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像世界在這一刻要毀滅……

車開到橙駿縣時,已經夜裏九點了。

林藍自然不是單槍匹馬出發,除了自己的助理小劉,還有兩個負責此事的員工以及一個本地熟人,六人二輛車,徑直驅往一個林筝完全陌生的村落。

林藍精神很好,還跟他開玩笑:“這地方你肯定沒來過,在橙駿縣的邊界,山比較多,不過你放心,我和你姑父來過很多次,路是熟的,不會迷路遇到那種山村鬼片的情節……”

林筝本來完全沒往那裏想,被她這麽一說,都不敢往窗外看了。

進村下了車,早有人在那裏等着,熱情迎着他們往裏面安排的小樓去。

林藍笑着跟人談話,林筝在一旁察言觀色地聽着,雙手偶爾搓一下哈欠,這裏空氣太冷了,他有些後悔沒帶暖寶貼。

進了小樓,那些人斷斷續續離開。

這棟三層小樓坐落在村裏比較靠外的位置,有小院,前邊還有個池塘,後面就是一座矮山,山裏種了許多樹,夜裏看不清種類。

一進屋,林筝反而更冷,他去找空調遙控器,誰知一開才發現制冷功能壞了。

林藍攏緊外套說:“房間的空調不會也壞了吧?”

幾人連忙去了樓上客房,好在最倒黴的情況沒有發生,林筝跑下來說:“房間裏可以。”

林藍正在喝熱水,點頭:“就住一兩天,萬一有什麽不方便先忍忍吧,縣城離這兒遠,跑來跑去也浪費時間。”

林筝也倒了杯熱水:“目前沒什麽不方便的,我房間還插着一瓶梅花,紅色,很好看。”

“你可真好打發,明天起來可別抱怨啊!”

林筝起初沒懂她的意思,直到鑽進被窩……

明明被子很幹淨,可也不知多久沒曬過,抑或是這處專門招待人的房子潮得厲害,被子居然能那麽冰,那麽難以焐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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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他全身蜷縮地蒙在被子裏,睡得迷迷瞪瞪。

翌日起床鈴響後,完全不想動,可想起是來辦事的,又連忙哆哆嗦嗦從被子裏鑽出來穿衣服,扒拉行李箱裏的洗漱用品,和大家一起在滿是冷霧的院子裏刷牙。

跟着林藍的團隊跑了一上午,中午到了飯點,被當地幾分有頭有臉的人請在附近的農家小館吃飯。

說是吃飯,其實就是應酬,包間裏除了當地村幹部,還有幾個小老板,面上是談未來合作規劃,實則都在你來我往地極限推拉。

林藍全程豪爽地跟人喝酒,中間不時有人過來敬她,助理前面還能擋幾下,擋到後面就不行了,桌上笑語不斷,又有人要來幹杯,林筝起身過去:“我替林總和您喝幾杯,昨天我們來晚了,聽說住處都是您安排的,還沒好好感謝呢。”

“叫什麽林總?”那人還笑着沒反應過來,林藍就佯裝醉酒後的模樣大聲道,“現在又不是工作場合對不對?我們就是老朋友吃個飯,都別拿談工作那一套,生分……小筝你叫姑媽就行。你們也是,可不許欺負我侄子!”

“本來想喝點兒,姑媽您這一下,我連喝酒都沒理由了!”

桌上安靜一秒,随即哄笑:

“原來這是你侄子啊!我說怎麽一股子學生氣……”

“倒是跟你姑媽一樣,爽快!”

“還沒畢業,那少喝點兒,以後有的是時間鍛煉……”

彼此吹捧完,依舊是沒完沒了的推杯換盞,直到其中一人出去上廁所,再回來忽地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再敬酒,看旁邊小弟還要去找林筝喝,忙把人拽回來:“別喝了,人家下午還要正事要做呢……林總,還有這位林筝小弟,我們這邊人是熱情好客,喝多了上頭,你們可別見怪!”

“這是什麽話,好不容易聚聚,不喝幾杯怎麽行……”林藍客套幾句,看他是真心不灌酒了,合作上的事也爽快起來,高興道,“算了,明天我做東,走前一定要喝個痛快!”

飯吃到一半,那位從洗手間回來的男人像是忍不住,突然湊近林筝小聲問:“你,你和那個……”

林筝看向他。

對方像是又顧忌什麽,不再說,只嘿嘿笑道:“等會兒咱們加個微信,我覺得咱倆挺投緣,以後在這邊玩,有什麽需要直接找我,我……咱們都是雩城人,以後互相幫襯嘛。”

林筝莫名其妙。

對方還格外好心地拿了幾個橘子給他:“解酒的,小弟,要知道你酒量這麽不好,我那會兒肯定不找你喝了。”

“……謝謝。”

飯局結束,他們休息了半小時後出動,沒喝酒的司機開車,徑直前往看中的那塊地。

到了地方,林筝先去洗手池洗了把臉,他喝酒上臉,臉在飯桌上就紅得不行,現在更厲害。

洗完臉稍微好了些,紅裏透粉,在冷空氣裏泅出淺淺的醺意。

他走在最後面,拿出相機,看到不錯的風景會拍幾張。

臨縣那邊近兩年将有大的規劃,加上修路,屆時會帶動這裏,林藍相當看中這個項目,這次如果沒有問題,準備在年前就定下來。

和人交談間,看到侄子在拍照,林藍招手:“小筝,過來幫我們拍幾張照片。”

