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容蝶萬萬沒想到, 像司懷衍這?樣古板尊貴、嚴于律己,對自己狠,對手下要求更狠的金字塔頂端人士, 他骨子裏倨傲又?嚴苛自律, 他身邊接觸的那些人都是品格正直且堅毅優秀的卷王或是精英, 他居然能容忍這?樣劣跡斑斑的自己——容蝶起初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是見他對待她的态度和平時無二無別,她幾乎又?開始覺得自己可以無法無天起來。
感謝他那耀眼灼目的白月光, 不然以他這?種光輝的品性肯定無法容忍身邊有像她這?樣既陰損又?刻薄, 且冷淡記仇的卑鄙小人。
容蝶一邊深深地羨慕妒忌着那個白月光, 一邊又?陷入不可控制的感恩戴德裏。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挺無恥的, 也挺下賤,她難以自持地喜歡上身旁這?個帥氣多金, 又?體貼溫柔的男人:他睿智高知且身份異常顯赫尊貴, 即便他将她當成別人, 當成替代品,容蝶居然也覺得心甘情願。同時她下.賤的身體喜歡被他那樣對待, 他越是欺負她, 她反而越有快.感。
這?似乎很矛盾, 又?似乎合情合理。
容蝶曾經看過某項研究, 研究表明, 相比較童年受到欺負或者童年生活經歷不幸福的孩子, 那些從小被呵護寵愛的孩子長大了反而更會沉迷于‘虐戀’裏, 甚至會養成S&M的傾向。畢竟只?有真正經歷過戰争的人才能體會戰争的殘酷, 幼年不幸的小孩将來只?會更偏愛溫柔的呵護, 而那些從小被溺愛的人則會因?為獵奇感期待在?感情中?被傷害。因?此?幸福的小孩比不幸福的小孩長大了更容易劍走偏鋒, 愛上‘精神?’或是‘物理’上的虐待。
容蝶覺得想必她就是小時候被父親溺愛的過了頭,長大才會養成如此?刁鑽的個性。
那司懷衍呢?他的童年又?過得如何?他是覺得幸福呢, 還?是覺得不幸福呢?容蝶很好奇。
他和她講了他在?華爾街的那三?年,22歲以研究實習生的身份過去,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基金項目經理,僅僅用了半年時間就一躍而成高盛的明星,他曾在?摩根士丹利最大的論壇上當着全球金融精英人士的面發表演講,他當年才24歲。
究竟得多優秀才能做到這?種境地?這?或許和他身後顯赫的家世背景也逃脫不了關系,但是能擁有此?等家世和外表,本身也是一種實力。
他不過是得天獨厚,是這?些佼佼中?的更佼佼者罷了。
但即便如此?,又?能怎麽?樣呢?容蝶想,他還?不是為了一個女人,栽在?了她身上,将才帥才又?怎麽?,始終逃不過美人二字。
在?古鎮逗留了半天,容蝶還?拉着司懷衍去坐了錫城當地的地鐵。
地鐵站內人來人往,她對着列車能照出全身模樣的黑玻璃,豎起勝利的小v手勢自拍了一張,照片中?的她笑容燦爛,司懷衍就站在?她身邊。
他穿着黑風衣,而她穿着【白月光】,有那麽?一瞬間,容蝶真的将自己當成了他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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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就替身吧,她樂此?不疲。
她那些戛然而止的、缺失掉的父愛,他盡數能給予,而她扭曲的心腸,刻薄陰損的性格,他完全不在?意,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是嗎?
傍晚,司懷衍帶着她在?錫城吃了頓江南菜,菜不貴,但是很好吃,她喜歡吃那道甜滋滋的松鼠桂魚,哪怕很甜,哪怕吃了會壞牙齒,但他也僅僅是提醒她少?吃,而不是不準她吃。容蝶覺得他很寵自己,像父親那樣,會容忍她一切的罪惡。
吃完飯,司懷衍繼續帶着他在?古街穿梭,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給她買無數的小玩意,哪怕是一眼看過去明明知道是圈錢、沒用的東西。
他依舊樂此?不疲。
玩累了,司懷衍在?附近定了一間客棧民宿。
民宿藏在?古街深處,名叫[尋你],他們玩到深夜才去,民宿主?揉着眼睛給他們兩個開門。
“您好——”店主?忽然間打開門,徑直望見容蝶的月光馬面裙,還?以為自己身處夢境,在?月宮折桂,和仙女打了個照面。
而後司懷衍邁着長腿,進來。
才将他的美夢驚醒。
這?是兩名看起來很貴氣不俗的客人,從他預定的房間就能窺探幾分。
穿着漢服的姑娘這?裏日夜都有,但是能和這?名姑娘身後的男人相匹敵的異性,卻是世間罕見。
客棧住了将将滿員,司懷衍訂的是一年到頭也不會有人選的一晚上要價4999RMB的頂層閣樓。
他有無窮的金錢,也有無上的精力,他可以陪着容蝶耗,耗一輩子,但前?提,‘那個人’得醒過來,但前?提,她得知了真相,也還?依然會選擇和他在?一起。
泡了香香的玫瑰牛奶浴,容蝶很自覺主?動的換上剛才在?路邊買的古代女子的紅黑亵衣,她坐在?司懷衍身上,主?動的扭動腰肢。
...
