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喜歡。

從小到大18年的人生裏, 喬子鸷聽過無數次這個詞語，但沒有一次是自己說?出口的。

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女生對他說?過“喜歡”了。每次聽見時，伴随着遞過來?的有：

粉紅色的信封, 親手織的毛巾, 又或是包裝精美的小蛋糕……

其中?送的最多?的是巧克力, 一樣被大家公認的表達愛意的浪漫甜品。

然而，無論那?些禮物多?精致多?昂貴, 他都不感興趣, 要麽扔垃圾桶, 要麽打發給?趙小亮和肖河。遇到哪天心情好了, 才?會找到送禮物的女生原封不動地?歸還回去。

正因如此，聽多?了“喜歡”, 見慣了女孩子們的追求, 以至于他從未認真琢磨它背後的深意, 更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受。

可是今天，他第一次有了企圖了解“喜歡”的沖動。

因為在趙小亮和肖河的争吵裏, 不再是某某喜歡他, 而是他喜歡某某。

可是他卻無從下手, 不知從哪裏開始追溯和探尋自己的喜歡。

喬子鸷走在狹長?的樓道裏, 神色沉靜, 腦袋裏的思緒卻混亂如麻。

趙小亮和肖河的聲音還在他耳畔打架。

“子鸷千方百計地?招惹新?同學, 就?是為了讓她?遠離沈星禹。這都是占有欲作祟, 不是喜歡。”

喬子鸷承認, 肖河說?的一大半是正确的。

圍繞在沈星禹周圍的一切人與事?, 他都極度的厭惡和憎恨, 他讨厭祁萻每天粘着姓沈的，所以想通過一次次的警告和捉弄, 迫使祁萻疏離沈星禹。

這時另一個聲音又陡然響了起來?，敲打着喬子鸷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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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鸷和小祁萻是一見鐘情。”

“不對，他們都親過了，應該叫一吻定情。”

所以，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少年神色微凝，眼裏的情緒迷茫，晦暗，幽沉。

關于喜歡啊。

他還找不準答案。

……

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喬子鸷漸漸頓住了腳步。

安靜的教室裏，赫然出現那?個和他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小身影。

女孩坐在位置上，埋頭寫着題，興許遇到了什麽困難，嘴巴輕輕抿在一起。恬靜中?透着一顧不服輸的韌勁。

祁萻做的是物理“五三?”，她?“天體運行”那?一節的知識點摸得還不夠透徹，這兩天打算專攻一下。此刻一門心思撲在題上，并沒注意到教室門外站了一個人。

寫到一半時，口有點渴，她?一邊做題一邊撈起桌角的水杯，掂量出杯子的重量不對時，女孩才?舍得把注意力從習題冊上轉移開來?，人往杯子裏面?看了看，手上還搖了搖，空的，沒水了。

秀氣的眉梢一下擰起，透露出些許不開心。有做不出難題的郁悶，還有喝水不成的煩躁。

喬子鸷靜默地?看着，無意識地?提步走過去，寂靜的教室裏立馬多?出一抹動靜——輕微的腳步聲。

祁萻疑惑地?擡眸，目光裏，一道修長?的身影穿過講臺，最後走在課桌間的行道裏，朝她?迎面?而來?。

她?一下愣了。

他怎麽在這裏？

現在不是應該在馬術場上課嗎？

正琢磨着，少年走到她?面?前?，掀起一陣微涼的風，吹動她?額頭的碎發。

祁萻不解地?眨眼睛。

今天的喬子鸷似乎哪裏不太一樣，但是她?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裏不一樣。

喬子鸷沒吱聲半句，把手裏的“阿薩姆”突然放在了她?的桌角上。

……

他……？

祁萻看眼奶茶又看眼喬子鸷，眼裏的迷惑和驚訝情緒更重了。

喬子鸷自顧自地?回位置坐下，肩頭的書包扒拉下來?塞抽屜後，便整個人趴在了課桌上，還把腦袋埋進手臂彎裏，又一副準備睡覺的姿态。

他面?上的情緒平平淡淡的，與他送奶茶的行為毫不搭邊。

此時此刻的喬子鸷，完全?是個矛盾體，別扭又擰巴。

祁萻側頭，打探地?看向喬子鸷，後者側向窗子那?邊趴着，只留給?她?一顆支棱起幾根頭發的後腦勺。

祁萻知道，他并沒有睡。

因為透過玻璃窗的倒影，她?能看見喬子鸷的正臉。他安靜地?趴着，眼眸饒有心事?地?一開一合，發現她?正在打量他時，少年慌愣一瞬，眼裏光絲閃爍，之後洋裝無事?地?閉眼，還把外套帽子套頭上，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他像一只害羞的蝸牛，躲進了堅硬的外殼裏，不允許別人窺探他的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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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幾天，喬子鸷都是這種?狀态，不鬧騰也不惹事?。

