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許希哲給的兩個星期的時限被他們浪費掉一個星期,時間只剩一半,已然不如前幾天充裕。
浪費的那段時間裏,僵持不下的意見分歧把人折磨得不輕,相比起來,時間的問題也算不上什麽難題了。
也不知道是泡面那晚按下了什麽奇怪的按鈕,好似将兩條岔道在末端重合,又或許柳暗花明後本來就是殊途同歸。
他們的進度突飛猛進,不過幾日便進行到後半部分。歌曲已經大體成型,還差一些細小的地方需要改動。
賀臨今天回來得早,難得有點空閑時間,他又拿出了劇本。
《沉默時刻》的劇本能受到許希哲的青睐,說明這個劇本與普通的科幻電影有所不同。
它不僅是科幻電影,而且“選擇”的主題貫穿電影全片,每一次劇情的變動都與女主的選擇息息相關。
許希哲非常擅用留白藝術,而這個劇本的結尾恰好在最具留白意味的地方戛然而止——世界重歸平靜後,女主來到男主身邊,即将做出最後一次選擇。此時他們已經歷盡滄桑,隔着一場浩劫,早已不是當年模樣。
男主問的是,要不要跟他走。
女主張了張嘴,鏡頭倏然一黑,全片在此結束。
對其他導演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承前啓後的下一部開端,但對許希哲來說,它應該不會有下一部了。
賀臨舉着劇本出神,視線不知不覺地越過白紙黑字,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俞酌剛洗完澡出來,水珠沿着頸線滑落,跌進領口更深處。
俞酌坐過來,頭發上的水珠順着他的動作甩出,濺到賀臨身上,洇出稍顯深色的痕跡。
賀臨抄起挂在他脖子上當擺設的毛巾蓋到他頭上,俞酌順手接過毛巾擦頭發,順便探過頭去看賀臨在看哪一段。
“你覺得呢?”俞酌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題。人活得越久,每一個選擇需要思量的因素越多,每一個選擇,都要做出割舍。長達十年的浩劫過去,她做選擇所需的時間越來越長,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短短幾秒就能興奮地跳起來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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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賀臨的回答甚至沒有幾秒。
“走。”賀臨簡單地回答道。
“她不會走的,”俞酌往前翻了幾頁,找到前文的描述,“對她來說太出格了。”
聽到俞酌的回複,賀臨忽而轉過頭來,目光在俞酌臉上梭巡,依次描摹過他的眉眼。
“看什麽?”俞酌挑了挑眉,“我說事實。”
“出格是會上瘾的。”賀臨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劇本,“她已經出格過一次了。”
之前也有一個差不多的選擇,在沉默與言說之間,一向安靜文雅的小姑娘,破天荒的選擇了後者。
按照賀臨這個思路一想,好像選“走”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但俞酌就是要反問兩句:“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她。”
賀臨顯然不想糾結這個類似“子非魚”的問題,沒吭聲。
可惜這裏是結局了。沒有人知道女主選的是什麽。
俞酌也就随口說說,也不是真的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将視線從劇本上移開,彎腰收拾桌案上散落的廢稿紙張。
他将第一天到現在的廢稿們疊在一起整理好,上面的筆跡紅黑兩色斑駁,如兩條交錯的藤蔓般交纏着,連最早那張充滿賀臨傑作的“劃紅線的地方不要改”都還在。
看着看着,俞酌忍不住就想發表感嘆。
“賀臨,你這人真是——”
這個停頓讓人直覺下面接的不會是什麽好詞兒。事實也的确如此,俞酌精挑細選,挑出一個最适合的詞蹦出來:“欠揍。”
賀臨對這個評價不為所動,只冷冷地掃了俞酌一眼。
俞酌也沒說什麽,接着翻之前的廢稿。
沉默了很久,久到賀臨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
誰知俞酌忽然往沙發上仰面一躺,看着天花板回憶:“我以前認識個小孩兒,可能比你小一點吧。他——”
賀臨動了動耳朵,不動聲色地轉過頭來。
“跟你一樣煩人。”俞酌這話一出,賀臨又一言不發地把頭轉了回去。
俞酌沒注意到賀臨的小動作,繼續說:“許導看上的歌是我和他一起寫的,過程不提了,跟現在一樣令人生氣。不過生氣的時候寫的歌反而還挺好聽——現在看來許導只是想找個人氣我?”
