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筆畫二十”和敵方同歸……
一覺醒來,腰酸背痛,林筝還沒适應光亮,就被床邊幽幽冒出來的三張臉弄得險些心髒驟停。
“你、你們幹嘛?”
江向磊滿臉深沉:“你知道你昨晚幹什麽了嗎?”
高明明搶話:“你喝醉了,喝果酒喝醉了還撒酒瘋!”
陳修唉聲嘆氣:“行了,你也別笑話別人,小磊子的視頻你又不是沒看,咱倆也社死了,在校門口蹦蹦跳跳,真丢人。”
林筝剛要追問,猛然想起一件事:“完了,我昨晚和表哥約好去他那兒……”
“你表哥昨晚就打電話過來了,”江向磊挽手說,“我接的,說你喝多了,在宿舍先睡一晚。”
“哦……”林筝不那麽緊張了,擡頭發現三人還是緊盯着自己,眨眨眼睛,“這麽看我幹嘛?”
江向磊擰眉:“昨晚的事你真不記得了?”
林筝撓頭:“記得什麽?不就是喝醉了嗎?”
江向磊眉頭緊鎖:“韓霁山來了你也不記得了?”
林筝一下不動了。
他和韓霁山的事,江向磊沒向別人提起過,因此宿舍另外兩人并不知道內情,還哈哈大笑:“我倆雖然醉了,起碼自己回的宿舍,你倒好,一紮果酒,都給你弄神志不清了,還是人家韓大哥和陳老師幾人聚會回來時看到你坐在地上不起,給你背回宿舍的!”
江向磊把他們推開,小心翼翼地看他:“确實是韓霁山背你回宿舍的,當時你在校門口說胡話,我要扯你走,你死活不讓,還一屁股坐地上了……是韓霁山過來把你背起來送回宿舍的……那種情況,我又不能任由你撒歡吧,不過你放心,我全程跟着的,你在他背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你表哥的電話也是你睡着後打來的。”
林筝:“……”
江向磊又試探地問一句:“真的沒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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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筝想了會兒,搖頭。
江向磊有些失望:“真後悔沒把你撒酒瘋的樣子錄下來。”
林筝:“我撒酒瘋了?”
江向磊:“你知道你昨晚說了什麽嗎?”
林筝默不作聲地坐起來:“我要洗漱了。”
江向磊:“你洗漱我也要說,你說你和韓洺在一起,就是想養一條不會背叛你的狗……你把我驚呆了。”
林筝穿衣服下床,反應淡淡地去洗手間刷牙。
江向磊看看另外兩個室友,聳肩:“看樣子是真不記得了,說不定還以為是我編的呢。”
高明明/陳修:“誰信?你說的那是我們認識的傻白甜嗎?”
江向磊:“我以人格擔保……”
高明明/陳修:“你的人格沒有擔保資格!”
江向磊:“我……唉!”
這天上午十點多,依舊是陽光明媚,308全體成員各自拉着行李箱,依依不舍卻又十分歡快地地在宿舍揮手告別。
“年後見啦!”
林筝最後一個離開,收拾行李的時候,他把手上那條挂着灰灰狗牌的手鏈取下,連着盒子一起放進背包的最下面。
拉着行李箱在校園路道走的時候,也不知是誰粗心,把一串鑰匙落在了路邊,他彎腰撿起來,看附近沒人,直接送到了學校失物招領處。
坐在裏面的是系裏的志願者學弟,收下鑰匙串就開始打電話:“幸虧你了,前不久一個同學已經過來登記鑰匙丢了,說的挂件和這上面一模一樣,剛準備喊廣播呢,你就來了。”
林筝準備走,那學弟喊住他:“學長,上次這幾個小熊是不是也是你送過來的?”
他回頭,學弟抱着五個小熊玩偶過來:“有一兩個月了吧?廣播也喊了幾次,論壇上也發帖問了,都這麽久了也從來沒人來領過,更沒人登記丢失,我想問問學長在哪兒撿的?”
林筝毫不保留地把收到這些小熊的細節說了。
“你怎麽不早說?”對方直接把那幾個小熊塞到他懷裏,“怎麽可能是送錯了或放錯了,顯然就是送給你,還專門挑你宿舍沒人的時候……可能是哪個同學對學長心生戀慕又不好意思,所以沒落款吧,這種事我以前高中見過很多的,不是誰送東西都想讓人知道的啊!”
林筝看一眼懷裏的小熊,有點兒恍惚:“真是這樣?”
“肯定是這樣,送禮物的人前段時間要是聽到廣播裏你把這些可愛小熊都送到失物招領處,可能要傷心死了。”
準備還回去的手停住。
“對了,學長,這是拾金不昧紀念品,每年都有不少學生丢三落四,今年特別多,尤其是各種卡證和鑰匙,學校要推行鼓勵大家積極互幫互助,就設置了這個,挺有意思吧?”
