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怪事(7)
章小童尋的這個山洞,外面雜草叢生,青翠的藤蔓從小坡爬下來,舒展着身體,絨毛附面的葉子,細細密密将洞口遮擋,只要不走近來一探究竟,很難從外邊發現這裏別有洞天。
一只小雞在外面戳戳點點,四處撒歡,被章小童抓進洞口,用幾塊大石頭圍成圈,把它困在裏邊。小雞在裏邊轉來轉去,唧唧叫個不停。
“過了今晚,明天一早,村裏人就會來搜山。”章小童撥開枝葉的一角朝外看,在山的盡頭,天的邊界,太陽正在散發最後的餘晖。雖然這是每天都會看到的景象,但今天看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教他恍惚如夢中。
穆少何坐在煤油燈前,嗤笑:“他們還敢來搜山?不知死活……”
章小童再次告誡他不能殺人吃人。
“為什麽?”穆少何邪性難除。
章小童回身,走到穆少何面前坐下,兩人之間隔着一盞小小的燈,火光将他們的臉照得影影綽綽。
“因為你不是山鬼,也不能是山鬼,”章小童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是穆少何,荊南第一風水師。”
穆少何低念這兩句話,章小童見他眉頭細擰,面上迷茫糾結,卻又逼迫自己回憶點滴,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一千年前短短的二十六載,時光流逝,歷經桑田,早已物是人非,不記得也沒關系。”
“只求你平安無事,不要迷失自我。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章小童見他的腦袋圓圓的,伸手在上面撫了撫,短短的頭發紮得手心癢癢的。
“那你呢,你是誰。” 穆少何不想了,看章小童額邊冒汗,幾戳頭發粘粘在那裏,伸手幫他撩上去。
“你叫我小童哥哥呀。”章小童摸了摸光光的額頭,感覺那裏還有他冰涼的指尖。
“我一直叫你小童哥哥,你就得一直陪着我。”穆少何越過煤油燈,扒在他身上,像只軟骨蝦。
章小童沒回答,只是回手摟住了穆少何,以防他滑下來。
但穆少何不死心,偏要他許下諾言,不堪其擾的章小童伸出三根手指保證:“小童哥哥會一直陪着你。”
穆少何滿意了,反而緊緊抱着他,就是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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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童沒推開他,笑盈盈地勾了勾他的鼻子。
章小童會陪着你,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太陽完全下山了,黑暗侵蝕洞內,外面的微風不知從哪裏鑽進來,煤油燈那忽明忽暗、上下跳動的燈光沒能将兩個半大的孩子包裹起來。只是緊緊依靠,便足夠了。
第二天一早,天灰蒙蒙的,山間偶有鳥鳴,章小童說要回村子一趟,穆少何不樂意,還是陰沉着臉陪他去了。兩人躲在一大摞柴後面,看見數十個村民聚集在村口,浩浩蕩蕩上了山。
穆少何不喜歡除章小童外的人類,用尖銳的指甲在柴上刮來刮去:“這群人怎麽還敢找我?”
章小童見人群中果然沒有那人,牽着穆少何的手離開柴垛,解釋:“因為不除掉你,他們擔心你把我吃完後會繼續回村子,抓人,吃家畜。”
穆少何怕章小童生氣,忙道他只吃了村尾的兩戶人家,後來那些不關他事。
“我知道不是你幹的。”
章小童帶着穆少何停在一戶人家的後院裏。院裏的家禽窩在地上,耷拉着腦袋,特別沒精神,四周的雜草被踩地東倒西歪,空氣中隐約有淡淡的腥臭味。章小童上前敲門。門開了,周冬草眼神疲憊,望見來人,面上一愣,還來不及作何反應,被章小童身後的穆少何推進屋裏,章小童緊跟而入,把門關上。
有穆少何在場,周冬草不敢胡亂動彈,只是驚奇地上下打量章小童。
章小童任由他打量,仗着穆少何在旁,踱步進了幾個房間,沒見到想找的人,開口道:“前日村內十五戶人家的家禽被撕咬成塊,楊寡婦曾無意中說過,為什麽那人偏偏要找村中間的人家,” 章小童沒有放棄,繼續在屋裏四處查看,“我想,因為那人就在村子裏。”
周冬草沒說話,趁穆少何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時,從懷裏掏出一小撮灰揚到穆少何面前,同時轉身往外逃,還沒碰到門,便被身後一股力量掼倒在地,發出痛苦的□□。
周冬草扭頭看到一臉邪笑的穆少何,不敢置信。
“昨天你們能捉住他,純粹因為他腦子不靈光,發病了。”章小童在地上發現一塊不同尋常的地方,蹲下去。
穆少何委屈:“小童哥怎麽這麽說我呢。”
