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挑釁
蘇和跟着許志強回了家。
離開前，收到鮮花和水果的醫護人員笑開了花，年紀稍長的護士長更是拉着他千叮咛萬囑咐，那樣子，分明是把他當成了自家子侄一般對待，這讓一旁的許志強看了目瞪口呆。
印象中，這是‘許耀’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麽受歡迎，而且還是不摻雜任何虛假成分的喜愛。
許志強安靜地站在一邊，看着蘇和的眼神越發複雜。
醫護人員很忙，他們沒有過多打擾，很快就告別離開了醫院。
許志強的住所就在他的商鋪樓上，兩室一廳，雖然地方不大但打理的很是整潔，蘇和被安置在了南側的房間。
房間采光很好，淺藍色系的裝潢清新淡雅。
“耀耀，走累了吧？你先休息，爸去收拾行李然後給你做飯，你想吃什麽？”許志強一邊把醫院帶回來的東西拿出來擺放整齊一邊高聲問着。
蘇和一邊觀察着房間一邊走了進去，聽見許志強的問話回應道：“我都......”
聲音戛然而止。
許志強心裏一驚，連忙跑了過來：“耀耀怎麽了？”
他走到房門口，看見蘇和站在床前怔愣地看着前方。
床前的牆上是一張海報，蘇和的海報。
海報上的蘇和穿着禮服坐在鋼琴前，眼神溫柔而炙熱，雖然是一張不會動的圖畫，卻讓人覺得自己在被畫上的人熱烈的愛着。粉絲們稱贊這一幕說“這是幻想世界中才存在的王子形象”。
這是他衆多海報中的一張，對他來說不算特別，直到此刻，這張海報才是給他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一想到每天早上許耀起床，第一眼就是看到海報上的自己，這種時時刻刻被觊觎被盯着的感覺讓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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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從前很喜歡蘇和，”許志強搓着手，“從來不讓我碰這些東西。”
“喜歡？如果這是喜歡，那也太可怕了。”蘇和輕聲道。
他将目光從海報上挪開，在房間內搜尋。許志強既然說“這些東西”，那除了海報肯定還有其他的。
果然，書桌上的架子裏擺着的是有關蘇和的幾乎所有雜志。
蘇和走了過去：“我可以看看嗎？”
許志強：“這是你的房間，随便看。我、我去做飯。”像是逃離一般，許志強飛快地離開了房間。
蘇和抿了抿唇，随手拿起一本雜志翻看，無需細查，有關他的內容都被細心的折起一打開就能找到。
這樣的發現讓蘇和有些煩躁，他合上了雜志放回書架，這時，書架上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引起了蘇和的注意。
他取下筆記本，随意地打開，随即震驚地瞳孔一縮，抓着本子的手猛地握緊，指節因用力泛起了白色。
只見筆記本中貼着他各種圖片，有紅毯照，有機場照，也有路人随拍......每張圖片旁細細做了注釋，寫着他的穿搭風格。再往後，還有他的性格分析說話習慣，甚至連他握話筒喜歡雙手握着這樣的小細節都有。
作為一個演員，蘇和早就做好了一舉一動都暴露在聚光燈下的準備，也清楚地知道有些粉絲會很敏銳地注意到他的一些小細節小習慣，或許在某個粉絲家裏，也有這樣一本“追星日記”。
可這本筆記卻和那些粉絲的關注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粉絲的關注對他而言是一種認可，只有對一些過度的關注，蘇和才會厲聲指責，露出與平日裏的溫潤完全不同的一面，而這本筆記，比那些過度的關注更讓他來得難受。
就像是黑暗處的一雙眼睛，在你不易察覺的角落時刻觀察着你，眼中流露出的，是貪婪與邪惡。
蘇和一頁頁翻過，越看越心驚，眼看着快翻到盡頭，蘇和緊繃的身子放松了些，他緩緩翻開最後一頁，剛想長舒口氣，卻立刻僵住了動作，連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最後一頁的照片上，是個和蘇和一模一樣長相的人，但蘇和确信，那不是自己，而是……許耀！
照片上，許耀雙手握着話筒，嘴角帶着有禮的微笑，似乎在接受采訪。他看着鏡頭，目光像是穿越了時空在和蘇和對視。
照片旁沒有了大段的注釋，有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日期——就在他出院的一周前。
