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司懷衍半跪在身前, 手捏住容蝶的腳,要給她穿配套的雪靴。
她腳型挺漂亮的,畢竟渾身上下都被他無巨細地親吻過舔舐過, 就算是在深夜, 周圍一片漆黑靜谧, 他閉着眼?睛也都能回憶得起。
司懷衍眼?簾微垂,不?露聲色, 手輕按住容蝶的腳背, 将她的腳丫子塞進雪靴裏。等兩只腳都替她穿好後又從身旁的包裏取出她自己挑選的粉白拼接色雪板, 随着兩聲‘咔噠’的清脆聲響, 鞋子和雪板之間的鎖扣固定器嚴絲合縫地契合。
穿好了。
她腳下的裝備明明已經準備就緒了,可容蝶還是恹恹無力?的坐在原地半晌沒?肯動, 雙腿呈現?向內弓的自然狀态。
這模樣瞧着有幾分委屈和可憐見, 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亦或像是小人?偶,任由?主?人?擺布的芭比娃娃。
司懷衍有些納悶, 擡起頭問:“怎麽了?”
容蝶的頭這會兒垂着, 她在上, 他在下, 就這麽看着他, 在高處, 定定的, 眸光像是能穿過他的眼?底心髒, 瞧着有些委屈, 又有些不?甘心。
“你就這麽喜歡她.?”她問, 聲音低得能被風吹跑。
有發絲墜落下來,遮住她的眼?角眉梢, 分辨不?了她此刻的情緒。
說罷,她那垂在身側,此刻落在由?冰雪堆砌的小墩子上的手,五指也緩緩縮緊。
音色很低,透着恨意。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司懷衍聽聞,有些不?明所以,心跳将将漏了半瞬,他問:“容小蝶,你在說什麽?”
容蝶說完那句,忽然又有些害怕起來,她害怕要是此刻和他攤牌,八成就連情人?也沒?得做了。
可她不?能夠,容蝶你不?能這麽任性,你媽的命還栓在他身上,而你欠他一屁股債,一百多萬不?是小數目,容蝶啊容蝶,你不?能這麽胡來,你要為你的将來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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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要為你的将來考慮。
于是她趕緊調整心态,深呼吸,默默跟自己和解,沒?事的容小蝶,你不?可恥,你只是想好好的生存下去,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這樣已經很勇敢了。
在一遍遍的自我和解之下,終于,她一改剛才怨怼不?甘的模樣,轉而對着司懷衍撅起嘴巴,撒嬌不?已地伸出手說:“拉我。”
原來她要他拉她起來,她穿着雪板,沒?有雪仗她動不?了。
司懷衍還以為她要怎麽,被她這忽起忽落的小性子折磨得厲害,遂想也沒?想直接将她一把拉起,并且順帶着将她抱進懷裏。
将她拉起來整個兒抱在懷裏,還安撫性地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嗯,現?在呢?”他語氣實在溫柔得刻骨銘心。
“.....勉強。”容蝶的聲音隔了會兒從懷裏傳來,聽着有些嗡嗡的。
司懷衍無奈笑?了笑?,又問:“嗯,鞋子呢,擠不?擠?”
