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對于生孩子這事, 程央不過問,柳崇也不敢主動提起,畢竟他現在還沒找到可以幫他們的醫生, 要他總是對着程央撒謊, 他也于心難安,索性閉口不提, 而是趁着空閑的時候就在網上找私人醫生,反正他現在能賺錢了, 請個私人醫生還請得起。

他一邊做生意, 一邊在網上找到私人醫生後抽時間去見對方, 見面之後卻都不滿意,對方不是言行給人一種猥瑣之感,便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之流, 更甚者還總喜歡将各種術業名詞挂在嘴邊卻總說一堆他聽不懂沒卵用的東西的人。

這些人別說是給程央接生,就算是碰一下他都無法接受,柳崇可不想讓這些雜七雜八的人知道程央能懷孕的事,也不願意将自己的愛人交給看上去并不靠譜的人。

從十月中旬挑到十一月連半個可信的人都找不到, 柳崇對網上的私人醫生逐漸失去了信心,卻不得不繼續選擇在網上找醫生。

進入十一月份後,天氣越來越冷, 氣候也跟着變化無常,早上還出着太陽,中午卻吹起了寒風,柳崇早早地買了個小暖爐, 以免程央冷着。

做了一段時間的生意,柳崇逐漸愛上了這份事業,從中也悟出了些心德,價錢賣得再高都可以,但絕不能缺斤少兩,否則失了人心不說,也容易招來麻煩。

前不久在東陽區菜市場外賣菜時,因為缺斤少兩來找麻煩的事可沒少看,因此柳崇平時稱秤的時候都會選擇給別人稱得旺一些,也不願意少一錢,雖然這樣做自己有些吃虧,但口碑卻漸漸做出來了,回頭客便是他銷售的主力之一。

做這行來錢快,還自由,就是太辛苦,每天風裏來雨裏去,不論遇上什麽樣的天氣柳崇從未間斷,以前秋天起早不覺得有多辛苦,一旦進了冷天,大半夜的從暖融融的床上爬起來簡直是種折磨,不過柳崇起床從不磨蹭,畢竟有個養家糊口的重擔壓在肩上,他不能懈怠一絲一毫。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磨煉,柳崇皮膚變黑了,手心裏盡是老繭死皮,為了做生意特地剪短的黑發不羁而随性,周身皆散發出一股幹練迷人的成穩氣息,已不再是一副未經世事的青澀少年模樣,反觀程央,除了腹部變化明顯外,他依舊是那副青澀少年的模樣。

然而就是這變化卻令柳崇越發焦慮,他一邊蹬三輪車一邊默算程央的‘預産期’,按時間來推算程央是四月初懷上的,現在已經十一月中旬了,算算時間,已經七個多月了,再有兩三個月兒子就該出來了,然而能幫程央的醫生卻還沒着落。

柳崇為這事心不在焉好幾天,今天趕早市時旁邊正巧是個賣中草藥的,柳崇聞着那股子濃重的藥香味兒,突然有了求助對象。

原本想着早早收攤去看看,誰知今天城管追得厲害,在早市沒賣多少導致沒啥生意所以收攤收得特別晚,還剩了十來斤豌豆莢跟胡蘿蔔,要不是他趁着菜場管理員不在時在菜場門口賣了一陣,估計會剩下更多。

今天看來是去不成了,明天休息一天,正好去落實下這個事。

他挑着擔子往回走,到了小區外時卻發現裹成一團的程央正孤零零的等在小區外,見他來了立馬迎上前來,緊挨着他邊走邊往籮筐裏看,“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晚,這是什麽,賣剩下的?”

柳崇伸手給對方把羽絨服的帽子掀來罩在頭上,溫柔地看着他說:“剩點豌豆胡蘿蔔沒賣完,怎麽不穿多點再出來,也不怕凍着。”

程央已習慣對方在乎到無微不至的行為,遂輕笑道:“沒那麽嬌氣,現在都不算冷,這要是到了寒冬臘月你不還不得讓我披着棉被出門麽。”

柳崇牽着他的手,拾到唇邊輕輕哈了口氣給他暖暖手,手指溫柔摩挲着他冰涼的手指,以寵溺的眼神注視着他低聲道:“寒冬臘月的外面又冷又滑,你帶着咱們兒子還出門做什麽,別四處亂跑讓我擔心,再委屈一段時間就好了。”

程央點點頭,緩緩握緊柳崇的手指,兩人一起進了小區,回家。

跟平常一樣,吃完飯後柳崇收拾碗筷去洗,随後陪程央下了會兒象棋,再摸摸待在城陽肚子裏越發活躍的大兒子,到九點便去洗澡睡覺。

翌日,柳崇并未去做生意,一覺睡到七點半起床給程央做好早餐後便出了門。

穿過條條落滿了枯葉的大街,柳崇一路來到安靜小巷,走錯幾個巷子後終于找到了只來過一次的地方。

看着門庭若市的診所,柳崇遲疑幾息後,最終還是擡腳邁了進去。

接待他的仍舊是上次的婦女,将其領進後面後便離開了。

柳崇看一眼掩着的門簾布,随後扭頭看向老中醫,忽然有些緊張起來,只見對方不慌不忙的摘下眼鏡放好,這才擡頭來瞧他,僅僅是一眼老中醫便犀利的認出了柳崇,他慈祥的眼裏沒有任何怪異之色,十分和藹地說:“小夥子,有啥事坐下慢慢說。”