這?家客棧的床是吊裝式,搖起來根本停不下來,兩人都有些幹虛脫。
司懷衍盯着房梁上仿古的橫木屋桁,失神?地在?喘。他真的耕死了快要,耕不夠。
容蝶不比他好多少?。
兩人就這?麽?在?古色古香的閨房內室裏,纏綿溫存。
“我永遠記得窩在?插間車庫的那段經歷,我媽出去洗盤子,而我在?家背書。”
“他們說我是殺人犯的孩子,面泡好了,可我卻睡着了。”
在?古鎮古韻拙樸的客棧,容蝶光溜溜地趴在?他的身上,喃喃絮語這?些。
她的過去,她莫名其妙經歷的過去。
她本來可以順順利利,一直被寵愛長大的過去,突然有一天戛然而止,沒有絲毫預兆的前?提。
“你知道我爸的事情吧?我知道你調查過我。”容蝶忽然撐起手臂,定定看向身下人的臉。
她的頭發墜落到司懷衍的唇邊,有兩三?根,癢癢的,司懷衍同樣也在?看她。
她眼圈有些紅,因?為撞見了從前?讨厭的人,毀了她夢想的人,到現在?她一直都在?忍。
容蝶說:“你查到的那些,應該都是很舊很舊的新聞,但那裏面說的字我一個都不信。”
司懷衍喉頭的軟骨在?收縮,眼底的弧光在?隐匿,秘而不宣。
“不如就由我來告訴你。”容蝶對他嬌憨不已地彎起唇沿。
司懷衍忽然起身,将她抱在?懷裏,坐起來。
容蝶白嫩而又?修長纖細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一字一字跟他訴說她的過去:“我爸在?我十歲生日那天,除了出車禍被撞成植物人之外,其實他還?遇到了別的事。”
司懷衍冷靜且不動聲色地聽。
“那天,我過生日,我媽做了一桌好菜,還?從特意我奶奶那裏挖出來我出生那年埋的女兒紅,雙層的草莓蛋糕就擺在?最中?間,蠟燭已經點?燃,我媽剛準備熄燈,我爸剛準備為我唱生日歌,可是忽然,他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要讓他臨時去做一臺手術。”
司懷衍就這?麽?聽她說。
容蝶稍微停頓了下,似乎是隐去了一些細節:“可是誰能知道呢,他出去了之後呢,就沒再回來。等他再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具癱在?病床上的植物人了。”
司懷衍聽聞,雙眸微微一沉,有冰冷的感覺從中?一閃而逝。
容蝶的氣息有一絲絲的不穩,短暫停頓後,冷靜下來後她又?繼續說:“事情發生後,醫院裏的人說我爸酒後上手術臺,導致病人去世,後來又?酒駕,出車禍,被大貨車撞成植物人。”
司懷衍漠然地聽着,眼底死寂,猶如一片無垠的深海。
“可是,我覺得特別奇怪。”容蝶百思不得其解,哪怕十年過去了,她依舊想不明白其中?的關殼,“整件事,很矛盾,邏輯崩盤,我不能接受,但是事實卻又?擺在?我眼前?,我不能不接受。”
“他只?是出去做手術,為什麽?會喝酒呢?”容蝶想不通,她說完這?些,就從床上下去了。
司懷衍看着她光腳撿起地上的睡袍,套好。她套着松松垮垮的銀白絲綢睡袍,坐在?[尋你]客棧的窗邊,眼前?是幾株順着窗臺斜斜生長的蒼勁古樹,盤曲虬枝點?綴着她孤寂而又?雪白的側臉,一并懸倒着星月。
窗下有一條穿城而過的蜿蜒清澈的小湖。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古街阒寂,靜谧而又?安詳。
她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像是一不留神?就要碎掉了。
無人知曉的苦澀過往,她突然間盡數吐露。
片刻後,司懷衍從身後将她抱在?懷裏,他說:“對不起。”
容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說對不起,身體僵硬了下,難道,是良心發現嗎?
