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争吵
“我……我來叫你去吃飯, ”許志強扯開一抹笑，強自鎮定地說，“餃子都燙好了, 再不吃就冷了。”
他一邊說着, 一邊準備彎腰撿起手機，誰知剛俯了俯身，眼前就出現了一只手，搶先一步把手機撿了起來。
“耀耀……”許志強有些慌亂地喚了一聲，心急之下用了命令的語氣道，“手機給爸爸！”
蘇和疑惑地看了許志強一眼, 他本就是幫許志強撿的手機，自然是要還給他的，可是許志強的态度讓他起了疑，在遞出手機之時手一翻，垂眸就看到了還亮着的手機屏幕，只見上面正顯示着和蘇雅晴的微信對話頁面，上面還有一行還未來得及發出去的消息。
“還給我！”
許志強急得上手直接來奪, 可蘇和只是輕輕一撤手, 就讓他撲了個空，許志強只能色厲荏苒地怒斥道：“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爸爸！”
“呵。”蘇和嘲諷地輕笑了一聲，面朝許志強舉起了手機，一字一句念出了屏幕上還未來得及發出去的消息：“他好像是準備去參加綜藝，名字叫什麽《演技怕》，聽不太清, 我只知道這……”
頭一次, 他埋怨起了自己從小練出的對臺詞過目不忘的本領，只一眼, 這句話就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上，不用看着屏幕，他也可以做到一字不差，讓他想要第一時間逃避假裝沒看清都難。
也是頭一次，他把詞念得絲毫沒有起伏，半點不見情緒。
“爸，消息裏的這個‘他’，指的是誰？”明明知道答案，但蘇和還像是不死心似的，非要從許志強嘴裏得出個結果。
事情已然敗露，許志強的态度頓時軟了下來：“耀耀，爸爸可以解釋的，你聽我說……”
蘇和艱難地扯開嘴角：“好，我聽您解釋。”
兩人坐到了餐桌邊，旁邊的電視還在播着熱鬧的春晚前預熱節目，桌上是剛剛出鍋的菜肴和餃子，隔着氤氲的熱氣，他們沉默地相對而坐，一個心虛地不敢擡眼，一個眼中茫茫然沒有焦點。
“耀耀，”許志強輕喚了一聲，“先吃飯吧。”
蘇和渙散的目光重新凝出焦點落在許志強身上，輕緩而堅定地搖了頭：“您先解釋。”
“我……”許志強不知怎麽解釋，只能給自己倒了杯白酒，一口飲下，他想了想，道，“這不是過年了嗎？你媽擔心你就問問你的情況，我就告訴她了，你媽也是擔心你，隔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見着了，當然想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麽樣，父母擔心孩子，想了解孩子的近況和計劃有什麽錯？”
許志強越說越理直氣壯：“你啊，從來沒有主動和我們說過這些，這不是讓我們擔心嗎？按咱們華夏傳統來說，這是不孝！”
“是嗎？”蘇和臉上挂着失落的笑意，輕聲道，“那我該怎麽做？”
許志強一邊給自己倒了杯白酒，一邊頤指氣使地說：“你啊，當然是要……”
“當然是要主動和你們說我之後要去哪兒，要進哪個劇組參加哪檔綜藝，對嗎？”
許志強一口喝下白酒，滿足地‘啧’了一聲：“我兒子真是既聰明又乖巧，以後也要記得，少讓爸媽為你操心……”
“還能少讓你們為許耀操心，對不對？”
許志強夾菜的動作一頓：“瞎說什麽，你不就是許耀？”
蘇和騰地一下站起了身：“如果我真是許耀你還會在乎我做了什麽嗎？”
許志強擡眼看了看蘇和，‘啪’地一下把筷子摔在桌上：“你是又要開始做夢了是嗎？我是你爸！我說了你是許耀你就是許耀！”
“好，”蘇和苦笑着點點頭，“就算我是許耀，那你從前有管過我嗎？我從前拍視頻做直播，看背景都是在家裏做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更知道網上因此罵我的人不少，那時候怎麽不見你出來約束我管教我？反而任由我在網上肆意妄為！”
“你、你脾氣大，我管不了。”許志強悶頭灌了一杯酒。
“既然從前管不了，現在又何必再管。”蘇和冷聲道。
“你以為我願意管嗎？”許志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要不是你媽非要……”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了口，抹了把臉重新坐了下來。
“非要什麽？”蘇和輕聲問道，“非要知道我的動向對不對？這樣她才好提前做好準備采取措施，搶走我的角色奪走我的資源把我逼出娛樂圈？”
許志強悶頭喝酒，不肯回答也不敢擡頭。
“憑什麽？他們已經搶走了我從前打拼來的一切，媽說那是她給我的，所以想奪走就奪走，我也不争不搶，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連我重新開始都要阻止？！”
許志強沉沉嘆了口氣：“你換個行業吧，只要轉行，不會有人阻止你。”
“我不換！”蘇和嘶聲力竭地喊出了這三個字，聲音裏帶着些藏不住的哭腔，眼中亦有水光閃爍，他喘息着，努力克制着情緒說，“錯的不是我啊。”
