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孫尚齡帶了個穿水紅襖子盤大雲頭的姑娘進屋。

水蛇似的一截小腰一擰,全屋的男人都坐不住了。

孫尚齡得意的把人往渠錦堂跟前領:“少爺,您看,您看看她……”

姑娘應他的話,昂起下巴,塗了粉的臉蛋兒,一路白到脖子上,兩條楊柳似的手臂,胸脯卻是壓枝的石榴,鼓鼓一大包。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比着男人的意長的,沒有見了不眼饞的。

渠錦堂卻不滿意,嫌她擺來擺去的眼珠,風塵氣太重:“幹淨麽?沒什麽暗毛病吧?”

孫尚齡弄不懂這位爺,說好要給姓常的小子一個厲害的,生怕他變卦:“哎呦,我的少爺!您操心這個呢。她可是南班最紅的小玉蘭,她攀上的男人沒一個跑得了的,您就請好吧……”

有人掂量出來:“錦堂,你該不會是舍不得吧。”

舍不得?這說的哪兒的笑話,渠錦堂的嘴,風流的一咧:“我有什麽舍不得的。”他把人撈過來,抱在腿上狠狠揉了一把胸脯子,“一會兒人來了,你可得……好好替我把他伺候好了。”

鈎窗邊的人忽然曲指叩響窗框:“來啦!”

渠錦堂的身子立刻繃緊,把人一推,那姑娘看了他一眼,乖乖挪下去。

樓下不知起得什麽熱鬧,跟唱大戲似的,莺莺燕燕全出來了,迎着送着,高高興興往樓上來:“呵……”有人打笑,“皇帝老子入後宮了……”

樓梯上的步子,越來越近,渠錦堂豎着耳朵,攥緊袖子數,一格,兩格。

來了!

菱花窗格上,走馬燈似的掠過那麽多人影,他一眼就認出他。

說不好奇是假的,所有人全都巴巴地望着,想要見識見識這位茂字號年輕的掌櫃,是個什麽人物,頭一個入屋的是去請人的李家二少,他大哥最近和渠家這位大掌櫃走得近,做成不少買賣。

跟在他身後,由他引着,請進來個人,老銀的長衫,庫灰色大襟馬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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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把所有的聲兒都鎖在了門外,屋裏人的眼睛全不會動了,噎在嗓子眼的花生米忘了咽下,姑娘勸酒的手一松,衣襟上多出一朵漾開的酒花,這哪兒是什麽掌櫃的,分明舊書裏跑出來的書生,梅園亭下陌上人如玉的公子。

哪有姑娘不愛俏,渠錦堂心煩地聽邊上的女人咯咯的笑:“這麽俊的客,讓給我呗……”

一屋子人,常樂先看見渠錦堂,走過來,恭恭敬敬一句:“少爺。”

渠錦堂擺着他的架子,沒理人,嘴上不答應,眼睛一路跟的看別人把他請到座上,一左一右塞進兩個姑娘。

是心思作怪,渠錦堂怎麽看怎麽覺得,跟他一比,屋裏最豔的姐兒都成了不入眼的胭脂俗粉。

姑娘們抹了蔻丹的紅酥手,藤纏樹一樣,沒了骨頭的攀上常樂的膀子。無聲風撩撥,火燭猛地搖晃,像被火芯迷了眼,燙得渠錦堂眼皮一緊。

原是為了羞辱常樂做的安排,沒想到他泰然處之,幾個少爺的恭維話他能來去自如,跟姐兒的俏皮話也張口即來,還把人哄得一朵花似的嬌羞,一來二去的,倒像悶頭喝酒的渠錦堂,是這風月場上的外人。

孫尚齡看準時機,把個白紙疊的小片兒塞到小玉蘭手裏,兩人交換個眼色,姑娘舉着酒杯向常樂靠過去。

“你給他吃的什麽?”渠錦堂看着常樂喝下那杯攙了東西的酒。

“一點助興的玩意兒……”孫尚齡一臉壞相,“吃了那個,神仙也跑不了。”

廂房是早備下的,屋裏沒點燈,黑魆魆的,床邊上早早坐了個人,細條條的身影,看不清是男是女,幾個人鬧新房似的擁着常樂往屋裏送,把人推進去,哐的,從外邊把門帶上。

門關了,人沒走,一群人扒窗根聽:“嘿,脫衣服了!”

又一個:“上床了,上床了!”

請常樂來的李家少爺紅着臉:“這……不會有事吧?”

有人搡他一把:“能有什麽事兒,上這兒來誰不是找痛快。”他聽得自己底下也火燒,等不住地摟上剛吃酒的姑娘,“得了得了,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別妨了人常老板春宵一刻。”

渠錦堂誰也沒要,揮開貼上來的姑娘,撩開袍子蹬蹬蹬地下樓,孫尚齡沒轍,只好放了懷裏的寶貝兒,追出去。

渠錦堂攥着拳在風裏走,街上的紅燈長長斜斜的一道道,火燒心似的在眼前晃。

常樂在席上的樣子不斷在渠錦堂的面前閃現,談笑風生的他,意氣風發的他,從姑娘的手指邊銜住酒杯的他,月兒在頭頂,冷陌的一把光,激得渠錦堂一顫。

孫尚齡跟在那個憤怒的背影後頭:“少爺,你等等我!”

趕得快了,孫尚齡撞上突然停下的渠錦堂,叫叫喳喳地擡頭,紅燈下赤紅的雙目,揪他的衣襟,來勢洶洶:“我問你,那個小倌你哪兒找的?!”

讓個男人陪常樂睡覺,看看常樂到底是不是童子雞,是他們商量好的作踐人的把戲,人是孫尚齡在最下三濫的堂子裏找的小唱,為的就是惡心惡心這位八面玲珑的常掌櫃的。

怵着渠錦堂,孫尚齡不得已招了實話。

風,呼呼甩在身後,渠錦堂去而複返,在一衆吃驚的人眼中三步蹬上樓,還是走的時候的那條路,他找到那間暗燈的屋子,起腳,一把踹開落鎖的門。

“常樂!!!”

床圍子下頭,一下就不動了。

錐子紮了心,烈火把眼睛煅出鋼一樣的森冷。

呼啦一下,連着褥子,渠錦堂從炕上揪下一個剝得精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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