重新填滿。她依舊會活得很快樂,而羅钰,将和她以後的生命毫不相幹。
她本想就這樣安靜地躺一會兒,可惜門又被人輕輕打開了。
小小的腳步聲滿是謹慎鬼祟。花綠蕪睜開眼睛,嘆口氣道:“小海螺,誰讓你進來的?”
門口的少女十三歲左右,圓臉,長長的兩根大辮子,看起來嬌小玲珑,活潑健康,皮膚被太陽照射地微黑。花綠蕪一語道破她的名字,小海螺不禁一呆,尴尬地笑起來:“夫人,你睡了好久,餓不餓?小海螺給您送吃的來了!”
說完便殷勤地走上前去,把食盒放到矮幾上,打開食盒興高采烈地數了起來:“夫人,您看哦!全是您愛吃的!有剛出鍋的鮮肉小籠包,豬油松花小卷,蝦仁筍片燙面角兒,一大碗西湖藕粉蓮葉羹,還有這許多好吃又好看又香噴噴的點心哩,桂花……!!”
“好啦,你又不是酒樓的小二哥,別唱名了,聽得我頭痛。”花綠蕪打斷小海螺的話頭,說:“以後也不要叫我夫人。正巧我也餓了,你把食盒裏的東西都端出來,我自己看。”
小海螺依言,很快擺好了一桌飯菜點心。花綠蕪便拿起一雙銀筷子,一氣兒吃了四個鮮肉小籠包,兩個豬油松花卷兒,三塊胭脂鵝脯,小半只炸雞,七八塊各式點心,又喝了一大碗濃湯才似吃飽。
小海螺便看得嘆氣,輕聲道:“夫人,啊不……主人,您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看您餓的,奴婢看了都心疼了,何況侯爺呢?”
花綠蕪說:“你別在我跟前提他。”
小海螺眼珠子咕嚕嚕一轉,笑道:“好,聽您的,奴婢不提男主人。”
她便伸出細白的小手,掰着蔥根似的翹翹的手指頭一件件唠叨:“不提他日夜兼程,茶飯不思,好容易把你救了回來;不提他衣不解帶,親自為您沐浴更衣,不提他這許多年跟您恩恩愛愛的情分,不提他現在正黑着臉站船頭上吹風呢!主人不讓提,小海螺就不提他,對吧?!”
花綠蕪一筷子敲到小海螺腦袋上,恨恨道:“不讓你提你偏提,他究竟給你什麽好處,你這麽幫着他!”
小海螺也不躲,笑嘻嘻得說:“才沒有什麽好處哩!小海螺對主人最忠心了,就算別人花錢也收買不了小海螺呢。不過小海螺是下人,總得給男主人留一點兒面子嘛!再說,小海螺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花綠蕪嘆口氣,把筷子擲到桌子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小海螺是機靈的孩子,見她神情不虞,怕事與願違弄巧成拙,遂乖巧地不再提羅钰。
不過不提羅钰還可以提別的啊,只見小海螺忽閃着月牙似的晶晶亮的眼睛,對花綠蕪神秘地說:“主人主人,你知道誰傷了你麽?”
花綠蕪瞥了她一眼,懶懶道:“獨孤家的小喽啰。怎麽,那人……最後是如何處置他們的?”
小海螺很得意,小辮子一甩一甩地:“要是奴婢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呢?”
“主人讓小馮帶人把水裏的屍體撈出來了,六顆腦袋送到通州鹽鐵府門前,六只左手送到海珍商包家門前!哼,他們敢暗算主人,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這次吓也吓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