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回
因為約定的關系,左霁出不去,所以想了一個晚上,他決定修書一封,請酌醉到這來一趟。
可是,畢竟上次這樣對人家,要怎麽寫才顯得自己知錯、謙卑又有誠意呢。
他問仆人拿了紙和筆,在水榭那裏是想了又想,末了,問身邊為他煮茶的小厮:“我說,你們這裏的道歉信都是怎麽寫的?”
小厮聽問,擡頭看他,末了,搖了搖頭。
“那我寫完之後你們誰幫我送一下,這操作總有吧?”
操作?
小厮眉頭疑惑蹙起,沒聽懂。
但想想,他前面那一句“送一下”,小厮點點頭。
“……那就行了。”
可是……
該怎麽寫呢?
他不懂他們那些文言文啊。
左霁咬着筆在那想了半天,決定還是按自己的來算了。
“……對不起,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錯……”
大筆一揮,寫下這幾個大字,然後發現這麽大的一張紙居然寫不下。
而且,還寫得很醜。
他拿起來晾晾抖抖,看着連自己都覺得嫌棄。
不行。
他直接抛棄了,然後繼續下一張。
很快,水榭裏滿地都是紙張了。
墨佳要找李熹,路過這裏,也撿了一張,拿起來一看,眉一簇,往水榭裏進來。
左霁感覺有人,從紙張中擡頭,墨佳看他的臉,有些愕然,問:“怎麽弄成這樣?”
左霁的臉、手、胳膊、衣服都髒兮兮的。
小厮一張稚氣臉蛋笑眯眯的,說:“他不識字。”
這話一出,左霁驚訝了。
“原來你不是啞巴呀?”
左霁這一說,小厮的笑容沒了,趕緊低頭,繼續打自己的水。
墨佳看看手裏這張東西,眉頭蹙得老緊,末了,搖搖頭,走了。
墨佳去找李熹,把這張東西放到了李熹的書桌上。
李熹一看,有些疑惑。
“這是什麽?”
“左霁寫的。”
李熹拿起來仔細瞧瞧,除了“不”字,其他的都是一坨黑。
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他問墨佳:“那件事打聽得怎麽樣了?”
“我家主人找人裝作偶遇,試探了路老爺子,他給的答案是這段時間沒見過那邊任何人。”
李熹聽完,并不做聲。
墨佳看他這态度,對他:“為什麽你就這麽肯定一定是他?”
“若換作是你,江山、美人你會怎麽選?”
李熹冷淡擡眸:“要知道,選對了,美人還會再有,可選錯了,性命就沒有了。”
這個墨佳無法反駁,眉頭蹙得老緊。
末了,他問李熹:“那我們現在是怎麽樣?”
李熹沒有回答,而是反過來問他:“我們兩個,你覺得他比較信任誰?”
這邊廂,左霁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揉揉鼻子,左霁在想墨佳和李熹是不是又在背地裏讨論他了?
信,他不再繼續寫了。
因為他開始覺得有點多餘。
現在,他的全部心思都到了眼前坐着的這個小厮身上。
拿個小水勺撩撩眼前小厮,他亮出了小酒窩和兩排白牙,笑得一臉的“親切”,說:“聊聊天啊?”
小厮不敢理他。
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專心配自己的茶葉。
左霁并不打算放過他,起身換個位置,挨着坐到他身邊:“聊聊嘛,聊聊你們家三爺啊。”
“你想知道什麽?”
左霁一聽,嘴巴一張,剛想問,忽然又反應過來,這話不是小厮說的。
他回頭,發現李熹背着手就站在他身後。
李熹笑問:“你想知道什麽?”
還真是應了那句:白天不要說人,晚上不要拜神。
左霁尴尬呵呵,說:“就問你年方幾何,家裏兄弟多少,靠什麽營生啊。”
“怎麽?問得這麽仔細……”李熹彎腰低下頭,在他耳邊:“看上我了?”