他過去咔咔拍了幾張很商務的照片。

拍完,又聽林藍說:“你站這兒,姑媽給你拍一張,這邊風景真的不錯。”

林筝只好把相機交過去,左右看看,找了一棵格外茂密的老樹,上面還有人坐着,穿着黑色沖鋒衣,手上拿着一本書,剛好擋住臉。

其實他們來之前,附近路邊就停了不少車,這邊景色好,又有大片草地,附近還有個塔,假期有人過來露營倒也不稀奇。

林筝擡頭沖樹上的人笑笑,說了句“打擾了,我在這兒拍張照”便轉身站好,咧起嘴,很用力地比了個剪刀。

林藍笑着說:“拍好了!”笑完,又對着相機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瞪向侄子身後那棵樹。

林筝也仰頭朝上看去。

男人不知何時把書拿下的,一只手扶着樹幹,另一只比剪刀的手略顯慌張地放下。

林筝:“……”

林藍跑了過來:“小韓總,你怎麽在這兒啊?可別說要跟我這小公司搶項目啊!”這話自然是開玩笑。

韓霁山從樹上跳下,如此狼狽的動作,仍是讓整個人保持着一絲不茍的溫雅,看了林筝一眼才回道:“聽說這邊空氣好,過來散步。”

林藍跟他客氣聊了幾句,看這位小韓總一直站着不動,也不好說“請您讓讓,我想給我侄子單獨照一張”這種話。

離開時,她還納悶:以前也見過這位小韓總幾次,不是這麽沒眼力見的人啊?

再看侄子,正拿着自己的相機看得出神。

林藍說:“沒事兒,你要喜歡那張,回去把樹上那個多餘的人p掉!”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被人聽到了,扭頭時,意外發現還待在樹下的男人陰恻恻望過來。

林藍:“……”

臨近傍晚,大家上車離開。

挨着車窗坐下時,路邊基本已經沒別的車了,原本站在樹下的人也早已不見。

車開到半路,天就黑了。

林藍揉着太陽穴呢喃:“今天不錯,那些老家夥還挺好對付的,明天咱們再在附近轉轉就回吧。”

車正行駛在山道上,過了一個岔口,司機哎呀一聲,猛然道:“這荒山野嶺,天都黑了,怎麽還有人走……”

車內幾人同時朝前方看。

路道上,穿着黑色沖鋒衣的男人正往前走着,聽到車聲立馬回頭,在車即将靠近時,招手攔車。

林藍看清了人,忙道:“我認識,快停車!”

車一停,男人靠近,人站在駕駛座的車窗外,眼睛卻往後座望去。

林筝早就驚得說不出話來,直接石化當場。

韓霁山在林藍的詢問聲中淡淡說:“司機下午有事先走了,我本來想路上打車,出了些意外,迷路了,手機也沒電。”

林藍:“……老天,你這是走了多遠?”

韓霁山搖頭說不遠,又問:“我能上來嗎?”

林藍無語一秒,笑道:“瞧您說的,我還能把您扔這裏?快上來!這麽冷的天,別凍壞了……”

只有後座是空餘的。

林筝恍然回神時,韓霁山已經打開車門,利落地彎腰進來。

他扭開臉,能感受到一股冷氣随着男人一同靠近,那股淡淡的氣息被山間的松香替代,若即若離。

林筝嘴唇微動,下意識問:“冷不冷?”

車裏開了暖氣,韓霁山偏頭看他,搖頭,唇角提起不易察覺的弧度,黑色短發下的耳尖也微顫地飄起一抹紅。

坐在副駕駛的林藍問:“小韓總,等會兒我們到了,讓司機送你到縣裏行嗎?”

“謝謝,不過……”那張深邃的輪廓藏在暗處,餘光看着林筝,眼睫閃動數下,語氣卻一如既往地沒有起伏,“我明天還要在附近爬山,準備在落花村歇一晚。”

“落花村?我也在那兒……咱們這是順道了!”

車子重新行駛,徹底走出山道後,路過一個小賣部,林藍要去買些忘帶的生活用品,司機趁機出去抽煙。

車內只剩兩人。

林筝坐車從來不跷二郎腿,此時卻覺得周圍變得逼仄,舒展不開似地雙腿交疊。動完腿,手又覺得不自在,明明不渴,忍不住伸過去拿了瓶礦泉水。

沉默突然被打破:“你那天的話我想好了。”

林筝:“???”

……那天是哪天?他又說什麽話了?

被暖氣熏熱的腦袋瓜子只剩空白和迷茫。

“你想養狗,可韓洺不是一條好狗,別的人……也不好,”男人神色認真,說着絕不該從他口中漫出的荒誕話語,死死盯着林筝,像是一條惡犬忽然拿繩子給自己套上,汪汪汪猛撲着要跟人走那樣急不可耐,“筝筝還想養嗎?我會學習。”

一瞬間,外面的鳥叫聲無限放大,腳步聲也無限放大,就連車內的呼吸聲都變得振聾發聩。

胸腔鼓動,血液急速流動,好像世界在這一刻要毀滅了。

手上的礦泉水從掌心歪出去,可沒砸出響聲。

韓霁山伸手穩穩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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