柳崇見對方眼裏并無異樣之色,他無聲點頭坐下,放松的同時又難免有些失落,看來對方應該是記不得他了,這就意味着他還得再說一邊程央的情況,實在是不知從何開口,柳崇看向老中醫,對方一臉和藹地看着他,未等他開口便主動問:“你朋友情況怎麽樣。”

柳崇料想不到對方竟然還記得他們,而且并未東問西問,遂誠懇道;“……各方面都挺正常,不過快到時間了,我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也找不到可信的人,既然是您發現他的情況的,所以我想您應該有辦法,請您一定要幫幫我們。”

老中醫無奈道:“他這個情況我也沒辦法,我只是個中醫,對生産這一塊不是很了解。”

柳崇瞬間有些絕望,卻不願輕易松開這根救命稻草,遂低聲央求,“求您幫幫忙,我可以給錢!多少都行!”

老中醫沉悶的呼出一口氣,仔細想了想後說:“我有個老夥計在延安路開了家私人診所,他那兒有接生專科,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去他那兒看看,我到時候跟他打聲招呼,讓他找個嘴巴牢靠的人專門接待他,你們應該沒去醫院做過檢查吧。”

柳崇聞言心頭一喜,雖然他只跟眼前這位老中醫接觸過一次,不過對方的醫德從他的言行舉止間還是能看出來的,能得到他的理解及推薦,即便是有洩漏的風險,柳崇也想去試試,“不方便去醫院做檢查,您推薦的人我自然信得過,有勞您了。”

“應該的。”老中醫笑着從白大褂的兜裏摸出一部功能機,遲緩的按了幾下後放在耳邊接聽,那頭很快接通,老中醫先是打着哈哈扯了兩句家常後說起正事來,他并未直截了當的告訴對方患者是什麽人,而是繞着彎地說病患有些特殊,得如何如何處理以及怎樣接待,找誰來專門接待等等,交代了一堆柳崇都想到過的問題後,這才挂了電話。

柳崇哪裏能料到對方這麽實在,率先感激不盡地說:“謝謝您。”

老中醫仔細的揣好手機,笑道:“謝什麽謝,你們去找王華報我的名字就行,我都已經跟他說好了。”

柳崇點頭,又與他聊了會兒,老中醫從頭到尾都未曾提過一句男人能懷孕的事,反而是交代了些應該注意的事項,直到外面有病患需要診察後他才給柳崇寫了個地址遞給他,錢也不讓他掏,兩人因為診金還拉扯半天,柳崇索性放下錢快步離開了。

事情有了轉機,柳崇總算是松了口氣,索性去菜場裏買了些排骨跟蘿蔔回家給柳崇炖湯喝。

程央整天一個人待在家裏十分無聊,柳崇難得休息一天,他便如一只粘人的考拉般跟在柳崇身後進進出出,站在一旁仔細看他洗排骨,卻敏感地察覺對方似乎十分愉悅,遂問:“遇上什麽好事了?”

柳崇嘴角揚了揚,也不隐瞞,“等我炖好排骨,我們去診所看看。”

程央抿唇,知道自己懷孕的事将會被第四個人知道後突然有些沉重,卻選擇相信柳崇能保護好自己,遂嗯聲應下。

出門前柳崇再三确保程央穿得足夠暖和後,才鎖上門牽着程央離開,按照老中醫給他的地址找到位處延安路的診所。

雖然是家私人診所,不過在環境卻十分闊氣,絲毫不輸大醫院,內部設施反而還比大醫院要講究得多。

柳崇說明來意後,在醫護人員的引導下進入院長辦公室,端坐于老板椅上翻看資料的中年院長見有病患立馬禮貌起身相迎,柳崇客氣兩句,随後帶着身形臃腫的程央坐到沙發上,從兜裏摸出老中醫給他寫的推薦信起身雙手遞給正給兩人泡茶的男人,說:“我是褚中醫介紹來的,想請您幫個忙。”

院長雙手接過紙張翻開看了看,随後有些意外的擡眼瞟一眼柳崇腹部後目光又飛快的落到拘謹坐在沙發上的程央腹部,只看一眼便禮貌的挪開視線,繼續一臉仔細的去看推薦信,手卻隐隐有些發抖,男人懷孕,這簡直是醫學之中的神跡!他不禁暗暗感嘆造物主的神奇,突然理解了他師兄打電話來時的謹慎與千叮萬囑,第一反應便是要好好的将孩子接生下來,而不是無德的以這種噱頭去博取關注。

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态,未免吓到兩人,院長努力克制許久才緩過勁來,看向程央笑笑,“原來那位特殊的病人指的是你,确實挺特殊的,幾個月了?”