說完他自己先笑了,“騙你的,我還挺喜歡他的。”
“哦。”賀臨面無表情地說,“我就是——”
賀臨還剩半句話沒說完,他們就不約而同地被門口的動靜吸引去了目光。
就在這時,門口哐哐兩聲響,不似正常人的敲門方式,還帶着熟悉的玩笑語調:“酌兒開門,社區送溫暖。”
俞酌正欲起身開門,離門口更近的賀臨先他一步動作,朝門口走去。
門一開,來訪的兩位客人看見賀臨,當場就傻了。
這他媽,賀臨?!
真人,帶呼吸的那種。
“你……”董越澤倒吸一口涼氣,“你是……”
李承睿也沒反應過來:“我瞎了?”
“找誰。”
賀臨皺了皺眉,眼前這兩位看上去不是粉絲,表情呆滞地站在門口,來幹什麽的不知道,反正腦子不好使是肯定的。
“這不是俞——”李承睿說到一半,忽然發覺賀臨身上這身是俞酌的睡衣,神情更恍惚了,“……酌家嗎?”
董越澤也發現了這個盲點,他的心理素質不如李承睿,當即磕巴道:“不不不不是說沒可能的嗎?”
……都住到家裏了還說沒可能嗎?!
李承睿喃喃一句“英雄”,董越澤立馬默契地接下一句“寶刀未老”,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從對方眼神中讀出五個字:不愧是俞酌。
恍惚間他們又想出一個新問題——他們的到來該不會打斷了什麽吧?
賀臨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麽花樣,敲了敲門,失去耐心地重複一遍:“找誰。”
開個門開這麽久,俞酌感到莫名其妙,往門口招呼:“進來啊,杵着當門神?”
門口兩位聽見俞酌的聲音,才像拿了免死金牌一樣走了進來。
這個地方俞酌住了好幾年,剛搬進來那會兒他們就把這兒當自家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按李承睿的話說,就算是廚房最裏頭的那條磚縫,也給他摸過不知道多少回了。
來過這麽多次,從來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次一樣規矩又安分。
董越澤習慣性地想往沙發上一癱,瞄見旁邊的賀臨,又重新坐直了回去。
“你們要是忙的話……”李承睿說,“不如我們就走吧。”
稀奇至極。俞酌跟李承睿結交這麽多年,頭一次聽李承睿如此體貼地說“你要是忙我就先走”。
“不用。”俞酌問,“找我幹什麽?”
李承睿順勢把鍋都推到董越澤身上,“是這個逼要來,他說想看看你‘同事’長什麽樣。”
誰能想到,俞酌口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同事”竟然是賀臨?
賀臨那是什麽人?打小就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正兒八經的別人家的孩子,上流社會裏的精英派,跟他們這幫精通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八竿子打不着邊。
但說來也奇怪,所有人都以為賀家獨子就應該子承父業,再不濟也是學商學法走傳統精英路子,誰能想到,這位精英預備役一聲不吭就去學了音樂。
而這位精英預備役現在還跟他們坐在一起。
理清楚這兩位突然到訪的客人是俞酌的朋友之後,賀臨的态度稍微緩和了一些——盡管在外人看來,現在的他跟剛剛開門時的他也沒什麽區別。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沒有人能找到四個人都合适的話題将對話進行下去。
“來來,給大家講個笑話,”李承睿搜腸刮肚,總算尋出個大家都能聊的話題,“裴喆成前幾天剛搞砸他爹的一個項目,笑死我了,就他這智商……”
裴喆成這名字還算響亮,縱觀整個燕城金字塔,俞、賀往下走一層,就是裴。
這人自視甚高,像董越澤、李承睿這樣的,他看不上眼,俞酌這種離經叛道的更是不必說,而賀臨這種純正精英派,他又搭不上。
他們這一圈的人,沒人受得了他。
董越澤更是對這人厭惡至極,聽到就翻白眼。
本以為他們已經夠讨厭這人的了,哪曾想賀臨更絕,一副完全不認識這人是誰的樣子,重複了一遍:“裴喆成?”
