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這眉頭要是再皺的話,我可真要心疼了啊。”

宋青遇眼瞅着容蝶挂斷電話,冰塊小臉又冷了幾分,忍不住關心說。

帥男人這會兒也不看了,再帥也沒容蝶重要。

“嗯..碰上點麻煩。”容蝶說着,合上手機,視線落向了別處。

“需要幫忙嗎容小蝶?”

宋青遇忽然朝前,近距離看向容蝶,她的家境也算富裕,至少在相京城活的游刃有餘。

她這詢問是否需要幫忙的态度已經很是真誠,只要容蝶開口,她肯定會想盡辦法幫她渡過難關。

“不用。”可容蝶還是不願意麻煩身邊的人。

說到底,分享苦難也是一種罪惡。

見她眉頭始終松不開,“要不改天,我陪你去普濟寺裏燒點香。”

遇到困境燒香拜佛,再正常不過。

宋青遇詢問無果于是又向後仰,背靠在長椅上,尋求寄托鬼神。

容蝶問:“靈驗嗎。”

“心誠則靈。”

聞言,容蝶扯了扯嘴,收拾好背包站起來,語氣透着一絲無謂地調侃:“如果不是百試百靈,那我還是不試了。”

試了也是白費時間。

宋青遇噗嗤一聲笑出來,果真有些話只有容蝶才能說出那種效果。

那種冷冷不屑的、無謂的、甚至是刻薄到顯得有些迷人可愛的。

她笑完:“對了,還記得剛才便利超市裏說的帥男人嗎?”

“什麽?”容蝶像是絲毫印象都沒有,茫然得低下頭。

宋青遇有些無語住:“容小蝶,我發現你是真有些壞習慣在身上的。”

容蝶不明所以:“?”

“太渣了,買面包的時候也是,買的時候挺積極,看得出是真的很想吃,結果買到手後就咬了一小口,放着就不動了。小鳥胃似的,也不長肉。”說着,宋青遇瞥向容蝶放在一旁動都不動的面包。

“電話裏是說的我媽情況。”容蝶輕嘆了口氣說,她将沒吃完的面包放進背包裏,黢黑的眼底像是凝結着一層冰霜,語氣聽不出好壞态度,“說她要是再這麽不知好歹地抽煙喝酒下去,只怕是兇多吉少...”

“可我覺得她已經病入膏肓,沒法救了。”

宋青遇以為她在逗悶子。

哪有人會将這種事情當成玩笑一樣說出口的。

二人分開前,容蝶還是被強行安利看了一眼校園生活站。

上面被偷拍的男人确實惹目吸睛,哪怕只有背影,但是容蝶心思不在上面,轉頭就忘了。

容蝶進地鐵站的時候,沒想過會碰見齊穆。

奈何就是對上視線了,這時候想裝作沒看見也來不及了。

齊穆望見她的時,目光一瞬間被點亮。他擡了擡眼鏡,緊張又興奮地朝容蝶這邊靠近,帶着小跑。

他長腿長胳膊,輕松就到了容蝶身旁。

俊男靓女的畫面格外賞心悅目,還是從A大站上的車,有阿姨忍不住頻頻瞥向他倆,以為是什麽前途不可限量的小情侶。

列車來了。

容蝶先一步進車廂,他後腳也跟了進來。

“好巧。”站好後,他望向一旁的容蝶,目光透着欣喜,有些緊張,手心都悶出了汗。

容蝶抓住車廂內的扶手,目視着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

“好巧。”過了會兒,她跟着回應道。無端的冷淡。

容蝶看上去有些拒人,和平時的疏離感有些不一樣,因為剛才醫院電話裏說最好下個月中旬就給她媽安排手術,趁着病細胞還沒擴散,抓緊治療。

沒來由的有些焦慮,她特想剝開一根糖含進嘴裏,似乎吃糖才能叫她冷靜。

本就是張小冰塊臉,現在看上去更加冷淡如斯。

“你.....”齊穆剛想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畢竟他跟容蝶認識快兩年了,如果她生氣或是覺得煩惱多少是能觀察出來的。

可是話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就被容蝶搶了白:“問下,你一個月零花錢多少?”