蘇和猛地合上筆記，一陣暈眩讓他站立不穩地雙手撐在了書桌上，他低着頭沉沉喘了幾口，平複着劇烈的心跳。
他閉了閉眼，緩和着情緒，再睜開時眼中恢複了冷靜。
蘇和走出門找到許志強詢問：“爸，有空箱子嗎？”
“啊？有的有的。”
許志強給他找來了一個大箱子，蘇和将牆上的海報、桌上的雜志和筆記等等所有和他有關的東西都裝進了箱子。
“好，這樣好啊，”許志強一邊幫他裝東西一邊說，“咱們以後就安安生生的過自己的日子！”
蘇和沉默着将箱子封好，在許志強要把東西拿去扔時阻止道：“留着吧。”畢竟，他不是這些東西的主人。
許志強讪讪地依着蘇和的話将東西留下，放到了房間的牆角。
資料封進了箱子，心頭的沉郁卻揮之不去。
夜裏，蘇和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那箱子東西就像是一雙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讓他哪怕裹緊了被子也難有安全感。
他打開手機，打算随便刷些什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打開微博就看到了醒目的熱搜第一。
#蘇和周景珩#
這上面的“蘇和”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蘇和盯着熱搜詞條看了許久，到底沒有點進去。
他放下手機，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發呆。
周景珩……
這個出道比他晚，年紀還比他小上一歲的男人，卻有着讓人深陷其中的演技，以及超乎常人的強大氣場。
他只親眼見過周景珩一次，确實是俊逸非凡，好看得有些紮眼，配上他那有些冷的氣場，難怪就連粉絲都說周景珩是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粉圈常見的“崽崽，媽媽愛你”之類的話，在周景珩的粉絲裏完全聽不到。
這是一個極有魅力的男人。
遺憾的是，他想和周景珩合作的願望，實現的機會又遙遠了一些，甚至，蘇和周景珩首次合作的機會，或許會被另一個人搶占……
蘇和心亂得很，在沉郁和疲累中漸漸閉上了眼，可耳邊卻像是有無數聲音在吵鬧，讓他既困倦又難以安眠。
他睜開眼，發現四周霧蒙蒙的，什麽都看不到。迷霧之中有許多聲音在呼喚他，但聽不真切。
他試探着往前走了走，霧氣緩緩散開，景象逐漸變得清晰。他四下看了看，發現自己在那間熟悉的病房裏。
一個護士推着小車走了過來：“十六床，許耀，該吃藥了。”
我不是許耀，我是蘇和。他想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醫生一邊在本子上記錄着什麽，一邊走了過來，對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許耀，恢複得不錯啊。”
不是，我是蘇和！
許志強樂呵呵地拎着保溫桶給他盛了碗粥：“耀耀，爸爸特意給你熬的排骨粥，很滋補的。”
我是蘇和。
“既然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蘇和轉頭看去，蘇雅晴從沙發上站起身，“許耀，好好養病。”
我是，蘇和。
“不，你不是。”
周圍人突然消失，連着病房所有的陳設都消失了，蘇和又回到了那個空曠的地方，但這次，迷霧中出現了一個人影，緩步朝他走來。
“你憑什麽說自己是蘇和呢？”
“憑這張臉嗎？”那人從迷霧中走出，露出了和他相同的面容，他緩緩走進，伸手撫上了蘇和的面龐，“同樣的樣貌，就注定了有人要活在陰影裏，而我，不要再做影子了。”
蘇和皺起眉，想要後退，卻被一把抓住了肩膀。
“這世上只有一個蘇和，那就是我，認命吧，”那個人猛地湊近，熟悉的臉上挂上了讓蘇和感到極為陌生的笑容，語氣中難掩自得與挑釁，“許、耀！”
不！我不是！
蘇和身體一震，睜開了眼，眼前還是那個有點陌生的，屬于許耀的房間。
原來是個夢……
蘇和緩緩吐了一口氣，從夢境的驚恐之中脫離了出來，他翻身下床，走進衛生間洗了把臉，洗去了額上的冷汗。
這一夢，是徹底讓他清醒了。
蘇和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窗外天色微白，但看不見太陽，他長舒了口氣，冰冷的空氣刺激着呼吸道，讓他不由得掩唇咳了兩聲，卻也感覺舒暢了許多。
左右是睡不着了，于是他換下睡衣，準備下樓。
樓下，許志強正在後廚裏忙碌着，看見蘇和下來，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了過去，看了眼牆上的鐘表，問道：“怎麽醒這麽早？這才不到七點，不多睡會兒？”
