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回
左霁悠悠閑閑踱回來,發現墨佳在那等着他。
墨佳一見他便說:“一百兩?”
瞧這鄙視的小眼神,左霁知道他在想什麽。
看不起他一百兩就把朋友給賣了是吧?
那藥本來就是酌醉給的,怎麽了?
再說了。
他可不想再回去被人賣。
他沒理墨佳,進到房裏去。
墨佳見狀,也沒逗留的意思,轉身要走,步子還沒邁出去呢,忽然被人抓住了衣衫。
他困惑回頭,是左霁。
左霁也是才想到要做什麽。
嗓子不行,只能直接蹦出來留住他。
對他指指自己,左霁努力擠出聲音:“……洗澡……”
“洗澡?”
是不是聽不明白?
左霁想了想,改口:“……沐浴……”
昨天酌醉說過,他睡了一天一夜,再加上昨天晚上,和今天半天,他覺得自己是時候洗個澡了。
就算是個爺們也要注意個人衛生的嘛。
何況今天晚上還有個很重要的鴻門宴不是?
有所求,他對墨佳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的乖巧。
墨佳沒好氣瞥他。
然後,說:“跟我來吧。”
如左霁所料的,這麽大的府邸裏,果真有個專門沐浴用的暖水池子。
這邊是半露天的,環境還挺清幽僻靜。
左霁環顧,繞了一圈,放手進池子裏去探探水溫,剛開始還覺得有點燙,可是适應了之後又覺得非常舒适。
太好了。
他迫不及待挽起自己的頭發。
見墨佳要走,他又趕緊跑去把他攔住。
“又幹嘛?”墨佳往後一退,蹙眉。
他不會是想要他留在這給他守門吧?
左霁提了提自己的衣衫,然後雙手作合十狀,拜托:“……謝謝了……”
墨佳懂了。
不就是幫他拿身幹淨的衣服麽?
墨佳打量過他的身高身形後,點點頭,走了。
他目送後,關上木門,回到池邊,褪掉衣衫,下到了池子裏。
冰冷的皮膚被溫水包裹,舒适的溫度令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他越發覺得自己這身軀殼不太對勁。
現在正值夏季,他的手腳卻異常冰冷。
若不是自己還有呼吸,他真以為自己是一個死人。
可想想,到底也是個死人啊。
不然,哪來的他。
他細細察看了自己的身體,并沒有任何傷痕,再聯想到自己壞掉的嗓子,他大概可以确定,前身是個服毒自盡的人。
雖不知道對方是因為什麽事情想不開,但一想到對方要一直待在緣苑那種地方,又覺得不難理解。
“可憐哦。”
他連帶下巴泡浸到溫水裏,感嘆一句,忽是一驚。
他的嗓子居然能說出完整的話來了。
他試了兩聲,雖然聲音還是很沙啞低沉,可好歹他能說出完整的句子來了。
怎麽會這樣?!
他摸摸喉嚨。
這是神水麽?
一泡就好了?!
他大喜啊。
正高興,他眼前突然一黑。
心一驚,他手往浴池邊緣一抓,卻抓個空。
慶幸的,是眼前的黑暗逐漸散去。
鹹鹹的血腥味自鼻腔內擴散,驚心的紅色滴入到水裏,慢慢淡散。
“……怎麽會這樣?!”
他摸摸鼻子,看手上猩紅,冷意自背脊處升起,心裏不禁惡寒。
是因為這熱水活血的緣故,才使得他身體發生了變化麽?
他不敢繼續在水裏泡下去了。
他怕萬一自己突然昏厥會淹死在這浴池裏頭。
滿懷的擔憂,他向浴池邊緣靠近,可是眼前一下又黑了,他腳步一剎,靜待了片刻,依舊沒能再看見東西,他頓時慌了神,害怕大聲:“……墨佳,墨佳!墨佳!!!”
很快,門被大力踹開。
墨佳聞聲緊張快步沖進來。
看他的第一眼,見他沒事在那亂嚷嚷,墨佳頓是沒了好氣。
以為他純粹是在催促使喚自己,墨佳不以為然,把拿來的幹淨衣衫放到一邊椅子上,轉身就走。
可剛出門口,他忽然一醒,吃驚回頭:“你的嗓子?”
這會兒反應已經遲了。
左霁聽他腳步,一着急,邁步一個打滑直接摔池子裏。
熱水一下漫過頭頂,他什麽都看不見,胡亂地抓,直到抱住了什麽,才被托出了水面。
吸進去的熱水嗆得他喉嚨和鼻腔直生疼。
他死死地抱着自己抓到的東西,緊緊地抱着,全身顫抖,害怕極了。
“你到底怎麽回事啊?”
耳邊,是墨佳的聲音。
是墨佳直接跳進水裏把他撈了起來。
左霁緊緊地攀附在他身上,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看左霁臉色蒼白,眼睛瞪得老大,墨佳覺得奇怪,想幫助他站穩,看他不肯撒手,更是不解,才聽他說:“……看不見東西,我看不見東西……”
墨佳聽來好生驚詫。
伸手到他面前晃晃,墨佳見他是真沒反應,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怎麽會這樣?”墨佳眉頭蹙得老緊,緊張問他:“你剛才做什麽了?”