俞酌饒有興趣地碰了碰他手肘,“要是我不認識還好說,你不認識說不過去吧?”
賀臨腦海中依稀有個“裴”字,但确實無法将人臉對上號。
“不認識。”
董越澤震驚地看了賀臨足足十秒,随後笑出了聲:“靠,想不到,裴傻逼居然在你身上認栽,你居然不認識他……”
“不認識”這三個字給董越澤和李承睿兩人強烈的舒适感,如此一來,他們看賀臨的臉都感覺比剛剛親切了不少。
話題一打開,尴尬的氛圍緩解不少,他們又開始瞎扯別的,很快又找到了原來沒有賀臨時的那種感覺。
李承睿兩人沒待太久,只留了半小時就走了。經李承睿兩人一打岔,俞酌和賀臨那天的話題沒再繼續下去,誰也不知道賀臨那天剛剛出口的半句話,後面半句是什麽。
兩個星期很快過去,俞酌和賀臨也完美地完成了編曲填詞任務,定名《出格》。
“這麽快?”許希哲高興地說,“我還以為時間很緊,你們沒法按時完成呢。”
“過兩天把歌錄出來就差不多了。”
他們在編寫的時候就已經分好了唱詞部分,俞酌私心作祟,往賀臨那一小節裏塞了好幾個低音。
賀臨的聲音低沉起來總是極富磁性,又沁着微微的涼意,尾音時常下壓,帶出一點啞音。俞酌寫歌的時候想到這一點,手中的筆不由自主地就往這個方向去了。
他想聽聽山間雪撞入凡間世,正如焰火升上天空,下墜的瞬間也好奇深海藍鯨如何浮出水面。
然而,在他将這個計劃付諸實踐之前,他遇見了盧飛白。
準确地說是盧飛白在蹲他,看見俞酌來了,盧飛白攔住他的去路,“借一步說話?”
俞酌對此人并非全無印象,畢竟第一次見面時那渾身敵意令人記憶猶新,但他也沒問過此人姓名,也懶得去查這人姓甚名誰。他跟這人沒什麽交情,自然也談不上合作。于是他不客氣地問,“不好意思,你誰?”
盧飛白并沒有因為俞酌的态度而生氣,他報上自己的姓名,“盧飛白。”
俞酌勉為其難地記了個大概,敷衍地回:“你什麽事?”
盧飛白從口袋中摸出煙盒,拿出一支煙點燃叼在嘴邊,“我有話直說了,你和賀臨什麽關系?”
饒是俞酌做好心理準備,也沒料到他會問這麽個問題,這人似乎開門見山得過分了,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怎麽着,”俞酌散漫地一挑眉尾,“你還是CP粉?”
盧飛白看不慣俞酌這副樣子,他将手中的牛皮紙袋拍在俞酌身上,聲音染上一絲不善,“你自己看看吧。”
俞酌打開袋子,翻出裏面的幾張照片,定睛一看,竟然是他和賀臨那天逛超市的照片。
“拍這麽多照片,”俞酌大抵明白這人想做什麽了,嘴上卻仍是玩笑話,“想混CP超話八級?”
盧飛白似乎是感覺戰場又拉回到了他的主場,自信滿滿地擺出條件來:“俞酌,你和賀臨的關系,不方便告人吧?”