蘇和搖了搖頭：“睡不着了，爸，我可以做些什麽？”
“嗐，用不着，爸自己來就行，別累着你，哦對了，我煮了豆漿，先喝點暖暖身子吧。”許志強走進廚房，給蘇和端來一碗熱騰騰的豆漿，濃郁香甜，聞着就讓人忍不住咽口水，“剛蒸的包子也差不多該好了，我給你拿兩個。”
“不用了爸，”蘇和說，“我還不餓，喝點豆漿就好了。”
“行，那你待會兒餓了想吃包子就自己拿，想吃面就和爸說，爸給你下。”
“嗯，謝謝爸，您不用管我，我能照顧自己。”
蘇和低下頭，捧着碗慢慢喝着豆漿，看着十分乖巧，這讓許志強露出了一個欣喜的笑容，嘴裏哼着小曲兒繼續回廚房裏忙活。
感覺到許志強視線的轉移，蘇和抿了一口豆漿，按下了心頭的迷茫。
作為一個資深的演員，他演過很多角色，分析過不少角色的心理，以至于他一直認為自己看人是有一套的，直到這次車禍。
先前是沒有注意到許耀對他的敵意，現在是判斷不清許志強對他的态度。
許志強對他的關心愛護不似作假，卻又堅持着在明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叫着他“耀耀”，還有出院前那一瞬間的神色變化……
他的這個父親，真的只是個憨厚老實且有些怯懦的中年人嗎？
思索間，蘇和喝完了豆漿，把空碗拿到廚房，剛想打開水龍頭把碗清洗了，就被許志強一把搶過手裏的碗。
“诶诶，你別碰冷水，爸來洗。”
蘇和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道了句謝，看着許志強在廚房裏忙碌，自己卻絲毫不被允許上手幫忙，便準備出門散步，省的許志強還要分心照顧他。
“爸，我出門散散步。”
許志強探出頭，有些擔憂：“天這麽冷，要不還是待在家裏吧。”
蘇和安撫一笑：“沒事，走走就暖和了，鍛煉身體嘛。”
許志強勉強同意，叮囑道，“那戴上帽子和手套，穿多點啊。”
“知道了。”
蘇和戴上帽子口罩，圍上了圍巾，又把戴着手套的手往兜裏一插，這才在許志強不太放心的目光下開門走了出去。
天陰沉沉的，似乎出不了太陽，街上又沒有多少行人，顯得十分冷清。
他已經許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在街上走過了，聚光燈下待久了，就失去了翺翔天空的自由。這曾是他做夢都想做的事情，如今實現了，卻又生不起多少歡喜與興奮。
說到底，是因為現在走在街上的，是“許耀”，而非“蘇和”。
蘇和覺得自己有些貪心，既想要“蘇和”的身份，又想要尋常人的自由……他忍不住想起了車禍前許耀說過的話。
“影子”，許耀是這麽稱呼自己的，他說他向往萬丈光芒，卻因為蘇和的耀眼不得不栖身于黑暗之中。
可蘇和卻想着，這樣的耀眼，似乎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快樂……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蘇和的心底控制不住的地升起了絲絲懷疑。
從對舞臺的熱愛程度來看，“蘇和”這個身份，他真的配得上嗎？
想法一出，蘇和頓時覺得胸口堵上了一團氣，憋悶得厲害，他深吸口氣，試圖緩解胸口的不适，卻也沒多大用處，只能自暴自棄地低垂着腦袋緩步前行。
剛走兩步，就聽到身後隐約傳來了一聲呼喚。
“蘇老師。”
蘇和心裏一顫，擡頭環顧了一圈，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是幻聽吧……
他垂下頭，自嘲地笑着搖了搖頭。
剛準備繼續往前走，卻再次被喊住了腳步，而這次，那個聲音喊的是：
“蘇和。”
蘇和猛然轉身，看到身後不遠處正停着一輛黑色SUV，有個穿着黑色夾克，戴着鴨舌帽、墨鏡和口罩的男人正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蘇和隐約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他緩緩往前走了兩步，很快，兩人之間就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離。
男人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看着他。
“你……”
蘇和正想開口相問，耳邊就想起了一個低沉悅耳的嗓音。
“蘇和。”
一縷光破開了雲層，照在了蘇和的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