這反倒讓祁萻清靜不少，她?終于可以安心學習了。只是奇怪的是，這些天她?總能接收到某人莫名的偷看。

上課他看她?，下課他也看她?。她?寫作業他看她?，上完廁所回來?還看她?。

每次看她?的眼神，平靜又悠長?，似在思考着什麽，一看就?是好一會兒。

這天祁萻終于忍不住了，把筆往桌子上一拍，扭頭，用力地?回望行道那?頭的人。

“喬子鸷。”她?喊話，奶兇奶兇的。

被喊話的人大腿岔開，後背倚在窗戶牆上，幹淨修長?的手指搭在課桌上，正在轉筆玩。

他就?那?麽悠悠地?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出聲：“嗯。”

聲音從鼻腔裏溢出，輕輕淺淺的。

接下來?要說?的話讓祁萻覺得臊得慌，她?不自覺地?把聲音壓低了些，“你不要總是偷看我。”

話裏有小小的警告，還有幾分害羞。

喬子鸷眼簾半垂，有一秒的驚愣和疑惑。

說?實話，祁萻不說?他自己都沒發現這一點。

偷看？

他有總是偷看她?嗎？

“笑?話，本少爺怎麽可能偷看你？”

他嗤笑?着，那?語氣驕傲極了，還帶着幾分不屑。

祁萻氣得深吸一口氣，耳畔蹦出一道聲音。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網上的一個語音段子，形容此時此刻的喬子鸷再适合不過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止一次看到他偷看她?，偏偏對面?的少年厚臉皮就?是不承認。

真是越想越生氣，最後，女孩鄭重其事?地?再次警告某人。

“不管你承不承認，反正以後，你不要再一直盯着我看了！”

喬子鸷眉梢輕揚起，似是驚訝她?會如此要求他，半響未吭聲。

……

片刻安靜。

兩人對視着，無聲的對峙。

女孩目光有力，神情認真，喬子鸷倒散漫許多?，歪着頭打量人，最後輕飄飄地?回：

“哦，什麽都聽你的，那?我且不是很沒面?子？”

拖腔帶調的語氣，極其欠扁，臉上的表情也很欠揍，他就?那?麽掀唇讪笑?着，跟街上的市井無奈一個樣。

祁萻咬牙，還沒找着回怼的話，人又開口了。

“不過喬祁萻，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老掉牙的借口，他随手擒來?，又厚臉皮地?補充道：

“其實是你在一直偷看我吧？”

祁萻再次深吸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一點。忍到最後，她?算明白了，不要妄想和喬子鸷掰扯道理，因為他本就?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他總有東拉西扯的本事?，最後把所有的罪狀都扣在你的頭上。

“你這個人，真是自戀且無聊。”她?這麽回道。瞪着眼睛，眼底的火氣壓都壓不住。

卻把某人看樂呵了。

“您這是偷看本少爺被抓包後，惱羞成怒了？”

“您”字，敬語，用在當下的語境裏，故意消遣祁萻呢。

祁萻手裏的筆拽緊再拽緊，氣得差點一筆杆給?喬子鸷扔過去。

少年看她?一副氣急敗壞要炸毛的樣子，笑?得得意極了。

……

現在是第三?節下課，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教室裏各有各的熱鬧。男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頭挨着頭刷游戲視頻，看球賽直播……女生們則圍成一團，聊着明星，電影和美妝。

靠窗坐的那?幾位女生伸出雙手，炫耀自己新?做的美甲，陽光照耀下，五彩斑斓的手指甲布令布令地?閃。

沒人注意到祁萻和喬子鸷這邊的動靜，除了趙小亮和肖河。

趙小亮探頭探腦地?看看祁萻，又瞅瞅喬子鸷，心裏有只尖叫雞在跳舞：

啊啊啊……小祁萻和子鸷又開始打情罵俏了，再過不久我是不是可以看見兩人親親抱抱舉高高了。

肖河卻從位置站上起身，走到喬子鸷面?前?，阻斷了兩人的對望。

“欸。”他喊喬子鸷，後者正逗人小姑娘開心得很，突然視線裏蹦出一個肖河，喬子鸷瞬間掃興地?收了笑?，擡眸看人。

刀人的眼神，“您有何貴幹？”

又是“您”。

祁萻能品出喬子鸷話裏的郁悶不暢快。不過，她?倒是很感慨肖河的“挺身而出”，按剛才?的情形，如果她?繼續跟喬子鸷糾纏下去，受氣的肯定是她?。

回想認識喬子鸷到現在，他那?張嘴，無論是沖她?使壞故意捉弄她?，還是和她?争論吵架，可從來?都沒輸過。

那?張嘴，可真是又毒又硬！

而且這人，不僅嘴巴毒，還中?二，無聊，喜歡嘚瑟，自戀又讨厭。

所有不好的形容詞，繞是可以，祁萻真想寫在标簽紙上，然後一張一張地?貼在喬子鸷的腦門上。

在她?心裏，喬子鸷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最後，她?隔着肖河，使勁瞪喬子鸷兩眼後，回頭坐正身子，吸氣吐氣，逐漸平靜心情。