似乎是知道他要開口說話一般,于是就強行将話語權先轉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容蝶的個子和齊穆肩膀一般高,說話時刻意側身昂起頭。

從這個角度看,半張柔和的側臉線條,流暢精致,鴉黑的睫毛像是一雙栩栩如生的蝶翅。

毫無疑問她是絕對漂亮的,不論看多久都會一眼驚豔住。

這個問題來的太過于突然,把齊穆給問愣住了:“……”原本準備說的好些話也被堵在喉頭。

他一時間有些啞然無措。

說起零花錢,齊穆完全沒有零花錢的概念,因為他卡裏的錢永遠都花不完,他爸有時候随手就轉了幾十萬,更別提他那搞房地産的大亨母親。

容蝶知道他壓根不缺錢,因為沒有人會穿兩千塊衣服,近萬元鞋子去便利店打工。

他無非是去體驗生活,就像是不谙世事的象牙塔王子,沒見識過底層人的生活,無聊去嘗嘗凡人的日常罷了。

所以容蝶知道她自己多少是有點仇富的,所以一直對出身優越的齊穆有些冷淡。

并且她的友情不是那麽好交。

見他遲疑說不出答案,容蝶也沒勉強。

她本就是故意這麽問的,因為只有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叫他再也開不了口,同時也避免了叫她煩躁的寒暄。

氣氛走到這兒有些尴尬。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我,我一個月大約開銷在兩千左右。”齊穆還是勉強答了出來。

到底是富家子弟,吃穿什麽的都是不用自己花錢的,直接忽略不計。

容蝶點點頭,問完她就不再看他了,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因為她知道齊穆回答的肯定不是正确答案,既然心裏有了包袱,也就能避免繼續這無營養的對話,容蝶心裏很清楚。

齊穆也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等好半天想再搭話時,又上來一波人,将他們沖散開了。

隔着千姿百态的面孔,齊穆靜靜望着他小心愛慕的姑娘。

望見她眉心的溝壑,以及眼圈下面的淡淡烏青。

沒來由的,心裏有些酸澀。

A大旁邊就是醫科大,地鐵站的指示燈不停閃爍。

其實容蝶最初是打算學醫的,後來因為某些緣故,不得已才放棄。

只是人活着,總有些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一旦錯過了就會惦念。她從小就盼着以後能做個醫生,結果努力過後還是未能如願。這些東西,得不到,碰不着,會在生命裏日複一日的寤寐念想,勾得心癢。

來相京後,她媽無依無靠只能一起接過來,相京城寸土寸金,光一個月房租就是2k多,還不算水電費。

別提王女士游手好閑,沒有工作,日常花銷都是靠着容蝶勤工儉學來贍養。更別提王女士不僅不心疼女兒,甚至還變本加厲。

換乘了兩趟地鐵,又坐了101路公交。

回到清水胡同巷,她媽果然在老槐樹下打牌,面前擺着不少新鈔票,一看就是剛從自動取款機裏取出來沒多久。

她摸牌的動作老練熟絡,本來還算周正的臉蛋因常年不打理而顯得異常的垮氣和不協調。

“喲,老王,你閨兒來了。”包租婆打扮的婦人像是腦後長眼,只輕輕一瞥便注意到了路對面單槍匹馬的容蝶。

畢竟,容蝶生的漂亮。

誰讓她比電視裏的角兒還靓,見過一面的幾乎沒有不惦記的。身材也好,腿又細又長。

不過令她們這些八卦群衆格外想不通的是,沒想到老王這麽副尊容生出來的孩子竟這麽盤靓條順,因此背地裏沒少說閑話。

容蝶走到她媽身後,站着靜靜注視了一會兒。

饒是被牌友提醒閨女來了,王榕心女士也不帶停下來瞅半眼的,目光始終鎖定在牌面上。

這牌奇爛無比。

絕無贏錢的可能,可她還在裝模作樣的吆喝出牌。

容蝶就這樣看了十來秒。

十來秒後她拉起王女士摸牌的胳膊直接就說:“別打了,跟我回去。”

王榕心女士兩只耳朵像是設置了自動消音的裝置,只屏蔽容蝶。

她狠狠将自己的胳膊拽回去,推了一把麻将:“碰!”

容蝶知道她媽不見棺材不落淚,也沒掖着,直接明晃晃地威脅說:“你要是還想以後有好日子過,就跟我回去。”

态度已經很強硬了,說威脅都算輕,明擺着是下了通碟。

終于能理解她媽才是最難過的那一關是為什麽了。

王榕心碼牌的手一頓,她日常所有開銷都是來自于容蝶,也不知道這丫頭今天發什麽瘋,突然态度這麽差。她四舍五入權衡了一下,今天輸的不多,才300,接着耍無賴般的将麻将一推,起身走人了。

“哎哎,這就走了啊?”

