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撒謊的孩子
大人總跟孩子說，大人的事小孩子知道些什麽。
于是這個時候的章小童就不明白，這些平時和藹可親的村民圍着他做什麽。不過他聽得懂毛老頭的話，他說他沒有趴在地上，他有腿呢，怎麽會爬進來呢？
富兒娘李嫂子撲上去，抓着章小童的肩膀：“小童，富兒呢？你快告訴我富兒在哪裏！”
其他人都望着他。
章小童說他和富兒哥走散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暼了一下地面。
李嫂子拉着他的手，急切道：“小童，快帶我去你們走過的地方。”
章小童跟着踉跄了幾步，四月嫂和章叔跟在後面。
李嫂子滿懷希望要走，卻被大楊村村民擋住了去路。
“快讓我們過去！”李嫂子兇狠地盯着前面的幾個中年人，他們都是村裏有話語權的人。
“李嫂子，你知道的，從山裏失蹤回來的孩子，要先驗真假。”
李嫂子崩潰大喊：“但我的富兒還在山裏！”
為首的村長不為所動：“驗一下，不費時間。”
“我怕晚一秒都會讓我失去他！”
村長開口：“五十年前，一個失蹤五天的孩子回來後，把自己的爹娘砍死在睡夢中；四十年前，一個失蹤半個多月的女娃，回來把村裏十個青壯年帶到山上，去找同時失蹤的弟弟，結果這群人再也沒有回來，”村長緩緩道來，“其中兩個是我的大哥。”
人群中陸續響起幾個聲音：“還有六十七年前………”、“二十年前那個………”
“孩子容易招惹不幹淨的東西，”村長說話的時候沒有看李嫂子，而是望着章小童，帶着探究的意味，“他們從出生起，就會在左手腕上戴一個鐵珠子，不到成年不得摘下來，就是為了保護他們在村子裏不被邪氣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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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邪的孩子，手上的珠子也沾滿不幹淨的東西。
李嫂子慢慢癱坐在地上。
章小童似懂非懂。
于是在衆人的護送下，更準确的是監控下，章小童跟在四月嫂的後面，去了祠堂。路上他伸手想牽阿娘的手，被旁邊的牛大娘撥開了，他有點委屈。
四月嫂沒有回頭，手心滿是汗。
而李嫂子在人群中，緊張得咬起指甲。
村長站在大堂中央，面對着祖宗靈位，叫人用銅盆裝滿水，放到地上，接着掏出一把鑰匙，走到祠堂後面，打開從不對外開放的一處暗室，進去。衆人圍在章小童四周，他一個半大的孩子，被他們的陰影覆蓋得嚴嚴實實。等村長再出來，手上多了一把灰。他把灰撒進地上那盆水裏，很快便溶解了。
村長讓章小童把左手放進水裏。
章小童乖乖地伸進去了，大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準确地說，是他手腕上的一顆小珠子。
什麽變化都沒有。
李嫂子比四月嫂還激動：“水沒有變黑！”
村長面沉如水：“再等等。”
李嫂子的聲音很尖銳：“等不了，等不了！”
沒有人聽她的，同時上來幾個人制住有點瘋狂的李嫂子。
等村長說可以時，章小童的左手已經泡得起皺了。期間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那盆水潔淨如初。
四月嫂把悶在胸口的一口氣呼出來，緊緊抱住章小童，眼淚洶湧而出，不住哽咽。章叔的眼睛也紅了，揩了揩眼角。
村民們也松了一口氣。
四月嫂哭得眼睛鼻子都紅了，堅決不讓章小童再上山，十幾個人只能通過章小童的描述，按照推敲得出的路線繼續尋找富兒。
晚上，章小童趴在四月嫂的腿上，有點撒嬌的意思，卻被四月嫂按住腦袋。
四月嫂抱着他，嚴肅但很小聲地說：“你真的和富兒走散了嗎？你誠實告訴我。”
作為章小童的母親，四月嫂清楚地知道，他撒謊看地板的習慣。
果不其然，章小童下意識移開目光，盯着地面點點頭。
四月嫂心裏咯噔一跳。她輕聲細語地跟章小童說了很多悄悄話，最後在她的引導下，章小童終于偷偷跟她分享自己的一個秘密。
章小童悄聲道：“放心，富兒哥會回來的。”說話時，眼睛亮亮的。
“他故意藏起來了？”
章小童閉上嘴巴不肯開口了。
四月嫂懷疑兩個小孩在玩游戲：“最後你在哪裏見到的富兒哥，你跟我說實話。”
章小童急忙搖頭，說不可以說出來。
“為什麽啊？”
“說出來，富兒哥就回不來了。”章小童說完捂住了嘴巴。
四月嫂抱着他到地上，遞給他一小塊木炭：“沒關系，你不說，咱們一起畫出來。”
大人對付小孩總有一招。
章小童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便專心致志開始創作。
稚嫩的線條在地上組成粗糙的簡筆畫，待畫面漸漸成型，四月嫂指着一處：“那是一棵樹？”
章小童點頭。
站在樹前面的小人是你？”
繼續點頭。
“後面那一大塊是山？”
章小童的眼睛跟貓兒一樣圓。
四月嫂指着地上的線條畫，繼續問：“山中間圓圓的那塊……是洞嗎？”
章小童不搖頭也不點頭。
四月嫂繼續說：“樹上垂下來的黑色、細長的，是一條枝幹？”
章小童抿着嘴，許久，緩緩搖頭。
四月嫂低頭仔仔細細看，還是看不出來，她讓章小童把那塊地方畫大一點。
章小童便拿着木炭，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圓中間靠上部分點兩個點，大圓下面畫一豎………
四月嫂遲疑：“這是一個人？”
章小童一筆一劃，十分認真。
“富兒嗎？”
章小童擡頭，用驚嘆的眼神看了看四月嫂。
等最後幾筆畫好，四月嫂臉色變得煞白。
他畫了一個上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