遞過來的是一枚胸針,上面是R大的logo,logo下面還有一朵小紅花。
林筝別在了其中一只小熊玩偶上:“謝謝。”
表哥朱小城聽說他昨晚喝醉後,今天不管怎樣都要來校門口接他。
一出主校門,林筝就看到表哥半截胳膊伸出車窗,朝他招手。
放好行李上車,朱小城調頭,期間瞥了眼他手上那只別着胸針的小熊:“喲,還挺可愛。”
林筝以為他說的是胸針,笑道:“失物招領處的紀念品。”
“可以啊,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在幼兒園得的小紅花呢。”
“幼兒園得小紅花怎麽了?我小時候每次得,都像是玉皇大帝放屁……”
“神氣嘛!”表哥眉飛色舞地搶話,“那時候就你會讨大人歡心!”
林筝彎彎眼睛,沒繼續說話,只是看着窗外的和煦冬日,和越來越遠的R大……車子拐彎後,原本全是太陽的副駕駛只剩陰影,他扭回腦袋,很認真地把小熊的胸針取下了。
距離回雩城還有三天,林筝拎着行李,正式在表哥的公寓裏住下來。
公寓是兩室一廳的格局,姑媽林藍好多年前在邵京買來投資的其中一處房産,後來朱小城考上邵京的大學,就裝修好給他住了。
房子收拾得很幹淨,表哥說:“平時很亂的,這不是你來了,特意叫保潔過來好好打掃了下。”
在邵京上了三年學,林筝自然不是第一次到他家來,放好行李就跑去看陽臺看:“你前段時間種的郁金香開了嗎?”
“哪有那麽快?不種死就行了。”
林筝左右看看,從他客廳堆成山的玩偶裏随便挑了個小的放在郁金香花盆旁邊:“給它找個園丁就不容易死了。”
“迷信!”
夜裏,林筝在坐在床上和爸媽打電話。
“想實習?沒問題啊,不過寒假也不長,媽媽還是希望你多在家裏玩玩,等你畢業了,可就沒寒暑假了。”
“只實踐兩周,和玩沒有差別,我也想趁着假期提前學點兒東西。”
“你姑媽最近也說了這事兒,還挺想你去她公司的,筝筝,要不……”
“媽,我已經和一家公司定了過幾天線下面試……到時候再說吧。”
“行行行,不管你的事兒,那我們在家裏等你回來,餃子都提前給你包好了,你最愛的豬肉蘿蔔餡!”
“愛爸媽!”
“我們也愛你!”
挂了電話,林筝輕手輕腳去浴室洗澡,表哥晚上還要直播,他盡量不讓自己弄出多餘的聲音。
洗完澡出來,本應該在直播的表哥卻坐在沙發玩手機,一擡頭,便朝他勾手。
林筝走過去:“怎麽了表哥?”
朱小城指了指手機:“小筝,要不要陪哥打幾把手游?”
他低頭看了看,是朱小城平時不太玩的一款手游,問:“怎麽突然要玩這個?”
“我一女神喜歡這個游戲,我回去想跟人搭讪,只能靠這個了,提前練練手。”
朱小城的女神是高中時期的校花,已經畢業了,在雩城工作,做的就是游戲直播行業。
林筝點頭,拿出手機就要在沙發坐下……
“別別別,不是在這兒!”表哥一臉讨好的笑,“我想挂會兒直播,跟粉絲提前說好了的……不過你放心,鏡頭只對着我!”
林筝沒意見,進了朱小城房間,對方帶他到一旁的懶人沙發上坐下:“那個是鏡頭,看到沒?和你這沙發完全兩個方向,拍不到你的。”
“拍到也無所謂,”他懶懶地在沙發上窩着,“說不定能蹭你熱度紅了。”
“就貧吧你,之前有家公司找你當網紅也沒見你幹過。”
随便閑扯幾句,朱小城弄好設備,提醒他一句後就開播了。
大三後,林筝基本就沒玩這手游了,重新下載安裝,進入,由于太久沒進游戲,有個通知好友自己回來的選項,他沒注意,點到了同意。
朱小城已經把他拉到隊伍裏,準備再喊幾個粉絲,突然就見原本只有兩人的隊伍毫無征兆地多出一人。
朱小城問:“你拉的?”
林筝看着那人id——“筆畫二十”,飄忽着說:“進來消息太多,可能是我那會兒亂點給點到了。”
“那應該是你好友……”說到一半,朱小城就見直播間進了個id為【筆畫二十】的新人,二話不說開始刷禮物,變成榜二後終于沒再刷了。
朱小城:“!!!”
他當即在隊伍裏開了麥,故作谄媚道:“這位大哥怎麽稱呼?”
對方發來三個字。
【筆畫二十】:玩游戲。
雖然是答非所問,可這三個字一出來,加上那些禮物,硬是讓朱小城看出了一種“別踢我”的請求感。
他連忙又拉了兩個粉絲進來,貧嘴幾句,開始游戲。
朱小城打野,打着打着,開始覺得“筆畫二十”這個id很熟悉,最近天天熬夜,記憶亂七八糟的,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他問林筝:“這是誰呀?id怎麽這麽眼熟……”
林筝狀似随意地操作自己的英雄,低聲說:“朋友。”
朱小城瞥他一眼,總覺得自己這表弟神色怪怪的。
游戲裏。
林筝暈頭轉向地清理小兵,滿腦子還是不久前看到的那個灰色原始頭像,以及游戲id。
id後面就是括號,括號裏是微信好友備注:
韓霁山。
也是這時候,正在和粉絲玩諧音梗的朱小城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大聲道:“小筝,你的名字好像就是二十個筆畫!”
