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清淩這一次出關，外頭關于他的流言已甚嚣塵上。眼看通天木即将長成，各方動亂不斷，各宗門核心成員齊聚一堂商議對策。

陸清淩閉關期間出現的種種意外令他們不敢再輕視九幽魔族，少了陸清淩他們仿佛少了主心骨，但陸清淩如今的實力顯然又已撐不下去。

有年長的尊者隐晦地向陸清淩提出另選一人帶領衆修士抵抗九幽魔族。

陸清淩對此沒有意見，應了他們的要求便将可以號令衆修士的諸天令交了出去。昭明氣得不輕，忘憂山的樹木都快被他糟蹋光了。

陸清淩見他每日這麽折騰，倒覺得有趣，站在回廊下朝他笑。昭明本想抱怨幾句，看到陸清淩的笑容後什麽氣都消了，每日出去尋些好吃的、好玩的回來孝敬陸清淩，對所有想進忘憂山找陸清淩奚落一番的家夥龇牙咧齒。

謝凜寸步不離地守在陸清淩身邊，每日按時盯着陸清淩服些靈丹異藥滋養身體。期間藥仙尊者來過一趟，看着陸清淩直搖頭：“見過糟蹋自己的，沒見過這麽能糟蹋自己的。”

藥仙尊者給陸清淩留了瓶藥，裏頭只有一顆丹藥，清瑩漂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藥仙尊者說是給他保命用的。

陸清淩一臉感激地收起來，恭恭敬敬地送藥仙尊者出門。藥仙尊者嘆着氣，感慨了一句：“何至于此。”

初見時兩個少年多要好，千年過去已成陌路，甚至還積怨頗深，落了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明明是相依為命的同門師兄弟，何至于此啊！

陸清淩沒有跟着嘆氣，他朝藥仙尊者一笑：“您不必牽挂着我，我一切都好。忘憂山如今清淨了許多，我反倒有時間看些閑書消遣消遣。”

藥仙尊者見他精神比上回見面時要好上許多，沒再多說，飄然離去。陸清淩正要折返，卻聽有人來報：“仙君，出事了！昭明他在獸潮來襲時受了重傷！”

陸清淩眉頭一跳，掐指算出昭明方位，躍上一朵輕雲直奔而去。還未落地，陸清淩已看到一道雪影伏在衆修士之中。

昭明并不是人族出身，他的原形是只雪狐，化形後混跡市井，仿學人類習性多年，拜入宗門習得一身術法。後因原形被宗門中人看破，險些殺死，幸得陸清淩相救才逃過一劫。

如今昭明竟現出了原形，可見傷勢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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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陸清淩到了，其他人下意識讓出一條路來讓陸清淩走近。冠玉竟也在場，他說起了風涼話：“清淩仙君來得正好，我們極少接觸妖修，不知道怎麽給妖修療傷，正商量着該怎麽辦才好。”

陸清淩看了昭明一眼，沒問到底怎麽回事，只彎身抱起地上的雪狐。雪狐微微顫抖着，背部的皮毛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一片，看起來極其可憐。感受到陸清淩身上熟悉的氣息，雪狐下意識地往陸清淩懷裏縮了縮，依戀地靠在陸清淩懷中不再動彈。

陸清淩擡頭看向周圍一衆修士：“獸潮都清剿完了嗎？”

一衆修士想到進來頻頻異動的異獸，也不再多留，一下子都散了。冠玉跟着陸清淩走了幾步，啧啧兩聲，假惺惺地勸說：“清淩仙君可別強撐着給你的愛徒療傷，小心自己的身體撐不住啊。剛才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那些異獸全沖着你的愛徒去，我們想幫忙擋都擋不住。”

陸清淩手一頓，抱着雪狐回了忘憂山。他親自替雪狐清理好傷口，制住了在雪狐體內亂竄的魔氣，才将謝凜喊入屋內。

陸清淩吩咐：“你帶着昭明去藥仙尊者那邊，等昭明好起來了你再和他一起回來。”

“不行。”謝凜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持，“我得侍奉在師尊左右。”

“這是師命。”陸清淩看向謝凜，“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謝凜一下子啞了，默不作聲地帶着雪狐去了藥仙尊者那邊。

陸清淩站在欄杆前看着外面盛開的瓊花，靜靜地站了許久，從為雪狐療傷開始就在體內翻湧的靈力終于壓抑不住地暴動起來，腹中魔胎趁機瘋狂吸收着周遭靈脈的靈氣，幾乎讓陸清淩好幾處靈脈徹底幹涸。

他伸手撐住一旁的玉柱，緩緩地半跪下去，吐出一口淤積在胸口處的腥血。

陸清淩腦海裏閃過無數念頭，正覺得自己也許會就這樣死在盛放的瓊花之下，一絲絲甘泉般的靈力忽然從魔胎處回流到靈脈之中。

陸清淩微微一怔，伸手按住下腹。

微弱的心跳自腹中傳到他掌心。

那是屬于另一個生命的心髒。

它正緩慢而乖巧地跳動着。

這孩子……

陸清淩扶着玉柱站起身來。

他得活着。

這個孩子的出生注定不會被任何人期待。

它是魔胎，生來就是邪魔之體。

所有人都會認為它将帶來厄運與劫難，恨不得立刻将它殺死——就像當初師弟哪怕隐匿在宗門許多年，一旦被發現還是成為了衆矢之的。

它的另一個父親更不會喜歡它，畢竟孕育它的人是他陸清淩。

但是，它想活着。

想活下去，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它被困一隅近百年，還沒有看見過這個世界。九重天的美麗，人間的繁華，九幽的無邊夜色，他都希望它将來能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