容蝶在他懷裏搖頭。
“那,要我教你?”司懷衍繼續貼心不?已地追問。
容蝶沒?動靜,過了會兒,又搖搖頭。
司懷衍被她這股子磨人?的勁兒勾得厲害:“行,那你自己滑。”
說罷,可她又溺在他懷裏不?動。
司懷衍沒?轍了,摸摸她的頭:“還嬌氣上了?剛才對老馬,可不?是這樣的。”
容蝶聽聞那事,氣得想跺腳,奈何她發現?此刻自己的腳有千斤重:“……”忘了這會兒腳上套着雪板呢!遂有些氣急敗壞。
她猛得從司懷衍的懷中剝離,用?還戴着粉白手套的手随意摸了兩把頭發,想要扭頭去取裝在不?遠處雪具包裏的雪仗和雪鏡,将它們?給佩戴好。
奈何又是被雪板掣肘,她連支撐的雪仗都沒?有,就連轉身都困難,更?別提彎腰去取在低處的雪仗和雪鏡。
可不?知道哪裏蹦出來的執念,在司懷衍面前,縱然行動艱巨,她仍執意要靠自己。
司懷衍就這麽默然不?語地站在她身後,眉宇間施施然,透着一股耐人?尋味和隐晦的自我博弈,他明明知曉她所有的不?堪和狼狽着急,但就是不?願意伸手幫幫她。
——他要她求自己。
容蝶側着身,費勁想挪動步子彎腰去夠雪具包,可雪板那麽長,套在腳下像是千金重的枷鎖,她動都動不?了。
博弈了足足三分鐘後,接着,她深呼吸着緩緩站直身體,面對面看着司懷衍,後者也同?樣看着她,目光中隐隐透着心軟和心疼,但即便如此,他依舊不?為所動,他要她求自己。
見他一臉的“你求我”,容蝶一身反骨,偏要繼續靠自己。
她咬牙再度轉身向後挪去,可是這一次在挪動過程中一不?小心,她摔了個底兒掉。
司懷衍就站在她身後,目睹她摔倒的全?經過。
應該摔得不?輕,應該能覺得疼,他喉結地帶隐忍地滑落,腿有些不?可控地想朝她那裏邁過去,但他硬生生是忍住了,沒?有伸手将她扶起。
但凡她開口求一句,就像剛才她想起身要抱抱那樣,但凡,一句。
可是容蝶不?,她這會兒就算是摔了也要自己爬起來。
“容小蝶。”司懷衍居高臨下地叫,眼?底諱深。
“在。”哪怕摔了,容蝶也答應的絲毫不?含糊。
“你可以求我。”他說,眉心一點溝壑。
容蝶忽然之間笑?了笑?,這笑?容有幾分挑釁也有幾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壞氣:“司sir,我這人?比較叛逆,越是說我不?行,我就越有拼勁,反正求人?不?如求己。”
她真的很漂亮,可以說是一種危險的妖冶,像是盛開在懸崖之上的曼陀羅花,亦或是彼岸花。
她都摔得人?仰馬翻,明明一敗塗地,偏偏還較真不?已。
滑雪這項運動,她很新,可以說完全?沒?有根基,比起站着挪動,她連雪仗都沒?有,摔倒了想靠自己爬起來更?是做夢。可是她卻偏偏樂此不?疲,陷入這場自我博弈的游戲。
不?過,她又很幸運,司懷衍想。
她剛才因為站着無法獲取的帽子和眼?鏡,卻因為此時此刻的摔倒而唾手可及。
容蝶趕緊将它們?從包裏取出戴好。
可拿到這兩樣又能如何?她起不?來。
這比剛才要更?致命。
且她依然沒?有雪仗,就算有她也站不?起來。
司懷衍見她這般,不?知道是該替她覺得心疼還是該覺得心慌才好,他不?懂眼?前人?的心,好像從來都不?懂。
容蝶說完那句‘求人?不?如求己’,司懷衍默默地跟了句:“求己不?如求我。”
已經給足了臺階了。
奈何容蝶骨子裏蔫壞,她被他這副高高在上,輕易拿捏她的态度給惹急眼?,她不?信邪,就是要自己爬起來。
可,能站得起來就有鬼了,滿頭大汗之下。
“幫我。”終于,容蝶迅捷而又賴皮地嘟囔了句。
她認命。
“什麽?”司懷衍故意表示沒?聽清,要她重新說一遍,同?時腳下逼近她半步。
其實他很急,很急,也很心疼。
容蝶氣極,小聲尖叫道:“幫我!”
