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8月的雨

李千重作為《國之山河》的男主角，戲份并不算吃重，因為這部劇女主角才是最重要的角色，而愛情也只是電視劇裏的其中一條主線，他有的是時間追邵程劇組的網絡直播。

只不過他用的是小號，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在直播裏瘋狂刷禮物的那個粉絲“橙子好吃嗎”就是艾嶼傳媒的大師兄。就連李千重都覺得不可思議，曾經那麽成熟穩重的自己居然變得這邊幼稚。

但凡邵程的直播鏡頭，他就要拼命刷彈幕，以求邵程翻牌子。事實上邵程想忘也忘不了。因為“橙子好吃嗎”這個粉絲名，邵程成為了整個劇組打趣的對象。他們都認為這個熱衷于搶熱門的粉絲是個富二代高中生，沒準兒見過邵程真人，才會迷他迷得這麽癡狂。

李千重看到邵程超級話題裏爆出的對“橙子好吃嗎”身份背景的研究熱，心裏很是得意。小橙子這麽可愛，又這麽上進，我當然要迷戀他啦！一天見不到就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呢！

李千重恨不能掰着手指頭數《雲雪刀》開始落地宣傳的日子。

可雲雪刀2018年5月份才拍攝結束，如今是7月，開播時間暫定九月底，已經算是非常神速了，做宣傳怎麽也得等片花出來才行。更何況艾嶼還要安排人手先給沈珩、蘭若的網劇《初夏》做宣傳。

前兩天，邵程在那個現代劇的戲份拍攝結束，跟當代學生一樣迎來了漫長的暑假。他回老家去了，在機場等航班的時候他還給李千重發信息，說之前的廣告費已經結算完畢，加上這幾部戲的片酬，可以在他家所在省的省會全款買一棟房子，他回去跟媽媽把這事兒弄好就回帝都，一邊帶媽媽旅游一邊上表演課。

“我大概八月中旬回帝都，到時候請你們吃飯。我媽媽說她一定要跟大師兄你合影，還有吳哥沈珩哥他們。可以的吧？”

李千重吓了一跳。哎喲，這是要見丈母娘的節奏嘛！8月中旬？還有一個月，從今天起鍛煉身體塑造身材護理面部還來得及嗎……

他把厚重的大衣脫了，禮帽也摘了，雙手捧着手機噼裏啪啦打字——“你幫我們家産品做代言，銷售量蹭蹭蹭地漲，這頓飯怎麽也該我請。這樣吧，到時候艾嶼所有人應該剛好都在帝都，我請大家夥吃飯，阿姨就能跟所有人合影了。”

“可以嗎？會不會打擾其他師哥師姐？”

“不會。他們那麽八卦，都想知道阿姨長什麽樣子。”那幾個頑皮的，說什麽兒子随媽，邵程的娃娃臉一定遺傳自母親，他們就想确認一下，然後跟邵程媽媽合影，哄騙粉絲說這是邵程的姐姐，然後再拆穿真相……

“我媽媽沒那麽好看啦！”邵程嘴裏謙虛着，但聽語氣卻能聽出來，他對自己媽媽可是非常引以為傲的。

李千重沖着手機屏幕寵溺地笑了笑，拍完戲過來休息的沈珩瞥見這一幕，看向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意味深長。

“在跟小橙子發信息？”

“……嗯。”

李千重擡頭看了看邵程，沉默少時，認真地點頭确認。他知道，沈珩內心敏感，心思細膩，多半是瞧出來了。不過沈珩他信得過，況且他也不怕別人知道。

“他跟徐亦楚……”

“已經過去了。”李千重淡淡一笑，說道，“以後我來照顧他。”

8月中旬，《雲雪刀》啓動宣傳模式，《初夏》也即将播出，宣傳正在火熱進行中，雙胞胎姐妹的第一張專輯即将發售，艾嶼旗下藝人的作品趕到了一塊兒，敏姐索性包了個大型體育館，做了個獨家粉絲見面會，請來了幾十家媒體做現場報道。

艾嶼這一年多來電視劇、電影、廣告、音樂全面進擊，旗下藝人都很争氣，知名度大幅度提升，連帶着把《紅啦》這個綜藝節目收入囊中，勢頭大有超越新億傳媒的經典綜藝《來戰吧》。新億傳媒屬于敏姐的前任老公王滔，他旗下藝人有那麽幾個黑料不斷，公司在公衆之間的影響力大幅度下降，這讓敏姐非常開心，豪爽地給所有人漲了工資。

艾嶼專屬粉絲見面會，其實也是一場推介會。艾嶼有意培養《紅啦》這個綜藝節目，對它進行改版，陶幺也會被打造成固定班底主持。這場見面會開始之前，敏姐自掏腰包請藝人們吃飯，作為自家的私人宴會，允許自帶家屬。