“沒事,你怎麽樣我都喜歡,”章小童安撫,見穆少何開心了,轉頭繼續說:“那人最後到的是村長家,可以按照順序猜測,靠近村頭的楊寡婦家是他的第一個目标,為什麽會挑楊寡婦呢,或許可以想,他是從楊寡婦前邊的某個地方來的,比如,某一戶人家裏。”
章小童說着,在地板上發現一個小圓環,拽住一拉,覆蓋在上面的黃土抖落,一塊木板被扯了出來,同時,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出現了。
章小童蹲在洞口旁,伸頭往下探,只覺腥臭之氣和着陰冷的風迎面撲來,十分邪惡。
周冬草見狀,撲上前要阻止章小童下去,被早看他不順眼的穆少何一腳踢下洞裏,章小童有點無奈地看着他孩子氣的舉動,彎腰要下去,忽被穆少何後抱住,一躍而下。
洞不深,落地後往前走幾步,便是一個簡陋的泥土包圍的空間,不大的洞裏,一眼能看到那個被鎖住的人。
他混身□□,身上鼓鼓囊囊,整個人腫脹了一倍,一個又一個的肉團擠在他的皮膚上,不斷翻騰,裏面像有活物,隐約能見細長通紅的東西在裏面擠來碰去。而那人跪在地上,不斷撞擊着牆壁,同時左右摩擦,似乎想把身上的東西刮掉,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痛苦又癫狂。
章小童走近,穆少何緊跟上去。那人聽到腳步聲,顫巍巍地擡頭,淩亂的頭發中,露出一雙向外突起的眼睛,眼白占據了幾乎整個眼睛,細看還能看到有線般大小的紅色蟲子在裏面游動。
這是周冬草的兒子夏至。
周冬草從地上爬起來,行動緩慢,似乎蒼老了十歲,說神志不清,已經認不得人了。
四天前,出門狩獵的周夏至帶着一身傷獨自回到家中,驚懼不已地對周冬草說,其他人都沒了。
周冬草驚愕,不敢相信:“你說誰沒了?”
周夏至哭得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不知是傷心還是害怕,結結巴巴道,隊伍裏所有人都沒了。
周冬草來不及細問,趕忙要去通知其他人,周夏至卻忽然瘋了一樣撕咬自己身上可以夠到肉,大喊它們在他身體裏面!眼眶龜裂,形如惡鬼,不停啃咬自己的肉,然後把肉吐出來還要繼續咬,周冬草只能用布條綁住他的嘴巴,免得他把自己的肉咬光了。
周冬草不敢去告訴村裏人。
“跟他們說了,夏至只有死路一條,大家會把他當邪物處理掉。”周冬草把章小童他們當做傾訴的對象,憔悴不已。
在他回來的那天夜裏,夏至發起高燒,全身開始長疙瘩,疙瘩慢慢變大,成了肉團。即使用刀割下,那裏也會重新長出鼓動的肉團,那個肉團還會長出黑色的斑點,格外滲人,。
“以前的老人曾經說過用死人灰能以毒攻毒驅邪,我便去吉山涯挖了許多屍骨回來,磨成粉喂給他喝,結果他發狂了。前日夜裏,我沒留意,被他跑到外面,咬了十幾戶人家的雞和鴨,鬧得滿城風雨。”
章小童望着不成人樣的周夏至,沉吟道:“這不是邪祟上身,而是一種寄生蟲。”
周冬草愕然:“寄生蟲?”
章小童沒有解釋,只是讓周冬草去燒一大鍋熱水來。
周冬草不動。
章小童臉上一片風輕雲淡,也不催,就站在一邊靜靜看着周夏至的凄慘模樣。
耳邊是周夏至痛苦的□□,周冬草眼睛閉上又睜開,死馬當活馬醫,聽一個孩子的話,上去燒熱水了。
穆少何問:“不用跟着他嗎?”
章小童搖頭:“他不敢找人來。”讓穆少何把周夏至的嘴巴扳開,自己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在手腕上劃了一刀。
穆少何被手上溢出的鮮紅刺痛了眼,按住他,臉上一片風雨欲來的可怖:“你在幹什麽?”
章小童掙了掙,穆少何不放,低頭要舔,章小童忙呼:“別浪費我的血!我得用來驅邪!”
穆少何臉色非常難看,擡起頭,但還是抓着他的手不放。
章小童道:“你再不放手,血不流了,等下還得再來一刀。”
穆少何不情不願松手了,章小童朝周夏至努了努嘴,穆少何板着臉,上前直接把人的下巴卸了,周夏至只能張着嘴巴大口呼氣。章小童手腕放在他嘴巴上方,血順着細細的手腕流下。
“你這是在做什麽?”穆少何質問。
章小童認真地看着周夏至把血吞下去了,将手移開,按住自己的手止血:“這是文王廟孕育的邪祟血線子,入體寄生,在人身上吸收養分,過多幾日,這些東西就會從他身上的肉團裏鑽出來,母體暴斃,大量繁殖的邪祟則繼續感染其他人。雖然血線子很像寄生蟲,但它們不是生物,實際上是由數以萬計的蠱蟲厮殺後的怨氣邪氣形成的。”
穆少何看他放血止血動作娴熟,似乎這種事情已經做了千百回。
周夏至身上躁動的肉團突然安靜了。章小童俯身查看,說邪祟已除。
“等下讓周冬草把他放進熱水裏泡,肉瘤就會自動脫落了。”章小童熟門熟路,像個行醫已久的大夫。
穆少何迷惑:“你到底是誰呢?”
章小童朝他笑:“現在我就叫章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