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有了石榴坊大人們的幫助,阿婆的後事辦得順順利利,時野把那張大合照放在阿婆身上,一起燒進了骨灰盒裏,希望阿婆在那邊不要太寂寞。

陵園裏,阿婆的墓碑挨着時勇的,也算是母子團聚了。

李娟芬磕完最後一個頭,整個人像是虛脫一樣徹底倒了下來,時野忙攙扶住她,心疼地看着阿姨。

時野知道李娟芬跟阿婆雖然相識不久,甚至以前還起過争執,但她對阿婆的感情絲毫不比自己淺。

下山的路,時野想要背李娟芬下去,卻被柳清川攔住了,他說,“你也很累了,我來吧。”

于是,柳清川背起了媽媽,穩穩地走着下山路。

時野回頭看了一眼,墓碑後面蒼松翠柏、郁郁蔥蔥,有一只鳥撲着翅膀從天空上掠過。

阿婆,走好。

時野在心中默默念道。

李娟芬回去以後一直緩不過來,一個人在房間裏看着那件沒織完的毛衣發呆,柳清川去看了她卻又被趕了出來。

“小川,你還是去陪陪小野吧。”李娟芬聲音很啞,眼睛也很疼,“我沒事的,你放心。”

柳清川心疼起媽媽來,替她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邊,猶豫了下說道,“媽,我今晚在隔壁陪時野可以嗎?”

“随你好了。”李娟芬有些累了,穿着衣服就躺進了被子裏。

那頭的時野一個人默默地整理着阿婆房間裏的東西,柳清川從身後抱住他說,“別理了,先去睡一會兒。”

“你還是去陪陪阿姨吧?”時野從柳清川懷裏掙出來,“我看她情緒不太好,我沒事的,你放心。”

柳清川聽着搖了搖頭,兩個人都說自己沒事的,讓他放心。

“媽媽讓我來陪你的。”柳清川重新抱住他,“你又趕我走,我回去怎麽交差?”

兩個人這幾天都沒怎麽休息,唇邊長出了青澀的胡茬,他們輕輕蹭了下彼此的臉,癢癢的。

時野放下手中的相冊,轉過身看着柳清川說,“對不起。”

“說對不起幹嘛?”柳清川親了他額頭一口。

時野卻笑了,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了皺巴巴的蛋糕小票說,“把你的生日給忘了,生日快樂也沒說。”

“阿野,以後我不過這個生日了。”

柳清川很認真地說,命運像是開了個玩笑,阿婆是在柳清川生日那天走的。

時野知道柳清川是怕自己以後觸景生情才說這句話的,于是他摸了摸自己男朋友唇邊的小胡茬,又湊上去親了一口說,“柳清川,你要過的。而且每年都要過,不能落下。因為我要一直記住阿婆。”

“阿野。”

柳清川叫了他一聲,托着他的後頸偏頭吻了上去。

對于時野而言,在他的宇宙裏,阿婆是那顆隕落的星,而柳清川是那顆升起的星,他們在同一天彼此交錯着照亮自己的全世界。

“對了,禮物還沒有給你。”時野從柳清川的吻裏逃出來。

“什麽禮物?”

“我買不來,不知道你不喜歡?”

只見時野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圓圓的木盒子,不好意思地塞進柳清川手裏,“我不懂這些,就跟老板說給我拿最貴的。”

柳清川拉住時野的手沒讓他離開,湊近他耳邊說,“這是求婚的戒指?”

“戒指你個頭…”時野戳了下他的腦袋,“你自己打開看看。”

其實柳清川聞到味道就知道了,盒子裏是小提琴用的松香。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只見裏頭紅色的松香如琥珀一般晶瑩剔透,漂亮得很。

“阿野,這是送了一顆心給我?”柳清川笑着說。

“胡說八道。”時野也聞到一股松香味,他看着柳清川說,“你不是要上臺演出嗎?可以用這個新的。”

“哦。”

柳清川把木盒子放在一旁,摟住時野的腰輕聲說道,“謝謝阿野。”

“生日快樂。”時野回他。

單元樓底下的石榴樹果然已經長出了成熟的果實,但還不多,時野摘了最大最紅的那個。

他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柳清川教自己剝石榴的方法,于是用刀劃開皮,剝了整整一碗。石榴果實亮晶晶、水靈靈的,像是一顆顆水晶珠子。

摘得早了,果實還帶着酸酸的味道,多抓幾把才能吃出甜味來。

時野悄悄地把這碗石榴放在李娟芬床頭,想等阿姨起床了讓她嘗嘗。

因為柳清川說,“阿野,從今以後,我家就是你家,我的媽媽也是你的媽媽。”

直到很多年以後,時野回想起非典肆虐過的2003年,他想雖然自己失去了唯一一個親人,但卻意外地收獲了一個家。

柳清川的小提琴其實拉得很好,根本用不着排練,直接上臺就能表演。演出那天,他穿着白襯衫黑褲子,還打了根領帶,看起來很帥。

時野把他拖進廁所的隔間裏,拽着柳清川的領帶說,“野哥現在想想又後悔了,男朋友這麽帥,不想讓這麽多人看到了。”

柳清川伸手摟住他的腰說,“那我去跟儲老師說?”

“算了。”

時野親了他一口,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你塗口紅了?“

“被逼着抹了點。”柳清川笑着又要去親時野,卻被他躲開了,“我用你送的松香上了弦,音也調好了,你等下仔細聽。”

“對了,你拉哪首曲子?”

柳清川抹去時野嘴角的一點口紅,沒問答。兩人從隔間出去時,正好撞上傅豪和戴濤。

“野哥,你倆在這裏幹嘛?”傅豪驚訝地看着兩人從一個包間出來。

“不幹嘛,換衣服。”時野有點心虛地說。

傅豪完全沒細想,說道,“哦,我們來上廁所。”

戴濤看着兩人的嘴唇一下子明白了,他再次感慨傅豪在感情這事上的木讷,但盡管戴濤早就發現了,但這次他沒跟誰說過,也沒再找柳清川的麻煩。

三班坐的位置不太好,在舞臺的側面。

報幕的主持人下場之後,舞臺黑了一分鐘,直到一束光重新亮起來,正好打在柳清川身上,他站在舞臺中央卻側着身子。

還有老師示意柳清川正對舞臺,但他都沒有管。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演奏一首世界名曲,但報幕的時候大家聽得清清楚楚,柳清川選的曲子是,《同桌的你》。

就是一首該用吉他演奏的校園民謠,大家都是第一次聽到小提琴版本的。

柳清川面對着時野的方向,低下頭輕輕拉動着琴弓,少年的琴聲純粹幹淨,音符在指尖躍動着,卻又是那樣溫柔而深情。

時野和傅豪都聽得入神了。

戴濤用胳膊碰了下發呆的傅豪說,“豪哥,你在想什麽?”

“想同桌。”

戴濤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想大哥您的同桌不就是我?

像是意識到戴濤誤會了,傅豪打了他腦袋說,“不是你,是前同桌。”

“噢,好的。”

傅豪确實想念汪燕燕了,而時野看着舞臺上那個自己喜歡的男生,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時野知道這首歌是專屬于自己的,而現在,他跟柳清川不僅是同桌、鄰居、戀人,還是不可分割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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