邵程帶着媽媽參加。李千重本想讓父母也趕過來的，奈何最近李氏集團權力争奪戰白熱化，李爸爸李媽媽戰鬥勁頭十足，李千重也只好借助于自己的影響力給他們以支持。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徐亦楚把秦臻帶來了。

敏姐都沒有說什麽，Strong哥和雯姐也就不好多說。好在其他公司的不止秦臻一個，還有星燦娛樂的宣傳副總監，樂隊“安（AN）”的經紀人安逸和她哥哥，星燦娛樂的總裁安徹。這兄妹倆純粹是在隔壁包廂吃飯，碰巧看到沈珩和蘭若之後跟過來的。安徹還是敏姐的大學學弟，打過招呼之後幹脆在他們這邊吃了。

數來數去，這一圈裏還是邵程年紀最小。他本來就不大會應付這樣的場合，這一晚還有外人在，所以顯得特別安靜，簡直沒有了存在感。

李千重沒有及時搶到邵程旁邊的座位。邵程坐在媽媽和陶幺之間，邵程媽媽旁邊是徐亦楚。

李千重不止一次發現，邵程媽媽偷偷打量徐亦楚，而邵程意識到之後就變得格外緊張，不停地用手指拉扯媽媽的袖子。邵程媽媽跟李千重坐對面，可她似乎全程未曾看向這邊。

李千重有些心酸。

他看得出來，邵程媽媽對徐亦楚非常好奇，這意味着邵程曾經對徐亦楚有好感的事情，邵程媽媽是知道的，而且她對徐亦楚并無任何不滿。

一頓飯結束，李千重不知不覺多喝了點兒酒，走出包廂的時候腳步略顯飄浮。他是要跟大部分人回員工宿舍的，邵程和媽媽住在飯店對面的酒店，他們今晚注定是說不上話了。

艾嶼的車大多停在飯店地下停車場，可是星燦娛樂的總裁安徹喝醉了不能開車，安逸就跟敏姐借了車跟司機，導致座位不夠，李千重只能去坐停在地上的那一輛。

徐亦楚的車也停在飯店外面的停車場。他是載着秦臻來的，這會兒他們倆和李千重還有邵程母子都在飯店大堂裏站着。因為外頭下起了大雨，而且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他們要坐車，就得撐着雨傘過去。可他們随身都沒帶，酒店裏的傘也剛剛被借出去，要等一會兒才能拿來新的。

李千重本想麻煩飯店負責泊車的員工把車開過來，邵程從背包裏翻出一把折疊傘，說他可以把他們幾個送到車上。

“反正沒多遠，省得麻煩了。”邵程說着招呼秦臻先過來。徐亦楚忙着脫外套給秦臻披上，邵程就撐着傘在門口等。

他一直低着頭，凝視外頭密密麻麻的雨幕不說話。夏季的雨霧不涼，吹過來潮乎乎的也會很難受。他耐心地等，秦臻走到傘下時他還特意把傘往秦臻那邊傾斜。

邵程把秦臻送上車，回頭來接徐亦楚。李千重注意到他半邊兒肩膀已經濕了。徐亦楚也有留意到，過意不去地拿紙巾幫他擦。

邵程仰着臉，滿臉都是笑容：“沒關系，等會兒回去也要洗澡的。你還是趕快過去吧，秦臻姐還是淋濕了一點兒，她得回去換換衣服。”

邵程把徐亦楚送過去。雨霧裏他舉着胳膊，試圖用傘幫徐亦楚折去傾斜的雨絲。徐亦楚把傘扶正，攬着他的肩膀轉頭跟他說笑，不知道說了什麽，邵程彎起嘴角笑得很開心，然後還彎腰停在車門口，跟坐在車上的徐亦楚和秦臻說了幾句話。

邵程媽媽站在門口，看兒子忙來忙去，眼睛裏滿是自豪。

她轉頭看向李千重，微笑着說道：“小橙子從小沒什麽朋友，但是只要談得來的，他就會對人家特別好，生怕對方哪天不願意跟他做朋友了……”

“他很善良……現在也有了很多朋友。”李千重恭敬地回答。

邵程媽媽連連點頭，感慨道：“你們對他都很好，我也就沒什麽擔心的了。他不擅長跟人打交道，以後工作中有什麽難解決的，還要倚仗你們幫忙。阿姨先替他謝謝你們！”

“不用客氣，阿姨。我們是……好朋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說話間，邵程蹬蹬跑到飯店門口，甩了甩被雨水打濕的頭發，擡眼看向李千重，明亮的大眼中滿是笑意。

“大師兄，該你啦！”

