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還有我

2018年的春節，《雲雪刀》劇組放了七天年假，而這期間，網劇《公子扶蘇》播出，開播之初收獲好評如潮，帶動了一番秦朝歷史探究熱度。

飾演扶蘇的蘭若，飾演胡亥的吳昃，飾演公子容的沈珩，算得上爆紅。沈珩一夜之間微博漲粉三十萬，之後每天以上萬的速度持續飙漲，跟他們拉開了遙遠的距離。不過艾嶼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漲了粉絲。

《公子扶蘇》劇組在艾嶼的主導下準備在元宵節聯手星燦娛樂，跟他們的當紅主打樂隊“安（AN）”來一場粉絲互動會，可容納三千人的場館，門票預售2500張，最低價280元，最高價1280元，一天之內全部售罄，主辦方艾嶼傳媒不得不臨時加售300張，票價680，就這樣也很快賣完了。這其中當然有“安（AN）”樂隊的宣傳效果。起初《公子扶蘇》的粉絲紛紛抱怨，說艾嶼搞錯重點，弄得別家藝人喧賓奪主。後來艾嶼傳媒通過官方渠道透露，艾嶼即将跟星燦聯手打造一部電視劇，指責的聲音才小一些。

粉絲互動會還有幾天，李千重他們紛紛回到家中過年，順便追追自己參演的網劇。

李千重對自己在《公子扶蘇》裏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對小師弟的表現也很滿意，唯一不滿意的是李爸爸李媽媽嫌家裏冷，跑三亞旅游去了。大過年的家裏冷冷清清，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李千重刷着劇，感到萬分孤獨。

他太想念跟邵程一起拍戲的時光了。

大年三十晚上，祝福微信信息能把手機給卡死。李千重在群裏給大家拜了年，師弟師妹們紛紛跑出來回應，叫大師兄給他們發紅包。

“大師兄作為我們當中最有錢的，給點兒紅包當動力，我們好向你看齊呀！”“就是就是，恭喜發財紅包拿來！”“李副總裁上任，請發紅包表示一下！”

李千重被逗樂了，發了一萬塊的紅包，均分成50個。很快下面一片搶紅包的小方框，看着看着李千重拍大腿狂笑——邵程這個小財迷，一個人就搶到了10個！

“小橙子你什麽手速！太快了吧！”“作弊啊！”“大師兄，你快罰他呀！”

李千重笑完，打開視頻通話，沒多久邵程的臉龐就出現在鏡頭裏。邵程滿臉興奮，旁邊還有一個美麗的中年婦人，穿着家居服，看上去氣質不俗，眼睛尤其大，雙眼皮，皮膚白得反光。邵程遺傳自誰不言而喻。

“呃……阿姨好……”李千重有點兒慌。

他沒想到邵程的媽媽會露臉。這種突然見到丈母娘的感覺非常奇妙，他想立刻把視頻給關了但是又不舍得，心中萬分忐忑。

自己的笑容還算自然吧？不會顯得太猥瑣吧？邵程的媽媽不會察覺到什麽吧？

他焦慮之際，邵程意識到自己媽媽也出現在鏡頭裏，紅着臉跟媽媽撒嬌，說的是他們的家鄉話。李千重能聽得懂，因為跟普通話差別不是很大。邵程話中的大意是叫媽媽去看看湯煮好了沒。

邵媽媽沖鏡頭捂嘴笑了一會兒，跟邵程說道：“幹嘛不讓我見見？我早就想認識認識你們大師兄了！他演的那個書生很帥氣，當初我不是還說過要他簽名的嘛，你偏偏要去打工不肯幫我去見面會上要簽名……”

李千重演過書生，在一部古裝神話劇裏，戲份不多，電視劇見面會他只參加了一回，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兒了。他實在沒想到，邵程媽媽早就知道他，聽起來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李千重心中竊喜，趕忙說道：“阿姨想要的話，我弄幾張好看的照片，簽好了讓小橙子帶回家給您。”

“好的呀！哦，你也知道他小名？呵呵呵呵，他從小就不喜歡這名字，我說那叫他程程，他還不樂意……千重你照顧他很多，阿姨謝謝你！對了，吃過年夜飯沒？”

“……還沒有，家裏就我一個，随便吃點水餃就好了。”

“你父母出去玩啦？哦對，你也是北方人，冬天冷，父母是不是去南方玩？挺好的，只要平平安安，在哪兒過年都一樣！不過年夜飯還是要吃點兒好的。哎，咱們兩家離得遠了些，不然阿姨請你到我們家來吃，也熱鬧一些……”

“謝謝阿姨，有機會一定去。”

邵程媽媽明顯有點兒話痨，抓着手機不放，把邵程急得好幾次都想打斷她的話，但最終都非常有耐心地等了下去。

等邵程媽媽跟李千重說完，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

邵程接過手機，瞧着媽媽走進廚房，便歪在沙發上沖李千重傻笑。

李千重看得出來，邵程家裏房間不大，裝修很簡單，看上去房子有些年頭了，家具還是老款式，沙發也有了破損的痕跡。不過他能看到的地方非常幹淨整齊，角落裏還擺放着鮮花盆景，桌子上有玻璃瓶裝的時令花卉，花開正豔。

邵程說：“不好意思，大師兄，我媽媽比較唠叨……她平時都是一個人在家，沒人跟她說話，也沒什麽朋友可以聊天，所以……”他的神情有那麽一瞬間的失落。

李千重想到邵程的父母離婚了，或者說邵程根本就沒見過他那個抛妻棄子的混賬爸爸，這麽多年他都是跟媽媽獨自生活的。李千重恨不能穿過屏幕抱抱他，但此刻他也只能用輕柔的聲音安慰對方。