“……就是泡熱水。”
雖說他現在赤條條地抱着墨佳挺什麽,但是他眼前一片黑,心裏害怕極了,也顧不上這些。
墨佳見事情這麽嚴重,趕緊把他抱出池子,替他擦幹穿上衣服,帶他去找大夫。
而稍後,正在書房裏寫信的李熹聽說墨佳帶着左霁騎馬出去了,是一臉的懵。
“有說是因為什麽事麽?”
“沒有。”仆人回答:“他當時懷抱着左霁公子,火急火燎地,我們沒人來得及問他,趕緊為他們備了馬。”
這令李熹陷入了沉思。
末了,他問:“沒派人跟去嗎?”
“派人偷偷跟去了。”
仆人口中所說的人一路尾随,跟蹤墨佳去到了城中一家藥廬。
其中一人仗着自己面生,裝作要看病,捂嘴咳個兩聲,也走進了藥廬裏面。
豎起耳朵,只聽一旁墨佳緊張問大夫:“怎麽樣?”
大夫正在給左霁把脈,老眉蹙得很緊。
末了,他問左霁:“你現在能看見老夫嗎?”
左霁點頭:“看得到。”
左霁又能看見了,這讓墨佳有些意外。
可意外歸意外,忽然失明終歸不是什麽小事情。
墨佳又問大夫:“那他現在是怎麽樣?”
“現在從他的脈象并不能看出什麽來。”大夫也覺得怪,說:“……要不下次他再出現這種情況,你再帶他來,讓我瞧瞧是怎麽一回事?”
既然大夫都這麽說,墨佳也沒辦法,只好就先這麽着了。
偷聽的人聽罷,溜了。
他第一時間回去報信。
李熹聽說左霁忽然看不見東西,眉微微一挑。
“那大夫怎麽說?”
“人送過去又能看見了,大夫沒能看出個子醜寅卯來,就說若還出這事就立馬把人送去診治。”
李熹聽罷,想了一下,說:“派人去老師那裏,就說我有事要他幫忙,請他老人家哪天方便務必到這來一趟。”
“是。”
仆人退下了。
李熹坐在那,繼續寫自己的東西。
過不久,墨佳就到他書房裏來了。
“回來了?”李熹頭也沒擡,淡淡地,就一聲。
“相信不用我說你也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了吧。”
“有一些知道了,有一些……”李熹放下筆:“卻不知道。”
墨佳眉頭微蹙。
“怎麽?你的人沒把大夫所說的話告訴你麽?”
聽這話,李熹擡起眸來了。
之前人送得急,墨佳忽略了身邊狀況,但那人一進藥鋪,他就知道那是盯梢的人。
墨佳對李熹的不信任很是不滿。
李熹卻認為自己盯緊點沒有錯。
“你可曾想過他有可能是假裝的。”
李熹的話令墨佳微怔。
“其目的,只是為了逃走。”
“這應該不可能。”墨佳反駁:“他沒有逃離這裏的必要。”
“誰知道呢。你說過你曾遠遠地看過他一眼,你怎麽知道,他是不是也曾遠遠地見過你了呢。”
“你是說他認得我?”墨佳蹙眉,可想想,又很肯定說:“不可能。”
見墨佳對這一點很有把握,他淡淡一笑:“那就好。”
墨佳還是懂得服軟的。
畢竟,大家合作,沒必要杠着。
他退一步:“我承認,這麽擅自帶他出府确實是欠缺考慮,不過還好他沒事,而且我們來回也沒遇到什麽事。”
聽墨佳這麽說,李熹便也順着他說:“我也是想幫你留個心眼而已,小心使得萬年船,要是出了什麽狀況,對你對我都不太好。”
墨佳明白的。
他對李熹颔首,末了,出去了。
李熹把自己剛才寫的卷成了一條小小的布條,起身走到一邊籠子前,掀起布蓋,抓出鴿子,把小布條塞進信鴿腳上那個精細的金屬小筒裏。
來到窗邊,他把信鴿放了出去。
看不遠處,荷池邊,左霁正拿着串冰糖葫蘆和一只胖橘貓一起蹲在矮欄杆邊逗魚,他不由得一笑。
他被吸引了過去。
背着手走到那不動聲色看了一會兒,他才問:“哪來的貓啊?”
左霁聞聲,轉而擡頭,末了,看看身邊茸茸的胖橘,起身來,說:“不是你們家養的嗎?”
胖橘發現李熹的加入,挺起圓滾滾的胖肚子,溜了。
左霁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小賊啊。
不過也難怪,這荷塘裏養着那麽多的魚,不引來貓才怪呢。
李熹目送胖橘之後,目光回到了左霁手上的糖葫蘆上。
這小孩才喜歡吃的東西左霁倒是吃得津津有味,還對他邀一把:“墨佳給我買的,你要嘗嘗嗎?”
這其實是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墨佳才給他買的。
回來的時候在街上遇見,特別想知道現在的這個和現代的那些味道上有什麽區別,所以他對墨佳好一番軟磨硬泡,墨佳受不了他,最後只得掏錢了。
李熹微笑搖頭,末了,說:“墨佳對你挺好的嘛。”
“呃……”左霁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眼珠子一轉,并不否認:“是啊。”
這時,一個仆人過來,在李熹耳低語了幾句。
李熹聽罷,淡淡一笑,轉過眸來,對左霁:“今晚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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