“沒有人有錯，只是要把這件事完美解決總要有人犧牲……”
“所以你們選擇犧牲了我？”蘇和笑出了聲，從一開始的輕笑，到後來仰頭大笑，笑到淚水從眼角悄然滑落。
他仰着頭，直到淚水隐入鬓角才重新看向許志強，目光冷然而悲涼：“你說沒有人有錯，可我覺得你就是罪魁禍首！”
“是你養子不教，任由許耀長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你軟弱無能，不敢勸他們迷途知返，更是你！不但不敢違抗，甚至助纣為虐，成了他們的幫兇！”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甚至蓋過了電視機的聲音，蘇和的左臉瞬間紅腫了起來。
許志強看了看自己有些發麻的手，又看了看蘇和：“耀耀……耀耀你沒事吧？”
他繞過餐桌走向蘇和，看着蘇和臉上紅腫的掌印伸出手想要撫摸，被蘇和一個側臉躲了過去。
“耀耀，打疼你了嗎？是爸爸太激動了，可你這話說的也太傷爸爸的心了啊！”許志強哭喪着臉，訴苦道，“我知道是我沒用，可、可我也沒有辦法啊！當初你車禍住院，花的那些錢都是你媽給的，還有這間小店，也是你媽盤下來給我好讓我有個落腳地留下來照顧你，至于許……是我沒把他教好，我欠了他們母子太多，我、我真的沒辦法啊！”
蘇和深深閉了閉眼：“爸，你欠了他們的，我沒欠。”
“話怎麽能這麽說，”許志強激動道，“車禍住院的是你，我也是為了你才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這些錢都是因為你才花的啊！”
“可那些錢也都是我賺來的啊！”蘇和看着眼前這個從前在他眼中雖然懦弱但慈愛的父親，知道多說無益，只能無力地嘆了口氣，“我沒錯，更不會認錯。”
說完，他轉身回了屋，帶回來的行李箱還沒有打開，回來的時間短，就沒有整理出來，倒也方便他現在帶走了。
蘇和穿上外衣，拉起行李箱朝外走去。
許志強坐在桌前，對着一桌冷透了的飯菜沉默地喝着悶酒，見他拎着行李出來連忙追了上去：“耀耀，大過年的，你這是要去哪兒？”
蘇和沒有回答，只是問道：“爸，這不是您第一次幫他們吧？”
許志強怯怯地停在原地不敢再走上前。
蘇和見狀，已然知道了答案，他深吸口氣，揚起微笑道：“您放心，我會定期給您打錢的，生活上有什麽困難您随時聯系我，但要是沒什麽事，我……就不回來了。”
“耀耀……耀耀！”
聽着身後的呼喚，蘇和腳步微微停頓了一瞬，但随即，他握着拉杆的手猛地握緊，擡腳大步走出了門外。
望着蘇和離開的背影，許志強頹然地坐回了餐桌旁，拿起酒杯自斟自飲，這時，伴随着一陣提示音，手機嗡嗡一震，他拿起一看，是蘇雅晴發來的消息。
“他到家了吧？問到消息了嗎？”
許志強哼了一聲，把手機扔到桌上不再理會，可沒過多久，手機又響了起來，這回，竟是直接打來了電話，大有不接不停的架勢。
許志強不耐煩地接通了電話：“有完沒完？成天催催催，催什麽催！”
“許哥，你在說什麽呢？”電話對面傳來了嬌滴滴的聲音。
許志強看了看手機，這才發現打來電話的根本不是蘇雅晴，頓時軟了語氣：“婷婷？唉，我弄錯人了，你怎麽這時候打電話來了？”
“大過年的，許哥你該不會打算在家看那無聊的春晚吧？那多沒意思，一起出來玩啊。”
說起這個許志強更來氣：“不玩了不玩了，玩一次輸一次，有什麽好玩的！”
“今天過年嘛，自然是要轉運的啊，再說了，大家也只是玩個高興，許哥要是因為輸而不開心，那就別上桌，在旁邊看看就是咯，只是人多熱鬧嘛，過年哪有自己一個人的……啊！我忘了，許哥的兒子回家了吧！”
“行了，別提那個不孝子！”一提起兒子，許志強心裏更煩了，他看了看餐桌上冷透了的菜，想着眼不見心不煩，幹脆出去散散心，于是答應道，“我這就來，你們等着。”
屋外，冷風吹過，雪花一片片飄落了下來，蘇和仰頭看了看天空，又環顧一圈四周，不知該往哪兒走，幹脆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除夕之夜，出來玩的人不少，蘇和獨自坐在繁華的燈光下嬉鬧的人群中，安安靜靜的，心裏茫然一片。
有人擔心地前來詢問，都被他彎眼笑着一句“沒事”給推脫了過去。
不知坐了多久，雪花在他的肩上慢慢積了起來，蘇和突然覺得眼前一暗，有人在他面前擋住了光，他習慣性地彎起眉眼擡起頭，說：“我沒事，只是在賞……”
“賞什麽？”熟悉的嗓音響起，低沉的帶着些惱怒，“賞雪嗎？把自己賞成一個雪人？我要是沒來你打算在這賞多久？你知不知道你的傷……”
衣角上傳來的小心翼翼的力道讓周景珩收了聲。
“周景珩，”蘇和聲音喑啞地喚了一聲，像是在确認着眼前人的真實性一樣。
在得到關切的目光後，他眼角眉梢上強裝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褪去，淚珠便止不住地順着臉龐滑落，帶着哽咽聲，他說：“我沒有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