他這一聲讓林筝直接手指一抖,操作失誤,轉瞬被對面的鈎子拉進塔內。
“完了完了,對不起小筝,我這破嘴……卧槽!”
只見同一時間的屏幕裏,身為脆皮的“筆畫二十”驀然閃現,直接沖進對方塔內秒殺鈎走林筝的鐘馗。
“筆畫二十”和敵方同歸于盡。
林筝殘血存活。
只呆了片刻,他看着游戲裏的屍體,轉身回城。
朱小城貧個不停:“筆畫老板什麽路數啊這是?以後這種送死的差事交給我啊……”
林筝抿着嘴,認真玩游戲,一連贏了幾把,到了時間,朱小城開開心心下播,下播前還特意把林筝帶回來的小熊往鏡頭前舉了下:“我表弟就不給你們看了,不過他的玩偶能給你們瞧瞧,知道這個胸針是啥嗎?拾金不昧紀念品!好玩吧?”
直播間立馬全是刷哈哈哈和可愛的,有幾個網友認識那logo,又開始刷滿屏模拟大人的話:
【你看看你表弟,人家是R大的,你就知道打游戲!】
朱小城揉着肩膀和粉絲說再見,關了直播,便去看林筝。
林筝還望着手機出神。
朱小城:“不會上瘾了吧?那我罪過大了。行了,快去睡覺吧,明天請你吃麻小。”
……
回了房間,微微發熱的手機已經冷卻,林筝呈大字癱在床上。
此時此刻,他的腦裏不停回放游戲裏的那個畫面。
明明是虛拟游戲,裏面的一切生死全是假的,可韓霁山沖過來時,林筝卻仿佛看到一場真實存在的同歸于盡。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早上,江向磊問他記不記得昨晚的事,他撒謊了。
那時候并不是完全醉了,韓霁山背起他的時候,林筝就已經嗅到了對方身上的熟悉氣息。
他的身體在那時變得軟綿綿的,一動不動,不是沒有力氣,是不想動。
酒精令人頭腦發熱,他當時抓着韓霁山的肩膀,不由自主想起當初被江向磊發現同款銀牌詢問時的心驚膽戰。
就像小時候做錯了事,大人說一點兒相關的小事他都會心虛。
從韓霁山提出要将銀牌一分為二時,他就隐隐猜出一些微妙的東西,他沒有拒絕,甚至積極同意,根本不僅僅因為那是灰灰的狗牌。
有幾個瞬間,他也動過這樣會讓韓洺氣到崩潰的痛快念頭。
口口聲聲說着韓洺為了報複別人而接近自己,卻又在潛意識做着同樣的自私選擇。
初一那年,有個男孩總在班裏和林筝過不去,喜歡說他的狗是個瘸子,說他牽狗出去的時候像搞雜耍的,有次甚至在課間大聲沖他“玩笑”道:“林筝,你最近不是想買游戲機但錢沒攢夠嗎?別攢了,要不你牽着你的狗去街上裝乞丐吧?一定會有人給錢的!”
初中生已經情窦初開,那個男孩其實是第一個給他表白的同性,被他拒絕後,就用這種方式讓他難受,抑或是自以為是地吸引他的注意。
林筝從沒與他正面争執過,只是在他用灰灰“開玩笑”的第二天,帶了個帥氣又比他們成熟些的男生來學校。
別人交頭接耳問那是誰,他只嘿嘿笑着,一臉傻樣。
那個男孩卻坐不住了,放學堵着他問:“我問了那不是你親戚,怎麽莫名其妙送你上學還幫你背書包?你不是說自己不是同性戀嗎?”
他笑呵呵的:“這種感覺沒辦法和你說的,我也沒想到世上真的有那種讓你打破原則的人,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男的還能喜歡男的呢。”
語氣那麽天真。
男孩不敢置信,後退幾步,突然間崩潰地跑了,後來沒多久轉了班,每次見到林筝都眼神閃避着走。
而那位送他上學的別校帥氣男生,林筝用一周的零花錢結清尾款後,就再也沒見過。
從那時候開始,林筝就知道,被愛有時候是一種武器。
可不是每一次“被愛”都能用一周的零花錢付清。
那個微醺的夜晚,林筝安安靜靜趴在韓霁山寬闊的肩背上,他認定這是最後一面,他年少時在姑媽家的煩人,和掩藏如今的自私邪惡,韓霁山全部看到了。
他趴在韓霁山背上,忽然很想灰灰,于是軟綿綿地叫了一聲灰灰。
身下的人似乎停住腳步,夜風冰冷刺骨,那張隐去鋒芒的臉微微偏頭看他。
林筝暈暈乎乎的,聽到他用很遙遠的聲音說:“我沒欺負你,是你……是你一直欺負我,還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