不過,無所謂了。
容蝶覺得,就這?麽?耗着,也沒什麽?不可以。
///
隔天,倆人在?客棧一直磨蹭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容蝶懶病犯了,不肯去當地的餐廳,司懷衍很寵她,什麽?都滿足,于是中?午就叫了當地的外賣。
糯叽叽的桂花糕很香,還?是做成各種漂亮的鮮花形狀,容蝶一口氣吃了不少?。
昨天沒吃成當地的面條,這?會兒也補上了,88一碗的蟹黃面,色香味俱全,可容蝶就吃了一小口,無怪,她本身就不愛吃面條。
臨走前?脫掉了漢服,容蝶又?換回了自己本身的衣服。
客棧老板對他們印象尤其深刻,見他們退房要走了,還?一路将他們送到客棧門外。
古城古街經年伫立,依舊風雅繁華,如夢似幻。
司懷衍跟在?容蝶身後,看着她腳踩路緣石,努力保持平衡感不摔下來。
要是就這?樣,能一直一直地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就好了,司懷衍想。
他的內心深處是何等期待這?樣的結局,可是不然,不能夠,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等着他們去做,如果就這?樣,未免太消沉且不負責任。
老馬一直在?附近等他們的消息。
兩天一夜,像是一場夢般瞬間就結束了,再度坐上vito,準備打道回府,容蝶好久都一聲不吭,且瞧着有些不高興的樣子,跟雪山那會兒出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給老馬整緊張了都,也跟着大氣不敢出,心說該不會是吵架了吧,他趕緊小心點?開車。
司懷衍知道她是因?為撞見不喜歡的人,情緒這?會兒還?有些低落。
不多時,他像變魔術似的從懷裏摸出一個精致的抽繩香囊袋,遞給她。
袋子很精美,是古典的束口設計,繡着漂亮的雲紋和仙鶴。
“唔?”容蝶見了,眼底一閃而過驚喜和好奇,不過這?些念頭又?瞬間被傲嬌所遮掩,司懷衍沒有忽略。
“送你的。”司懷衍繼續在?她面前?沉沉勾惹。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送禮物,容蝶最後還?是很給面子的接過這?個福袋了,她打開一看。
居然是那個街邊小攤售賣的白貝流蘇花夾——
一瞬間,容蝶的心忽然就縮緊了,她呆呆看着掌心這?個瑩□□美的小首飾,不由得愣住了。
這?是她在?街邊一見鐘情但是錯過的花夾,她從沒說過想要,可沒想到,它居然會這?樣的姿态再度出現在?眼前?。
像是流星降落。
“特別給你買的,喜歡嗎?”司懷衍在?一旁輕聲問?,他眉眼溫柔得過分。
容蝶還?有些看呆,回過神?後她沒有理會司懷衍的問?話,而是果斷地将這?枚流蘇花夾牢牢抓在?手裏。過了會兒她似乎覺得不夠,又?将它趕緊放進包裏藏起來。
做好這?一切,“勉強咯。”她這?才回答他,語氣嬌矜不已。
司懷衍笑。
嗯,至少?不是不喜歡,足夠了。
因?為肆無忌憚陪着容蝶出去玩了一周多,回來之後,司懷衍連續兩周加班到淩晨。
每次回到家,容蝶已經呼呼大睡了,睡姿沒心沒肺,抱着枕頭。
他站在?床邊一邊扯領帶,一邊摸摸她的臉。
當自律的男人禁欲起來,也是相當可怕的。
“容小蝶,你有本事就永遠別醒着等我回來。”
他嗓音倦懶沉沉,含笑着吐露,上床前?拍了拍她白嫩的小屁股,接着從身後摟住她閉上眼睛。
A大早已放寒假,容蝶最近一直睡在?君越府。
昨天很不幸,司懷衍在?她睡着之前?回到了家,容蝶難得修養幾天,就又?被他攫取幹淨。
次日清晨六點?,看着匍匐于她身前?,替她穿襪子穿鞋的司懷衍。
他何等尊貴,卻也為了她跌入凡塵。
容蝶坐在?床邊,頭半垂,有些覺得唏噓,也有些覺得不可思議:“如果這?一切都是我的,就好了。”她喃喃自語地嘀咕。
司懷衍笑着擡起頭:“又?在?說什麽?胡話?”
容蝶沒想到心中?念念的句子居然被他聽見,迅速別過臉:“沒什麽?,我在?說夢話。”
“夢話?”司懷衍聽聞,眼底是一抹促狹,眼尾也稍稍眯起,他開口時語氣有些調谑,因?為他分明記得眼前?人是無夢體質。
無夢之人居然也會說夢話,嗯,有些不可思議。
可畢竟寒假已經放到第4天,而她又?是系裏第一名的成績,不給她點?兒獎勵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司懷衍默默有了打算。
容蝶一個人吃完午飯後,想去找司懷衍,可是偌大的君越府,他人不在?,不知道去哪兒了,只?有一本袖珍的《葉芝詩集》散落在?陽臺的地面上。
容蝶将這?本他多次翻閱的書撿起來,學?他之前?的動作撣了撣莫須有的灰塵,随手翻開——
許是這?一頁經常被人反複地看,因?此?書脊養成了習慣,直接就到了這?一頁。
All other lovers being estranged or dead,
That we descant and yet again descant,
所有其他愛侶都已離異或死亡,
而我們傾心交談,再繼續交談,
Young,We loved each other and were ignorant.
年輕時,我們彼此?相愛卻渾然不知。
——William Butler Yeats《AfterLongSilence》
看完後,她忽然就笑出了聲來。
她覺得自己簡直罪無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