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又讓他無法确定
或許是因為提起了從前的事,齊燕白晚上少見地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了半個小時的餅,整個人毫無睡意,腦子裏的思緒亂七八糟地揉成一團,一會兒是陸野,一會兒是齊哲,一會兒又是那個光怪陸離的夢。
但最後,這些混亂不堪的片段總會融合到一起,變成醫院門口陸野說過的那句話上。
齊燕白早過了會被一句雞湯觸動的年紀,但或許因為說這句話的是陸野,所以這句話竟然顯得格外有分量。
齊燕白很想做到無動于衷,可那句話就像是3D立體環繞音,在他腦子裏萦繞不絕,就像是伴随着深夜裏微涼的風,嗚嗚咽咽地直往他耳朵裏吹。
他煩躁地輾轉反側了好一會兒,最後終于忍無可忍,一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擰亮床頭燈,從枕頭下摸出了手機。
齊燕白的私人好友不多,他順着聯系人列表往下翻了兩頁,很快從壓箱底裏找到了一個很久沒聯系過的名字,點了視頻。
屏幕上很快跳出了正在接通中的提示,被刻意放大的對話框頭像看起來相當素雅,依稀只能看出來是個女人的剪影,風姿綽約,身材曼妙。
現在已經将近淩晨一點,外面的貓都睡覺了,那視頻通話也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而自動挂斷,但齊燕白就像是篤定對方還醒着一樣,緊接着又播了一個視頻過去。
死板僵硬的鈴聲重新響起,齊燕白把手機放在床前的支架上,靠坐在床頭,指尖極耐心地打着拍子。
過了将近一分多鐘,眼見着通話要再次被自動挂斷,那邊才踩着死線點了接通。
免提鍵裏傳來滴的一聲聯通提醒,下一秒,一個妝容精致的東方女人就出現在了鏡頭裏。
那女人長相跟齊燕白有個七八分相似,但比他生得豔麗多了,眉眼細長精致,穿着一身正紅色的抹胸魚尾長裙,渾身散發着一種成熟而糜爛的氣質,整個人看起來妖豔至極。
“怎麽樣,小寶貝兒。”女人指甲和口紅色號一致,靠坐在寬大的皮沙發上,指尖夾着一根細杆長煙,醉醺醺地跟齊燕白招了招手,聲音也含糊不清的:“好久不見,你想我了?”
隔着一張亮瑩瑩的屏幕,齊燕白眉眼之間的氣質竟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隐約與鏡頭裏的女人重合了幾分。他眉眼淩厲,語帶譏笑,上下打量了女人一圈,冷冷淡淡地說:“大白天就喝酒,Ashley,你小心醉死在洗手池裏。”
“好兇。”Ashley笑了笑,她把燃燒的煙杆碾滅在煙灰缸裏,然後微微探身向前,歪着頭盯着鏡頭看。
“國內是半夜吧,你這個時間不睡覺,難道又躲在被窩裏偷偷哭嗎?”
屏幕對面的女人是齊哲所有“真愛”裏,最受寵的一位。她是齊燕白的母親,但卻從來不肯讓齊燕白叫她媽媽,也沒有像一個普通母親那樣,照顧過齊燕白一天。
她的人生簡單又複雜,除了醉生夢死和揮霍金錢之外,就是跟齊哲勾勾搭搭地糾纏不清。
作為一個“母親”,Ashley無疑失職至極,但齊燕白并不怨恨她,甚至跟她關系不錯,只是相比起“母子關系”來說,齊燕白覺得他和Ashley更像是一種連接緊密的利益合作方。
“不過沒關系,你父親很快就要開設為期半年的大型畫展。”Ashley說:“他會把你們的畫作都挂在展廳裏——你正好趁此機會可以回來給他個驚喜,重新向他證明你的能力。”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齊燕白說:“我還是什麽都畫不出來。”
“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齊燕白停頓了片刻,淡淡地說:“我已經不在乎他的認可了。”
人真的是種很神奇的動物,當人類長久地處于單一的環境中時,哪怕這個環境的運作模式再離奇、再荒誕,所處其中的人也只會渾然不覺,随波逐流。
齊燕白曾經很在乎齊哲那些微末的關注,被對方判處“死刑”的時候也曾經覺得天塌地陷,但當他真正脫離開那個世界,過上另一種生活的時候,他心裏除了悵然之外,還有一種不易察覺的輕松。
“那真是太遺憾了。”Ashley說:“我還想着早日跟你團聚呢。”
她說着遺憾,可表情裏卻沒有半點遺憾的情緒,她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歪着頭看向齊燕白,說道:“那既然如此,你突然找我做什麽呢。”
“我有正事想問你。”齊燕白短暫地停頓了一秒,像是有點難以啓齒,又像是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權衡了一下,最終還是挑了個最簡明扼要的說法。
“我是想問你,你是怎麽套牢齊哲的。”齊燕白說:“或者說,你是怎麽套牢一個男人的。”
“哦——”Ashley發出一聲一波三折的感慨,笑眯眯地湊近了鏡頭,伸手點了齊燕白一下:“我還以為你回國是要換個安靜的環境鑽研畫技,原來你是去勾搭小甜心了啊。”
Ashley身為人母,但一般情況下沒什麽母親的自覺,齊燕白被她甜膩而過格的用詞惡心得皺了皺眉,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她。
“別這麽叫他,怪惡心的。”齊燕白說。
齊燕白确實想從Ashley這裏獲取一點愛情經驗,但他不并想把陸野作為一個任人戲弄的符號,被Ashley任意談論調笑。
“小氣,說兩句都不行。”Ashley撇了撇嘴,伸手拿起旁邊的酒杯抿了一口,說道:“那你說說吧,看我能給你提供點什麽幫助。”
這種彼此解決麻煩但并不互相幹涉的态度才是他們倆一貫的相處模式,齊燕白想了想,簡明扼要地把陸野這個人提了提。
齊燕白沒有透露太多陸野的私事,只是講了講他和陸野認識的前因後果,還有彼此相處的幾件小事,以及他那種近乎一見鐘情的占有欲。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人。”Ashley說。
“是很好。”齊燕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說道:“說實話,我偶爾看着他的時候,會有種想要把他徹底關起來的沖動。”
“我希望他看着我,做我的私有品。”齊燕白語氣平淡地:“也希望他的注意力能永遠留在我身上——可惜這有點難,我暫時很難做到。”
“你已經這麽喜歡他了呀。”Ashley驚訝道:“這可不只是一見鐘情。”
“是。”齊燕白大方地承認了:“或許是因為他對我不錯。”
事實上,在陸野之前,也不是沒有人對齊燕白表達過善意,但陸野出現的時間太巧太妙,正好卡在齊燕白卸下假面,焦躁崩潰的邊緣,他就像上帝刻意安排好的某種巧合,讓他精準無誤地紮進了齊燕白的心。
“真好。”Ashley說:“但我要給你一個忠告,寶貝。”
“你可以喜歡他,迷戀他,但是不能愛上他。”Ashley像是醉糊塗了,她吃吃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有朝一日真的愛上他,你就會徹底失去他。”
“被愛扭曲的嘴臉是最醜陋的。”Ashley說:“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喜歡。”
“那我怎麽才能徹底得到他。”齊燕白虛心請教道。
“你要讓他知道你喜歡他。”Ashley高深莫測地說:“但又讓他無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