李千重擋着邵程媽媽的面，不好把他拉過來給他擦頭發擦臉，很是心疼。他怕邵程淋了雨生病。邵程可是非常讨厭吃藥的。

他沖邵程搖搖頭，微笑道：“你跟阿姨先回去吧。我還要在這邊兒等個朋友。”

邵程将信将疑，正要開口，李千重搶先解釋了一番：“之前拍戲的時候認識的朋友，找我有點兒事。這裏冷氣太強了，阿姨會感冒的。你們趕快回酒店休息吧。”

邵程這才撐着傘，攬着媽媽的肩膀往對面酒店走去。

李千重站在門口，注視他們走進酒店大門，這才轉身回到了飯店大堂的沙發。他喝了酒，本來就不能開車，這會兒還頭暈着，索性跟飯店工作人員借了條毯子，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

至于什麽朋友，都是編來騙邵程的。之前拍戲的時候勾心鬥角，哪兒有什麽朋友？也就進入艾嶼傳媒，認識了他們這些師弟師妹，認識了邵程，才算有幾個真心的朋友。

李千重喝得不算多，睡了一個多小時清醒些，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又叫了醒酒茶喝，坐在沙發上看雜志。雨還是瓢潑般下個不停，天色陰沉沉跟黑夜一般，叫人情緒浮躁。他看了三本雜志，擡起手腕看看表，距離宴會散場已經三個小時，別說酒醒不怕查酒駕，都能吃晚飯了。

外頭雨勢未減，他站起身來到門口，飯店工作人員問他是不是要回去，打算給他拿把傘來。李千重正要道謝，一個身影急急忙忙沖進大門，往前跑兩步，然後折身站到了他跟前。

是邵程。

他換了一身衣服，可這會兒新衣服也淋濕了，頭發還是滴着水。他手中撐着的傘，傘面上雨滴彙成水流，滴滴答答地打濕了飯店門口的地毯。

邵程比李千重稍微矮一點點，他微微仰着臉，看向李千重，一雙大眼裏閃着亮光，濕漉漉的又帶着水氣。

他喘了幾口，皺起眉頭，不大高興地問道：“大師兄，你幹嘛騙我呀！我，我睡了一覺忽然想起來，說不定你根本沒有在等朋友，就是怕麻煩我才不叫我送你到車上……我就過來看一眼，沒想到你真的在！”

不等李千重反應，他抓住李千重的胳膊，急忙忙舉起傘把他往雨裏帶：“我現在送你過去！你自己開車小心，回到宿舍記得洗熱水澡……”走了幾步他松開李千重，轉了轉雨傘，察看雨絲偏斜的角度，試圖轉換方向。

其實他們走了沒幾步，李千重的運動鞋就進了水。他低頭去看時，邵程半截褲子都是濕的。一股酸澀摻雜着甜蜜的感覺湧上心頭，李千重擡頭看着邵程的側臉，悄悄握住傘柄，把雨傘傾向邵程那一邊。

從側面看，邵程臉頰上已經沒多少肉了。

他們相遇相識正好一年。這365天的時光，把當初那個肉呼呼的家夥打磨成了如今略顯消瘦的少年，也把初次見面時他對他的那點兒不喜歡，變成了如今刻骨銘心的愛戀。

“哎，你車停在哪兒啊？車鑰匙呢？”邵程左右張望，一只手抹去眉骨處的雨滴。

李千重沒有說話，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車門。他的車就停在旁邊。哔哔的響聲讓邵程眸中一亮，舉着傘往那邊挪。他幫李千重拉開車門，一邊唠叨：“吃飯前媽媽化妝太慢了，害得我遲到，都沒怎麽跟大家說話，給你們的禮物也忘記拿到飯店包廂……大師兄，等見面會結束後你不要急着回劇組，我要把禮物拿給你……啊！我想起來了，合影的時候雯姐是不是說你喝酒了不能開車？怪不得你一直在飯店大堂……哎呀，我怎麽那麽笨……”

他唠叨的時候，李千重幫他收起雨傘，把人推進汽車後座，然後貓腰鑽進去，拉上了車門。

邵程一臉驚愕轉過身時，李千重捧住他的頭，靜靜地看了幾秒鐘，湊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是一個由淺及深，最後令雙方呼吸紊亂的漫長的吻。

最後，這個吻落在邵程的額頭。熾熱的溫度讓緊閉雙眼的邵程微微打哆嗦。李千重給他披上自己的外套，一手撐開雨傘一手把他拉出車後座，邵程全程沒敢睜開眼睛，直到李千重揉了揉他的頭發，在他耳邊輕聲笑了笑，然後轉身到前面駕駛座坐好，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車窗打開一半，李千重透過雨霧，笑着跟滿臉通紅、雙目迷離的邵程揮手：“小橙子，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