此時，祁萻心裏也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和喬子鸷攪和在一起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以後她?再也不和他鬼扯閑聊了。

有和他講話的功夫，還不如多?寫兩道數學題。

如是想着，女孩握筆，埋頭繼續寫題。

旁邊的吵鬧卻還在繼續。

“上廁所去不去？”肖河問喬子鸷。

随意的語調，要有多?自然就?有多?自然，但趙小亮知道，這丫的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讓喬子鸷和祁萻多?接觸。

“不去。”哼唧唧的聲音，趙小亮氣咧咧地?瞪肖河。

肖河立馬來?了火氣，瞥人一眼：“我問你了？”

趙小亮：“我替子鸷回的。”

“子鸷沒嘴要你幫他回？”

“我……”

趙小亮氣到找不到回怼的話了，只能直愣愣地?瞪着肖河。

這兩人，自從上次在操場争吵後，最近幾天都互相看不順眼，動不動就?發生口舌之争，說?話嗆人。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喬子鸷不明白他們成天婆婆媽媽的，有什麽好吵的。

少年撇撇嘴，不耐煩地?起身，準備遠離這是非之地?。

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二話不說?提起了祁萻後腦勺的衣服，把人活生生從位置上拽了起來?。

“……欸，你這人幹嘛啊？”

祁萻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在教室裏回蕩。

“喬子鸷！”

“喬子鸷，你，你，你松開我。”

……

喬子鸷：“吵死啦。”

同學們聞聲看過來?，越看越覺得這兩人的關系非同一般。

有男生小聲嘀咕。

“喬少爺該不會真的喜歡上新?同學了吧？”

“什麽喜歡啊，我看啦這兩人都已經在談了！”

“真是萬萬沒想到，喬大少爺最後居然是載在了一個萌妹子身上！”

……

旁桌的幾位女生聽見議論，全?部瞪眼看這邊的幾位男生。

眼裏的嫉妒和憤恨一看便知。

其中?有人是真的喜歡喬子鸷，有人則是不滿，不過是一個剛轉學的女生而已，憑什麽一舉一動都能引起喬少爺的注意，甚至成為話題人物，招致全?班乃至全?校的矚目。

此時的祁萻，已經快被喬子鸷拉出教室了。

幾個女生眼巴巴地?看着，說?實話，長?得也不是特別漂亮，家境也沒聽說?有多?好啊。

到底憑什麽？

一位妝容精致的女生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盯着教室門口的方向。

這人叫李雪。

……

喬子鸷拽祁萻走的時候，肖河當即就?要追出去，結果趙小亮眼疾手快地?從位置上站起來?，胖乎乎又壯實的身子竄到他面?前?，擋人去路。

眼看着喬子鸷帶着祁萻離開，肖河氣到咧牙咧齒，“趙小亮！”

趙小亮不以為然，癟嘴，“幹嘛？”

又把胖手張開，繼續攔人，昂起臉頰提醒：

“你是不是子鸷的好兄弟啊，怎麽老想着壞人好事?兒呢？”

趙小亮想不通，人子鸷和小祁萻的事?情，礙他肖河什麽眼了。

他瞅着肖河，越瞅越覺得有貓膩。突然眼睛一眯，迸發出智慧的光芒：

“哦…我知道了！”

肖河：“你知道什麽了？”

趙小亮拿手指着肖河，将信将疑地?問：“你是不是喜歡子潇啊？”

深藏已久的心事?，被一語道破。

肖河的脖子肉眼可見的迅速泛紅，眼神也開始躲閃起來?。

喜歡啊，已經暴露得徹徹底底。

趙小亮看得眼睛都睜大了。

他就?那?麽随口一問，竟然是真的。

肖河真的喜歡子潇！

想想他們四個人，從小瘋在一起，一塊打架，逃學，抓螃蟹，砸領居家的玻璃……這林子潇跟他們鬼混在一起的時候完全?就?是瘋子，一點都沒有女孩子的樣子。

這肖河怎麽就?喜歡上了呢。

還有……

“你喜歡子潇就?喜歡呗，幹嘛拉着子鸷也一起喜歡啊？”

趙小亮湊近肖河，百思不得其解，“你這不是給?自己找情敵，添堵嗎？”

肖河斜眼：“要你管？”

冷聲冷調的。

“另外…你少撮合子鸷跟新?同學。子潇和子鸷的事?情，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警告完後，肖河徑自回了自己的座位，餘下趙小亮一頭霧水地?愣站在原地?。

子鸷和子潇…

子潇和子鸷…

……

五個字，颠來?倒去的在他腦海中?循環播放，趙小亮撓頭使勁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

倒是尋思出來?，子鸷喜歡小祁萻，肖河喜歡子潇，他是不是也應該找個對象喜歡喜歡？

正巧秦伊伊剛上完廁所回來?，趙小亮眼珠子一轉，溜到人面?前?，揮手：

“嗨，秦伊伊。”

秦伊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