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默的病房
兩人離開員工宿舍+食堂+辦公室樓,走向住院樓。
就在即将進門的一瞬間,一團黑影從天而降!
一先生剛擡頭看去,就忽覺身上一股巨力——飛廉毫不猶豫的将他推開了。
瞬間只聽“砰”的一聲,那團黑影砸在飛廉的右肩上發出巨響,碎裂開來。直到這時,一先生才看清楚,這是一個黑色的花盆,裏面栽種了東西,因而非常沉重。
如果剛才砸到一先生的頭頂,非死即殘!
一先生道:“喂,你——”
第二個字還沒說完,就見飛廉肩膀一抖,将殘片抖落到地上,緊跟着就向前沖去。
住院樓為防止一些病人跳樓,從二樓開始都安裝有鐵護欄。此刻飛廉化身一道殘影,在一樓空調機上一個借力,直接就撲到二樓的鐵護欄上,緊跟着像頭獵豹那樣,直接往上攀爬了起來!
一先生默默合上嘴,一手撫摸着唇瓣,仰頭看他。
只見飛廉在牆上如入無人之境,短短幾十秒內,就翻上了四樓。
那正是唯一一處護欄有破損的地方,剛才的花盆必然是從這裏掉下來的。
一先生笑了一下,擡腳走進住院樓裏。
幾分鐘後,一先生乘坐電梯上了四樓,拄着他的拐杖慢悠悠晃了過去。
那個房間裏已經站了一大圈人,除了兩個醫護之外都穿着病號服,房間裏散落着各種書本和紙筆,顯然之前是在做什麽活動。但此刻他們都靜靜縮着,看着飛廉。
飛廉神色冰冷,一一巡視過衆人。顯然,他率先上來之後,已經表明身份,并且質問過了一遍。
一先生走過來問他:“肩膀沒事?”
飛廉說:“沒事。”
大約是這兩句話緩和了一下氣氛,在場的護工有勇氣說話了。
護工被吓得眼底含淚,小心地問:“我們真的沒有注意……這裏的都只是焦慮抑郁症,不太可能會做出攻擊人的舉動。”
飛廉卻已經看向了一先生,冰山神情瞬間變了個樣,有些懊惱地說:“先生,沒能找到。”
一先生笑了笑,伸手拿起了一個玻璃杯,漫無目的地翻看,并說:“其實我不是很在意你們當中有誰想要我的命,因為說實話……”
話說到一半,突然,他将杯子往地上一掼!
“乒”一聲巨響,玻璃杯四分五裂,在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這時,一先生又動了,他慢慢走向其中一名女性病人,說:“雖然我了解不多,但精神科藥物很容易會導致反應變遲鈍……告訴我,你為什麽私自停藥?”
所有的目光,霎時彙聚到了這裏。
那名最先被吓到——反應最不遲鈍的病人,擡起頭,露出一張頗為柔美的面孔,只是太瘦了,讓人懷疑她馬上要被輕柔的風吹跑了。她的聲音也是輕柔的:“不是我做的。”
面對柔弱的姑娘,一先生好像也有點耐心了,他蹲下來看着她,微笑道:“我見過你,朱院長給你喂過飯。當時你看起來似乎很嚴重,但現在看起來,也沒有那麽可怕。”
女病人病服的胸口上挂着名牌,她叫徐曼曼。她目光空茫,好像并沒有在看一先生,過了一會兒,說:“可是,不是我做的。是林小姐,她看上你了。”
她說完,兩名護工吓得後退兩步,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病人們倒是沒什麽反應。
一先生看了一圈,饒有興趣地問:“怎麽,看起來你們都知道‘林小姐’?”
女病人——徐曼曼說:“我們都知道林小姐。住院久了的人,住院膩了的人,都聽過這個故事,都害怕同樣被綁在病床上動彈不得。”
一先生說:“你在暗示這些醫生威脅你們?”
“我沒有暗示。”徐曼曼坐在那裏,柔柔地說,“林小姐一直在這裏呀。她看不見你,但是很想要你,所以她把花盆推下去了。”
飛廉冷冷道:“我沒有說過那是個花盆,你是怎麽知道的?”
徐曼曼微笑道:“能從窗邊掉下去,又讓你們這樣生氣的,一定是很重的東西。我猜是花盆,沒想到就猜中了。林小姐畢竟是個小姑娘,力氣不夠大,也是正常的。”
飛廉有心反駁,但轉念一想她是個精神病人,便省下了這個力氣。
一先生顯然更加幹脆,聽完之後,欣然道:“林小姐想見我,沒問題,我也是來找她的。走,跟我們去2010室。”
徐曼曼但笑不語,但旁邊的護工鼓起勇氣走過來說:“對不起先生,徐小姐是一名病人,我們不能讓她參與一些可能會刺激她的活動。”
一先生于是也沒有堅持,說:“那麽,你們最好将這些病人看緊一點。畢竟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裏面混進了一個林小姐,還是有一個假裝林小姐的人。”
一先生帶着飛廉進了電梯。
飛廉有些生氣,冷着臉道:“還請先生不要繼續冒險了。2010室要調查,可以,我先進去,我可以拍照出來給你。”
一先生魂游天外,一副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樣子,兩手拄着拐杖一動不動。
飛廉又說:“還有,你在這裏等着,我出去先叫一個小隊過來戒嚴這裏。”
一先生兩眼在電梯頂上逡巡。
飛廉道:“別假裝沒聽見!”