“阿姨挺好的，聲音也很好聽。以後拍戲時你跟她打電話，可以帶上我，我陪她聊幾句，畢竟我也是她的小偶像。”

“嘿嘿……”邵程難為情的摸了摸耳朵，回憶起什麽，又沖手機鏡頭笑起來，“那時我天天跑着打工，有點兒忙，對電視劇什麽的不感興趣。可是我媽媽是電視劇迷，她總是跟我說你演得很好，想要簽名照。她自己不好意思去現場，我本來想去的，可是門票太難弄了……後來咱們一塊兒拍戲，她知道之後提過要簽名的，我都給忘了。”

“沒事，以後你再忘也沒關系，我記着呢。”

“那謝謝大師兄啦！還有你的紅包！媽媽叫我不要搶那麽多，我覺得這是搶福氣，不過等會兒我也發，大師兄你要多多地搶！……還有，廣告的事兒，雯姐跟我說了，也謝謝你。真的，大師兄，我沒有想到……”

屏幕裏，邵程表情有些激動，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他沉默了兩秒鐘，笑笑，十分認真地沖李千重連說了三聲“謝謝”。

李千重被他弄得跟着激動起來，眼眶裏熱熱的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他能感受到邵程的誠意。這孩子嘴笨，可是他想要說的，都在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裏。

但是李千重也不想被他誤會是出于同情才這麽決定的。他立刻坐直身子，跟邵程認真解釋：“我不是因為知道你特別想買房才決定讓你做代言人的，是因為……你即将要拍的這個廣告的創意其實還是來源于你，就是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晚上，你做的那碗雞蛋羹。總之，等你看了廣告臺本就明白了。這筆廣告費是你應得的，我們公司也能收到很好的宣傳效果，真的。”

“好的，大師兄，我會認真拍好，然後拼命宣傳！”

“呵呵，《公子扶蘇》的宣傳都能把人累斷腿，還要拍《雲雪刀》，你的命還是留着給這些吧，廣告抽一天拍完就行，宣傳公司這邊會做的。”

兩個人說了些閑話，忽然間手機鏡頭瞄到邵程家的飯桌上擺着一大堆盤盤碗碗，看起來年夜飯十分豐盛，李千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邵程撲倒在沙發背上，笑得止不住：“你不是會做飯嘛，怎麽不給自己做一些？”

李千重嘆氣：“我就是想做，冰箱裏也得有菜才行啊！從劇組回來，家裏沒人，冰箱空着，附近的超市放假了，叫外賣都沒人接單……我可憐吧？”

邵程聽他說完，再也笑不出來了，反而還替他十分難過：“那……要不你把你家地址給我，我幫你一塊兒叫外賣？兩個人一起搶，總能搶到好吃的吧……”

李千重透過屏幕，看着他滿是擔憂的眼睛，心底浮起一股暖流。他沖鏡頭笑了笑，輕聲說道：“沒關系，家裏還有兩包速凍餃子，管飽！你跟阿姨先吃飯吧，飯菜涼了不好吃。”

“媽媽煮湯太晚了，還要等一會兒。沒事，涼了拿去熱一熱。”

“熱一熱不就是剩菜了嗎？年夜飯還能這麽吃？”

“家裏就我跟媽媽，也沒什麽親戚客人……”

說到這兒，邵程突然停頓。他意識到自己透露了重要信息，李千重的神情更讓他明白，大師兄可能早就知道他來自單親家庭了。邵程難掩突如其來的傷感，咬了咬嘴唇，沖李千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我從小就是跟媽媽這麽過年的。爸爸在媽媽還沒有生下我的時候就跑了，他們倆算起來并沒有結婚，我的戶口現在還挂在舅舅的名下……媽媽曾經很難過，還生了病，不過後來都好了。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沒有爸爸，沒有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叔叔姑姑阿姨什麽的都沒關系，只要媽媽和舅舅好好的就行。不過這兩年舅舅在國外做事，回來一趟很不方便……”

他越說越輕松，帶着笑臉，哈哈地笑，試圖讓氣氛輕松起來。

他從小受過的傷，吃過的苦，流過的淚，仿佛都已經成了過眼雲煙。如今的他，羽翼漸豐，已經成為了能夠為這個家遮風避雨的男子漢。只不過家中人丁稀少還缺了一個，難免有些傷感。

李千重心中軟軟的，有輕微的刺痛感。

他忽然笑了一聲，邵程不由自主看向鏡頭，被李千重柔和的目光吸引住了視線。

李千重輕聲說：“……你還有我啊！”随後，他察覺到這句話太像告白的臺詞了，立刻補充道，“自古師門是一家，大師兄也算是家人吧。——算嗎？”

邵程靜靜看着鏡頭，沒有說話。李千重心髒怦怦跳，生怕邵程露出尴尬的神情，然後刻意轉開話題。

那意味着邵程聽懂了他原本的意思，并下意識地拒絕了。

在李千重等得快要崩潰時，邵程眨眨眼，忽然輕輕點了點頭。

邵程再開口時，嗓音裏有些許的哽咽。

他說：“……當然算。”

夜間八點鐘到了，外頭忽然爆發一陣煙花炸開的巨響。

李千重的腦海裏也炸成了一片璀璨奪目的煙花。

他沖手機裏的邵程，溫柔地喊了一聲“新年好”。

很快的，邵程舉着手機，朗聲回應——“新年好！大師兄！”

新年好，我的小橙子。

願你無病亦無憂，多福又多壽，願我們倆心意相通，早日成為真正的一家人，在同一張飯桌旁，對着豐盛的年夜飯，相互道出最甜蜜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