司懷衍聽聞,唇沿微微擡起:“行。”
他沒?猶豫,再度向容蝶伸出手,向她抛出救命的橄榄枝,一如那天雨夜在醫院附近寂滅的街角,她走投無路時一樣的溫柔善意。
将她抱起來後,還不?忘給她撣雪,整理衣服。
“小別扭精。”他一邊給她整理衣服,一邊緩緩總結她剛才的所作所為。
——他将她剛才內心中的那一陣陣狂濤駭浪和數不?盡的膽戰心驚只僅僅用?“別扭”一詞一概至之。
何其殘忍。
容蝶被拉起來後,有些覺得可笑?,原來她只要這麽稍稍開一開口,落下臉皮求一求他,就能被他這般對待。
無論她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想得到什麽,只要求一求他都能像此時此刻這般,簡單且談笑?間就能實現?。
容蝶想,确實。
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家財萬貫,地位煊赫,但凡她裝作一無所知,但凡他的舊愛永不?回來,她都能得到他全?部的‘愛’。
可是,她不?稀罕這份‘愛’,她不?會做任何人?的替身,永不?,她有打算。
她只是暫時還有些舍不?得脫身,且暫時還沒?有能力?脫身。
或許,等她畢了業吧,又或許到那時他早已經玩夠了,不?再需要她了吧?容蝶冷靜的幻想着一切,不?論結局如何,她都認。
忽然,“司懷衍。”容蝶擡起眼?簾叫。
聽聞她這樣叫他,司懷衍愣了半秒。
她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通常都是司先生司先生,或者老頭老頭的叫,這很不?尋常。
其實,我挺讨厭你的,甚至是恨你。
容蝶很想這樣報複般的開口,然後再緊跟着對他說:你明明什麽都不?缺,卻偏偏因為一個人?,來招惹我。
你把我拉到泥潭裏,深陷,我自顧不?暇。
而你,卻依舊白襯衣整潔,黑西裝一絲不?茍。
你何其殘忍。
可話到嘴邊,容蝶卻這樣問他:“你喜歡我嗎?”
司懷衍幫她整理衣擺的動作忽然就停了,他眼?神熾熱間湧動着無盡的愛意,“我喜歡你。”他沒?有半分猶豫。
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喜歡到什麽程度呢?從十六歲那年遇見你一直喜歡到現?在,并且這輩子,我只會喜歡你。
可容蝶聽了,卻說:“真的嗎?”
“切,可誰知道呢,男人?說的話通常不?可信。”她巧言令色,輕易就覺得他在騙人?,“說不?準哪天,我就愛上別人?了。”
司懷衍眼?底有危險的弧光:“你不?能愛別人?,你要愛我,你只能愛我。”
“行,我愛你。我很愛很愛你。”
容蝶妥協了,就這麽耗下去吧,反正她離不?開他,而他“喜歡”她。
相互利用?,再一腳踹開,無所謂對錯。
只求當下的歡愉。
“你啊...”
司懷衍真不?知道該怎麽去愛眼?前的人?,又該怎麽對待她。十年前的他尚且一無所知,十年後他依舊步履維艱,寸步難行。
容小蝶,你究竟想要什麽?你告訴我,好不?好?
“有時候覺得,跟你說話就像是在考試,寫答案。”他後知後覺自己的古怪和偏執欲,有些恍然失笑?道,“生怕自己答的不?夠好,而擔心事後後悔,又生怕自己答的太好,而被叫道講臺前當着所有人?的面發言。”司懷衍看着她,有些覺得自己神經質。
你也會有後悔的時候嗎...?
容蝶聽聞,纖細而又烏黑的眼?睫微微顫着,像是瀕死的蝴蝶。
你會後悔,那你在騙我的時候,也曾後悔過嗎?