“直接提要求吧。”俞酌并沒有感受到威脅,他主要是想聽聽盧飛白想幹什麽。
“不要說‘要求’這麽難聽。我只是想和你們合作而已。”盧飛白以為俞酌上鈎了,直白地表露自己的目的,“我聽說《沉默時刻》的主題曲已經出來了,我希望這首歌的演唱者是我。”
比起徐星旸,盧飛白的威脅更加直接,從來不繞彎路,把“這首歌我要唱”表達得清楚明白。
“想唱?”俞酌輕嗤一聲,氣音聽起來就像在嘲諷說“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盧飛白放緩語速接着說:“我是來合作的,如果你們不想——沒關系,這些照片我會發出去,事情會如何發展就不是我能預料的了。”
“行啊,你發。”俞酌嘴邊依然挂着笑,只是這笑裏藏了釘子,任誰也不會覺得他真的只是在笑。他俯視着盧飛白,“你敢發我就敢公開——你試試看?”
“更何況你猜錯了——我們還真沒關系。”
俞酌沒把這一段小插曲放在心上,錯開盧飛白,徑直向前走去。
盧飛白思來想去,翻出手機,最近聯系人中的第一位,不是他的經紀人楊榮磊,而是一串數字。
他将今天發生的事情發過去,問怎麽辦,對方很久都沒有回複,可能是在忙。
好不容易回複了,對方只回了一行字:要我教你就沒意思了。
等了半天等來這麽一句話,盧飛白難免有些氣憤,他在信息框內打了整整一段話,又礙于對方的面子,在沖動點“發送”前删除了那些字。
對方似乎不會給他其他提示了。
盧飛白攥着手機,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動。
掙紮了好一會兒,盧飛白做了決定。他聯系到那天的狗仔,告訴他那天拍到的照片可以發,“送你個獨家。”
談條件的籌碼就是拿來用的。
他閉上眼,誰讓俞酌擋了他的路呢。
他歷經幾番輾轉才搭上投資方那條線,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許希哲松口說“會考慮”,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事,哪曾想半路被俞酌賀臨截胡,一切又打了水漂。
本來他也打算聽楊榮磊說,安分下來,畢竟機會不差這一次,可他等了很久,用盡手段,才等來這麽一次機會,要放棄談何容易?
恰逢有人找到他,給他指了這麽一條明路。
狗仔并不在乎誰的人氣上升誰的人氣下降,也不在乎哪條新聞會給哪位明星帶來什麽影響,新聞在他手上只有兩條用途,一是博取眼球,二是獲取利益。
勁爆獨家新聞落在他手上,要不是盧飛白一直壓着,他早就發了。
@東華娛樂:俞酌、賀臨逛超市照片流出,二人從同一小區走出,姿态親昵形同情侶,戀情疑似曝光。[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就這麽短短一行字,引發了極其熱烈的反響,這條熱搜甚至沒有走從“沸”到“爆”的流程,直接帶着一個深紅色的“爆”字來到了第一的位置。
照片清晰度不高,但卻能一眼就看出照片中的人是誰,想洗都沒法洗。
@怎麽又困了呢:我、草、啊!俞酌是人嗎???他終于還是對賀臨下手了???
@說好的更新呢:他不是人,你們忘了嗎,點我主頁吃瓜#俞酌魔鬼稱號從何而來#
與此同時,這組照片的流出對臨淵羨俞CP超話來說,是一組徹頭徹尾的狂歡。
@我知道了:?!?!啥意思??我以為我們在圈地自萌結果正主告訴我們這個地可以不用圈???
@我是倒旗王:信女願吃素十年,求求老天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想知道,我太想知道了
@立的FLAG都會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真的是真的啊!!!!!
@所以我從今天開始:都同居了,媽還能說什麽呢,只能出9.9這樣子,祝你們幸福55555
@反向立FLAG: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普天同慶!!!民政局喜歡什麽樣的,我給你們建一個!!
盧飛白将這些評論逐一翻閱過去,沒發現什麽端倪,不由得又翻了第二遍。
得到的答案依舊是沒有答案。
難道,是他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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