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這個新年除夕夜,石榴坊裏有人家徹夜打牌守着歲,也有人家早早熄燈入眠,只有時野一個人輾轉反側,滿腦子“柳清川啊柳清川”,最後渾渾噩噩地睡着了。

他這一覺睡到了太陽照屁股,一醒來不知道是幾點,卻偏要去回憶那個吻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窗外陽光明媚,從窗簾的縫隙間溜進來,爬到了時野床上。他撓撓頭,其實很明白那不是夢,是柳清川真的吻了自己一下。

不,是兩下。

電話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是傅豪來跟時野拜年,兩個人插科打诨了一番。時野剛放下話筒,汪燕燕的電話也來了。

“小野哥,新年快樂!”汪燕燕的聲音輕快而明亮。

時野也回了句,“新年快樂,小燕子。”

這聲音一聽就是剛睡醒,還迷糊得找不着北,汪燕燕輕笑着說,“小野哥,這都快中午了還不起床呢,不像你的風格。”

時野咳嗽了兩聲,岔開話題,“鄉下好玩嗎?”

“一點都不好玩,都是小屁孩。”汪燕燕吐槽道,“要是你們都在就好了,我們去釣龍蝦玩。”

“對了小野哥,代我向阿婆問候新年好!”

時野嗯了一聲,又聽見汪燕燕停頓了下說道,“還有小川哥,也代我問聲好!”

聽到柳清川的名字,時野一時間沒接上話來,汪燕燕匆忙說了幾句就挂了電話。

時野這才如夢初醒,他想到了汪燕燕對柳清川的愛慕,想到就連她觊觎很久的自行車後座都一直被自己占着。

他意識到汪燕燕并不知道柳清川喜歡男生,更不會知道柳清川吻了自己。

時野不自覺地舔了下自己嘴唇上的小泡,柳清川的吻是細膩而柔軟的,但卻好像六月裏枝頭的楊梅,看着紅透,卻又酸又甜。

Advertisement

這一覺果然是睡到了中午,他推門而出時阿婆他們都在吃午飯了。時野下意識地看向柳清川,卻只見他回之一笑,很自然,并沒有異樣。

柳清川給時野拿了雙筷子,把替他留着的年糕和湯圓端上桌,說,“新年先吃這個。”

年糕寓意着年年高升,湯圓則是團團圓圓,時野聽話地吃着,又聽見柳清川在耳邊說,“昨晚睡得舒服了嗎?”

他的聲音低沉而悅耳,像是湯圓裏甜甜的芝麻餡流進了嘴裏。

時野點了點頭。

這個新年阿婆很開心,大年初一早上李娟芬母子就陪她去公園逛了一圈。湖濱公園裏張燈結彩,大紅燈籠滿滿是節日氣氛,還有幾天就立春了,枝條上早冒出了嫩綠的小芽。

新年似乎使花草都充滿了生機,連帶着阿婆都年輕了起來,她興奮地跟母子倆人說着話,還跟孩子似地買了個彩色風車回家。

時野睡了個懶覺,錯過了這次公園之行,還被阿婆數落了一番。

“還是小川乖。”阿婆評價兩個人。

“時野也很乖,昨天做飯幫了阿姨很大忙。”李娟芬對着他笑了下,時野發現他們母子二人很像,一颦一笑都很好看。

于是,時野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柳清川身上,看都沒看就伸出筷子夾菜,卻正好跟柳清川的筷子碰在了一起。

兩人夾了同一只蝦,柳清川瞥了眼心不在焉的時野,夾起蝦放進了他碗裏。

“小川還真像當哥哥的樣子。”李娟芬看着兩人說道,這個哥哥說得有些刻意。

柳清川聞言又給阿婆和媽媽各夾了只蝦。

然後他低下頭吃着飯,餘光卻看着一只蝦快剝了三分鐘的時野。柳清川很想幫他剝,甚至喂給他,只是媽媽清晨的一番話讓他清醒了起來。

李娟芬說,“小川,我知道這麽說可能冤枉你了。但你看阿婆這樣子,我們不能對不起她,你不能把她唯一的孫子帶上彎路。”