容蝶在他懷裏,抵死唇齒。
你不?會,因為你殘忍。
不?遠處的宋青遇和連禹還在陷入火熱朝天的比賽裏,二?人?你追我趕難舍難分。
容蝶在艱難的A索道已經摔了不?下10次,司懷衍就站在她身後,看着她時而倔拗較真,時而不?講理的摔棍子。
“幫我!”她會這樣尖叫着要他去扶她站起來,也會沉默的跪在地面暗自琢磨着要怎麽樣才能摔得不?那麽狼狽些。
不?過,她還算是有天賦,在摔了16回之後,已經能靠自己滑出一段比較長的距離,司懷衍見她終于有了笑?臉,默默在心底替她感到喜悅。
奈何體力?有限,容蝶她饑腸辘辘。
司懷衍知道她也該到點了,該餓了。
于是主?動給她解開雪板的固定器,要将她帶到雪場附近覓食,暫時裹一裹腹。
容蝶這會兒情緒還行,已經不?悲觀了,只是她總覺得身邊人?像在她胃裏裝了監控似的,餓了他總是能第一個知道,甚至比她都快。
她被司懷衍拉着,走到附近的商品食品街。
人?來人?往,都穿着厚厚的衣服。
司懷衍人?高馬大的,容蝶在她身邊顯得有些嬌小。
走了會兒,容蝶腳步倏停,因為在她眼?前出現?了一家DIOR快閃咖啡店,而緊挨着旁邊就是一家Burberry咖啡店,難不?成是競品?
這兩家不?論是場地面積還是名氣都格外相近。
容蝶糾結了幾秒鐘,最後走進那家Burberry ,看見價格單上150一杯的巴寶莉拿鐵,她:“.........”
漂亮的紙杯子上刻有BURBERRY ENGLAND的字樣。
“這麽貴.....”容蝶咽了咽口水,物價面前無尊嚴,她有些動搖了。
也不?知道dIOR多少?錢一杯,她透過玻璃門看見對面招牌上印着咖啡外觀,漂亮的棕色沫子上有CD花紋,估計也不?會便宜到哪兒去......
正在她糾結着要不?要趕緊推門出去,裝作沒?進來這裏時,忽然,“賣得跟倫敦一樣貴了。”司懷衍守在她身後,跟着調侃着說。
容蝶:“……”
見她側着身,一臉呆,司懷衍笑?着解釋:“只是想起來,一些不?怎麽好的回憶。”
[後來他黯然神傷,為了忍住不?去找她,把自己關?到了國外]
江帥的話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又在腦海裏浮現?了。
察覺容蝶依舊有些呆呆的,莫不?是被這個物價給吓到了:“容小蝶,怎麽了?”
司懷衍連忙将她拉進懷裏,摸了摸她的頭,覺得她傻乎乎的可以。
“沒?,沒?有...”容蝶直到被他拉進懷裏才回過神,緊接着她一骨碌掙脫,暗戳戳地想要報複他,直接面對櫃員:“您好,我要兩...”
她話音倏停,将原本豎起的兩根手指迅速變成四根,“啊不?四杯!”
司懷衍沒?忍住,在身後溫沉悶笑?。
他倆生得有着過分好看了,路人?見了還以為是什麽微服出巡的大明星...
容蝶在等着拿鐵制作的過程裏,後知後覺他說的是倫敦,而不?是紐約。
她突然湊到他跟前兒去,皺眉不?解地問:“你研究生不?是在美國嗎,怎麽又成倫敦了?”她像個細致入微的私人?偵探,對于眼?前人?的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肯放過。
司懷衍沒?想到她居然會注意到這個細節,見她這麽在乎他的一言一行,還挺受用?,他說:“我在美利堅沒?喝過拿鐵,只喝黑咖。”
萬惡的美式黑咖。
“且剛才的紙杯子不?是寫了England嗎?”司懷衍說。
“嗯???”容蝶聽聞更?是好奇了,“England怎麽了?我記得你是斯坦福來的,難道你是去倫敦玩嗎?”
見她一臉好奇寶寶,司懷衍遂打算幹脆從頭跟她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