一先生擡手撓了撓耳朵,漫不經心道:“好的好的,老婆說了算。”
“……”飛廉說,“先生,我是你的保镖和一級代理人,麻煩不要用各種奇怪的稱呼來指代我。”
“哦,保镖先生~”一先生笑眯眯說,“剛才公子舍命相救,奴家非常感動決定以身相許,所以先晉升你為老婆大人,允許你進行打草驚蛇這種愚蠢的行為,甚至管制我的去向這種明顯越線的行為。當然,如果你之後決定強行阻止我繼續調查的話,我也能保證不舉報你坐牢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啊哈哈。”
飛廉真的很想一拳揍在這個人的臉上。
幾分鐘後,他們站在2010室的門口,飛廉将上面的封條撕了下來。
灰塵立刻彌漫,這表明這個屋子确然是很多年沒有人用過了。
飛廉回頭和一先生對視了一眼,緊跟着飛起一腳,将門踹開——
2010是一間和其他雙人病房如出一轍的房間,只是陳設明顯還停留在十年前。兩張病床太過老舊,上面沒有任何布料,顯然是很早就被人收走了。厚重的窗簾正死氣沉沉地覆蓋着窗戶,阻止外面的陽光滲透進這個陰冷的室內。此外還有一個沒有電視的電視櫃,兩個抽屜大開的床頭櫃,一個斜擺在地上的小桌板。
門甫一大開,飛廉預想中的灰塵漫天飛舞的場景并沒有出現,這裏頗為幹淨。
令人矚目的是地上還有一把椅子,顯然不是普通的椅子,從扶手到椅子腳上都有束縛用的皮具。這是一張治療椅,用于管制狂躁症的病人。
這張椅子很幹淨,一副至今仍在使用的樣子。
室內安靜的讓人發毛。飛廉率先上前,将室內所有的陳設先拍了下來,然後回頭一看。
一先生竟然又走進來了,在治療椅的前面蹲下,饒有興趣地觀察上面的皮具,來回扣動了片刻,說:“有意思,這個松緊程度,你覺得适合一個未成年的林小姐?”
飛廉說:“不适合。”
“那麽,這把椅子是為了當年林小姐的室友?”一先生微笑道,“還是說,是給除此之外的其他人使用的。”
話音剛落,室內的大燈閃動片刻,驟然熄滅了。
與此同時,一張病床發出了“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音。
飛廉反應迅速地擋在了一先生的面前,向門口看去,只見大門随着走廊處的風而轟然關上,緊接着又出于反作用力地打開了。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一米上下的逆光剪影——它靜靜站着,看着室內的兩個人。
燈光又閃了起來,飛廉厲聲道:“誰?”
他身後,一先生扭頭看了看四周,然後自顧自走過去,拉開了窗簾。
“嘩”然一聲響動,外面的陽光筆直照射進來,令室內一切煥然一新。
站在門口的人影也顯現出了本來面貌,他是院長辦公室裏的自閉症小男孩,樂樂。
一先生伸手拍了拍飛廉的肩膀:“放松點,小同志,這世上沒有什麽怪力亂神的東西,要相信唯物主義。”
飛廉:“……”
一先生走到樂樂的面前,蹲下觀察了一陣子,得出了一個結論:“他明顯仍然不打算理我們。”
自閉症,與世隔絕,任何人都進不了他的眼睛。
一先生于是自娛自樂,拉起小男孩的手,說:“走,帶你回院長辦公室。”
飛廉只好道:“先生,稍等一下,我将現場拍照存檔,然後一起去。”
飛廉繼續給室內拍照,将那把治療椅多個角度拍了多張照片,然後快步走了過去。
他們在出門前往院長辦公室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一堆焦慮抑郁症的病人。
徐曼曼走在最後一個,纖瘦的身段像一根嫩蔥,回首向他們微微一笑,又好像是在看一先生背後某個不存在的人。
一先生還沒反應,牽着手的小男孩突然擡頭看向她。
樂樂對徐曼曼說:“再見。”
一先生很吃驚,問樂樂:“你說話了?你搭理她了?你為什麽不搭理我???”
樂樂再次對外界失去了所有反應。
一先生:“……”
飛廉看到這裏,突然産生了一個心得體會:要想逃離一先生的折磨,最實用的方法竟然是自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