這話猶如兜頭一桶冷水,讓柳清川渾身發冷,他突然慶幸自己昨晚吻了時野,不然換作今天一定沒了勇氣。

于是,這頓飯突然沉默了起來。

餐桌很小,兩個男孩子的長腿伸在桌下不經意間就碰到了一起。時野下意識想縮回去,但又想表現得正常點,就忍住了。

而柳清川也是這樣想的。

于是兩人在餐桌上各自吃着飯,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雙腿卻在桌下碰到了一起。

時野其實很感激李娟芬,盡管對于她總會有那麽些不太好的評價,但時野心裏很明白,隔壁母子倆對阿婆和對自己都是真心的好,他甚至覺得好得自己都虧欠他們了。

這個新年裏,李娟芬又是陪阿婆又是做飯,時野心裏越來越過意不去,卻不知怎麽表達。

時野從小沒機會感受母愛,媽媽這個詞對他而言太遙遠了。但跟李娟芬在廚房裏一起做飯時,時野總感覺很溫暖,那感覺甚至讓他覺得自己在卑鄙地偷別人的母愛。

他想做點什麽來表達感謝,于是時野偷偷地問柳清川可不可以陪他去買一束花,柳清川自然是答應了。

兩人走到車庫時,柳清川看着時野說道,“今天你騎車帶我吧?”

“為什麽?”時野感到意外,卻沒想到這是自己想了很久的事情。

“不為什麽。”柳清川看着他這副樣子,低頭笑了,說,“野哥不是說要帶我感受下高超的車技嗎?”

時野回過神來,也試着輕松地說,“那就讓你好好見識下。”

自行車在車庫裏放了一段時間,後座墊子都積灰了,時野用袖子擦了下,自己跨了上去。

時野騎了一段,見柳清川沒把手放上來,猶豫了下說,“你抱着我吧?我要飛車了。”

“好。”柳清川伸手抱住了時野的腰。

金色的陽光通過稀薄的雲層,照耀着新年的街道,空氣中漂浮着細小的塵埃。

而時野并沒有飛車,他在小路上慢慢騎着。兩人去的是買烏龜的花鳥市場,經過那條狹窄的弄堂時,牆頭依舊開着粉紅色的月季花。

時野低頭看了眼,看着柳清川修長的手指,問,“手冷嗎?要不要揣兜裏?”

“不冷。”柳清川說道,就這樣隔着厚厚的羽絨服抱着時野。

可即使隔着厚重的衣服,時野都能感覺柳清川的溫暖,他在心裏想,原來被喜歡的人抱着是這樣的感覺。

野哥一路上都沒展示高超的車技,就這樣慢悠悠地騎着。

新春的花市很熱鬧,買花的人絡繹不絕,每一個攤位上生意都很好,時野逛來逛去,卻想不好要買什麽。

“要送什麽人?”老板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主動問道。

時野一時間回答不上來,倒是柳清川自然地說了句“媽媽”。

“那買康乃馨啊。”老板指着水桶裏說,“顏色很多自己挑,單頭和多頭的都有。”

時野猶豫了,他問柳清川,“我可以送康乃馨嗎?”

柳清川笑了下,蹲着挑起了花來。

兩人挑了束粉紅和嫩黃相間的,配了些滿天星,讓老板包裝好紮上蝴蝶結。時野抱着鮮花問柳清川,“好看嗎?”

柳清川嗯了一聲,忍不住摟緊了時野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時野說嫌騎車累反倒讓柳清川帶他,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想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抱緊柳清川。

陽光還是暖暖的,沒有絲毫寒意,時野一手抱住花,一手摟緊了柳清川。

時野試着把臉貼到柳清川背上,沉悶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麽初五過生日嗎?因為初五迎財神,我爸一直希望我給他帶來財運。雖然後來他也發財了,但我好像起作用的太晚了。他總覺得如果早點,媽媽也許就不會離開我們了。”

柳清川沒說話,只是騰出一只手握住了時野,風吹過兩人耳邊,自行車一刻不停地向前。

仿佛此時此刻,彼此不說話,也已經是最美好的時光了。

而李娟芬收到這束花很是意外,她笑着把它放在門口顯眼的位置。

雖然以前柳軍每年情人節和生日都會送花,但李娟芬知道都是讓他秘書挑的,而且不知道用同一款送過幾個人。

不像這束,淡雅而恬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