程央緊張的同時也難免帶了抵觸的情緒,遂簡單作答,“七個月。”

院長嗯了聲,看向柳崇誠懇地說:“這樣,我先給他做個檢查,看看孩子的情況,要是沒問題,就在家安心養養,時間差不多了記得來我這裏住院,我會親自處理這事。”

柳崇聽了這話安心不少,卻仍舊不放心的确認道:“全程由您親自操作嗎,我不想太多人知道這事。”

院長十分理解柳崇的顧慮,遂保證道:“全程由我一人操作,這事我會替你們保密,放心吧。”

柳崇誠懇的感激一聲,院長客氣兩句,讓兩人在這裏休息一會兒,也不着急叫柳崇去交錢便去安排檢查項目,幾分鐘後回來将兩人帶去彩超室做檢查。

程央躺在硬邦邦的檢查臺上緊張得渾身緊繃,不願掀開衣服,院長見程央眉頭皺得死緊,并未催促,而是十分有耐心的擺弄着儀器,等他自己适應,站在一旁的柳崇走到他身邊伸手摸摸程央頭頂,握住他的手也不催他,默默等他做準備。

幾分鐘後,程央呼出一口濁氣,掀開了衣服做檢查。

探測頭就着耦合劑緩緩滑動,顯示屏上出現較為模糊的圖像,片刻後漸漸清晰起來,院長顯得十分激動興奮,仿佛看的是自己兒子一般,指着屏幕上的一團陰影介紹道:“真的是個孩子啊!還帶着小尾巴!很健康,這是頭部,這是腳,小手……”

院長的态度令兩人有些哭笑不得,也沒怎麽注意他說了什麽,卻因為對方開心的态度徹底放松下來,遂緊盯着屏幕細看,他們在院長的指點下倒是将一團模糊的影響看明白了,看着那一團蜷縮着的小身影,兩人都不由開心的笑了起來。

孩子很健康,檢查做得很快,院長十分親切的跟兩人交代了不少事項以及孩子快出生時的征兆等問題,說完又忍不住一遍遍的叮囑,一句話反複說了幾次後才不放心的跟着來找他的護士走了,看他那樣,若不是有護士來叫了幾次,估計還舍不得離開。

院長離開時仍舊未提檢查費用等事,柳崇找了個位置讓程央坐下等着,他去交錢。

程央目送柳崇離開後下意識的遮了遮肚子,想到剛才看到的影像不禁擡手覆在肚子上輕笑。

正開心間,卻聽前面傳來一陣小孩尖銳的哭聲,哭叫着要媽媽,程央擡頭看去,便見一名帶着鴨舌帽的男人抱着一名兩歲左右,不住踢打掙紮的小男孩匆匆走來,這聲音惹得衆人紛紛側目,程央怪異的蹙了蹙眉,心中隐隐覺得怪異,遂多看了兩眼。

小孩不住掙紮,踢掉一只鞋子,有熱心人立馬提醒,男人卻不管不顧,抱着孩子越走越快,程央瞬間猜到什麽,想也不想地起身兩步上前去攔住了對方。

程央盯着比自己矮了一截,只能看得到鴨舌帽的男人口吻淩厲的問:“孩子鞋掉了,你看不到嗎。”

男人一把掐住掙紮的小孩,邁向另一邊準備錯開程央走人,頭也不擡的罵道:“關你屁事,滾開!”

程央靈活的往邊上邁步繼續堵住他,冷笑道:“這孩子是不是你的自己心裏有數,把孩子放下,你走你的。”

這話音量不高不低,卻足以讓旁人聽見,大夥一聽這人或許是名人販子,立即神情嚴肅地圍上前來,迅速将人包圍住。

“孩子哭成這樣你哄都不哄一下,鞋子掉了也不顧,你不是孩子父親吧,把他媽媽找來,不然你別想帶走孩子!”

“你孩子叫什麽,你是他什麽人!”

“他媽媽去哪了!再不說話我們喊保安了!”

衆人咄咄相逼,男子始終不予回應,心裏卻開始盤算起來,知道這孩子沒法帶走,自然是恨透了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與衆人僵持許久後,他突然快速的将孩子往旁邊一抛,衆人忙去接孩子,就連程央的注意力也被小孩子吸引去,男人趁此時扯起衣服從皮帶裏抽出一把匕首,迅猛無比的朝着程央腹部捅去!

“小心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程央瞬間反應過來急忙避讓卻已來不及,他仿佛聽到了布匹裂開的清脆聲,下一瞬只覺得肋下隐隐一陣刺痛,随後對方飛速從眼前消失,他雙手緊緊抱住腹部,低頭去看,只見一把匕首插.進羽絨服裏。

程央怔了怔,呼吸間察覺到肋下越來越疼,才知道發生了什麽,孩子……程央頓時無措的擡頭看向人群,害怕得呼吸急促的跌撞亂走,倉惶的在人群裏找柳崇,眼裏也驚恐的冒出了淚光,雙手越發抱緊突突陣痛的腹部。

“殺人了!快抓人啊!”

“就是他就是他!快抓人……”

周圍嘈雜無比,程央已聽不清,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額上冷汗湧出,卻仍舊堅持着四處張望,最終在意識模糊前看到柳崇狂奔而來的身影後頓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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