左霁雙手往胸前一護,緊張:“你想得美。”
李熹被他逗樂了。
走到一邊坐下,李熹接過小厮為他新沏的茶,輕啜了一口,對也坐回到他對面來的左霁說:“年紀嘛,我二十有三,家裏兄弟三人,老大經商,老二為官,至于我……”
李熹又是一笑,說:“因為從小身體羸弱,只管養生,什麽都不做。”
“你身體羸弱?”左霁對他一指,不敢茍同:“那我不是廢人一個?”
聽左霁這麽說,李熹樂了。
李熹反過來問他:“那你呢?”
“我?”
這還真是難倒他了。
他才來報到不久,哪裏知道自己家門口朝哪。
“我……”
他為難,對李熹:“你不是說我是孤兒嗎?就是啊。”
“是嗎?”
“是啊!”
左霁點頭,更為了讓李熹能夠相信,補話:“不然怎麽會淪落到緣苑那種地方呢。”
李熹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末了,說:“這茶火候不夠啊。”
正在煮水的小厮聽其話,小眉一挑。
看李熹這一副很沒意思的樣子,左霁知道他是覺得自己沒有說實話。
可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來歷啊。
想去問問酌醉吧,又被那三百兩綁在了這裏,根本出不了門啊。
左霁是越發對自己的身世好奇了。
他直覺李熹知道的比他還要多,可是問李熹吧,肯定問不出什麽。
心想着要怎麽才能去見一下酌醉,李熹忽然對他說:“我明天要出門一趟。”
“嗯?”
左霁頭一擡,想想,眼冒星星。
“然後呢?”
“然後你乖乖呆在家裏,等我回來。”
李熹湊近他:“不許偷偷出去哦。”
“怎麽會呢?”左霁立馬保證,一拍大腿:“放心!”
這話,在水榭外偷聽的墨佳聞聲嗤笑。
果然,如他所料的。
第二天,李熹一出門,左霁就開始作妖了。
信呢,左霁是搞不定的了。
于是乎,左霁決定親自去會一會酌醉。
好生道個歉,什麽都好說不是?
但是他不認識路啊。
所以呢,他還是拿了個信封,裝了張白紙,交給了一個仆人,讓仆人去送,然後自己再偷偷從後門溜出去,從後跟上。
這一切倒是很順利。
所以一到緣苑,他就把仆人攔截了下來,直接把人給打發回去了。
緣苑還沒到營業時間,所以裏面靜得有點吓人。
左霁四處打量着,往裏走,忽然聽到頭頂來了一句:“喲,哪來的白眼狼啊。”
他擡頭一看,是酌醉,立馬樂開花來了。
趕緊跑上去,撲到酌醉面前,他笑得是一臉的谄媚。
酌醉搖着扇子,不屑瞟左霁一眼,要下樓去,不想左霁往他身上一撲大聲嚎了起來,吓他一大跳。
“酌醉啊~你知不知道~”左霁死死巴着他“痛哭”:“我差點就和你天人永隔了啊~~~~~~~”
“等等等等等……”
“你知道我那個時候有多害怕嗎~~~~~~~~”左霁使勁扯着他衣裳幹嚎:“我差點就見不着你了啊~~~~~~~~~”
“放放放放放放……”
眼看自己衣裳快要被左霁扯掉了,酌醉死命搶,搶不回來,眼一瞪牙一咬,就想踹他一腳,居然被他躲過了。
酌醉一怔。
只見,左霁可憐巴巴地看着他:“酌醉,你不要我了嗎?”
酌醉真是氣得不打一處。
“你是不是忘了對我做了什麽了?”
“那都是李熹逼我的啊!”左霁扁嘴,眼睛汪汪:“我還不是為了你的安全才把你送走的?”
“是這樣的嗎?!”
“當然!”面對酌醉咬牙切齒的瞪視,他一點心虛都沒有,指天發誓:“我們什麽交情,我怎麽可能會害你。”
“你看,今天趁着李大壞人不在家,我馬上就回來看你來了。”
左霁說來,一把攬上他的手臂,讨好:“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啊?”