“這叫什麽事兒。”

麻将桌上那夥人斜眼叨咕,嫌棄半天。

...

清水二胡同裏魚龍混雜。

本地居民已經很少了,房屋基本都用來出租。

回到家,果不其然一團糟,垃圾堆成山。

容蝶沒說什麽,将滿屋子的垃圾用袋子裝好丢到小區下邊的垃圾分類亭。

三個來回後,終于将髒亂的屋子收拾了出來,容蝶摘下手套再次進屋,只見王榕心女士正躺在劣質太妃椅裏吞雲吐霧,模樣要多悠哉有多悠哉,時不時還劇烈咳嗽兩聲。

見狀,容蝶忽然覺得,這一切非常,非常的沒有意思。是的,沒意思。

“我說,你能別抽了。”容蝶抱着臂膀,靠在門框上。

“我就抽!你爸都不敢管我,你憑什麽管我!?”王女士也不是吃素的,十年來,她的臉皮已經厚到一種境界,撒潑的本事也修煉得爐火純青。

麻将玩了一半被叫走,她也憋着火氣,這下是徹底爆發了。

“我憑什麽?你說我憑什麽?”

容蝶覺得這一路上回來替她準備的那些好話丁點用處都沒有,還想着不刺激到她,跟她好好說,得,都白瞎。

“赫,說不出來了吧,你個不孝子!當初要不是為了你——”

“你肺癌了,王女士。”

“你就抽吧,抽不死你。”容蝶張口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王榕心原本嚣張跋扈的臉色瞬間凝固住,緊接着潑辣的氣焰急轉直下。

仔細看她的瞳孔,透着灰青。

她唇瓣哆哆嗦嗦的,半天才從那張潑辣的嘴巴裏蹦跶出一句:“小兔崽子,你少胡說八道,你咒我呢吧?”

“咒你?我犯得着咒你,半個月前不是剛去拍過ct,您當時可我比急。怎麽,現在,出結果了,又不信,不着急了?”

王榕心女士突然就變得緘默了,香煙就這麽一直在的雙指間燃着,差點就燒到了指頭。

“我,我,我信。”過了半晌,她哆哆嗦嗦的開口,看向女兒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委屈和讨好。

容蝶一把上去将煙奪過來按滅在煙灰缸裏。

“信就給我安分點。”

費了好大的勁,去醫院檢查完,醫生說暫時還需要先觀察幾天,反正病情已經定了性了,沒得跑。

具體等院裏制定好手術計劃,一切準備到位就開始。

醫生叫容蝶叮囑她媽這幾天好好休息,不要再碰煙酒。

王女士到底是個惜命的,面對醫生的叮囑連連說曉得。

容蝶站在門外,看着病房內坐着神色憂懼的母親。

只一眼,就不忍再瞧,心口那裏陣陣泛着痛。

其實在很多年以前,那時候的王榕心女士并不像現在這樣——

那會兒她性格溫順,絕沒有抽煙喝酒這些不良嗜好,是賢妻也是良母。

只是流年不順,在這十年的時間裏,委屈不公将她的性子磨平重組,擠壓碾碎成齑粉,這才成了她現在這副崩爛模樣。

華诏集團,A區域行政辦公樓。

銀色的商務巨樓直沖雲霄,在日光下投射出極致耀眼的金光。

特助左周小跑着進總裁辦公室,将一份從醫院獲得的病例複印件交給了正在進行遠程會議的男人手中,并且耳語片刻。

司懷衍坐在椅子中央,黑西裝筆挺,紐扣直接扣到最上,他接過左周遞來的紙張,浏覽過後,原本肅穆工整的神情産生了些許變化,那雙如亘古長河般深幽不見底的眸子中,泛起異色。

接着他毫無征兆地起身,丢下大洋彼岸的一衆面面相觑的與會者,從辦公室裏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

超大寸機頂屏幕內一片嘩然。

企劃部的姜總監正站在走廊外焦急地來回踱步,等着他會議結束,這會兒見人出來,喜上眉梢,急匆匆地正打算迎上去同他介紹馬上要開始的項目會議的流程。

是很重要的一個會,合作方苦等了兩個月之久,終于是盼來了他。

誰料剛準備好開場白,就看見他那一向穩重端方,無可挑剔總裁大人,幾乎流星大步地離開了辦公大樓。頭也不回。

廳堂內的下屬們也是第一次見他們頂頭BOSS這樣行跡匆匆,也都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