這沒臉沒皮的,酌醉是真拿他沒辦法。
斜眼瞥着他,這張臉,這甜笑,盡管知道他無賴,可誰抗拒得了啊。
酌醉揮揮扇子,撲撲自己心頭的火:“算了,算了。”
左霁一聽,更是眉開眼笑了。
“李熹不在家?”酌醉邊下樓邊問他。
“對啊。”
“那你打算回來住幾天啊?”
“當天來回啊。”左霁跟着他下樓,說:“我還要賺他那三百兩呢。”
“三百兩?”酌醉聽罷,蹙眉回頭。
左霁卻沒停下腳步,繼續繞過他往樓下走,說:“酌醉,我到這來有多久了,你有算過嗎?”
“沒算過啊,怎麽了?”
兩人來到一張桌前坐下,緣苑裏的仆人給他們端來了點心和茶。
“我考考你哦。”左霁一臉神秘,聳聳眉問他:“我真名叫什麽?”
酌醉覺得他問得奇怪,說:“就叫左霁啊。”
“那我是哪兒的人?”
“這我哪知道啊。”
不知道?
左霁眉頭一蹙,追問。
“那我幾歲了?”
“這個你問我啊?”酌醉反問他。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 左霁眉頭一緊,打量他:“你不會恰巧連我怎麽來這的都不知道吧?”
酌醉眉一簇,滿臉的問號,反打量左霁,不耐煩:“你今天到底怎麽回事啊?”
左霁郁悶了。
這事兒連他自己都還沒搞清楚呢,怎麽跟酌醉解釋呢。
“那……”左霁想想,問:“我房間還在吧?”
“什麽話,就憑咱倆的關系,我是那麽薄情的人嗎?難不成你一走我就立馬把你東西扔出去把房間交給別人了?”
左霁放心了,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我……上去拿兩件衣服。”左霁食指往樓上一指,迫不及待地就往上跑去了。
酌醉一問三不知,他期待能在房間裏找到一絲的線索。
可惜的是,翻箱倒櫃大半天,到頭來,除了一張從紙鎮裏□□的藍色紗帕,別的什麽有用的都沒有。
這樣的收獲并不能使他滿意。
他又放眼看了一圈,可是真沒別的了。
可是為什麽要把這樣的一條紗帕塞紙鎮裏呢?
他拿起,看看這紗帕,上面除了有一些不規則的劃痕之外并無什麽特別的地方。
他想不通,走下樓去。
看酌醉在那忙着使喚人打點今天晚上開市的事,他也沒煩他,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這到底畫的什麽呢?
一路上,他拿着紗帕,一直反複地看。
正思索,他突然被不知從哪竄出來的小孩撞了一下。
小孩撞了他,一個不穩重重摔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他一下慌了手腳,趕緊收起紗帕,蹲身伸手想要把小孩抱起來,不想身旁忽然出現一人,一把撥開他手,鉗上小孩手臂,一個轉身把小孩甩了出去。
小孩被扔出足有六、七米遠,在地上滾了兩滾,不動了。
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暴行,左霁目瞪口呆,站起身來,看身邊李熹,大喝:“你幹什麽?!”
話音剛落,一陣獰笑傳入他耳中。
他轉過臉來,那小孩如破爛木偶一般搖搖晃晃站起來,這頭一擡,吓得他連番退了好幾步。
那是一張掉了一大塊皮肉的小孩的臉。
可能是因為剛才被甩出去、臉擦到石地的關系,一大片臉皮從眼眶一直撕裂到了耳下。
血紅紅的皮肉就這麽挂在臉上。
撕開的地方露出來的是比表面還要幹癟的皮膚。
再配上對方那陰森森的眼神,看上去十分恐怖詭異。
那人獰笑開口,嗓子裏發出了尖銳卻略帶沙啞的怪聲,說:“素聞已故李鎮将軍的幺子李熹生來體質翳弱,無法為國效力,今日一見,聞名不如見面,看來是傳聞有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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