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當時明月

（八）

這一夜卻是漫長的夜。

送唐笙回房間後，沈亭只覺得心滿意足，甚至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但在看到任小秋後酒醒了大半。已是深夜，任小秋等在自己房門口是為何？

正想着任小秋已開口：“沈大哥，我看你與我表哥相交甚好，有些關于他的事不好與旁人商議，可以打擾一下你嗎？”

沈亭本是想無論如何都婉拒任小秋的任何要求，但聽到事關唐笙時卻忍不住應了。

“沈大哥，你可知道當朝四公主蕭景寧。”任小秋也不繞圈子，坐下開口便道。

沈亭頓了下，還是回答說：“知道。”

“景寧公主與我表哥情投意合，皇帝也有意賜婚，本來全家都為能攀上皇親而開心，但聽說他最近卻有反悔的意思。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開導他，誰知他根本不聽。”

任小秋說到這停了停，繼續道：“沈大哥，你能幫我勸勸他嗎？”

沈亭沉默。

任小秋的手卻悄悄覆在了沈亭的手上。

沈亭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中，意識到時手已被緊緊的攥着。便皺眉道：“任小姐請自重。”

任小秋卻也不惱，只是說：“沈大哥想必是有自己的煩惱，是我多有叨擾了。”說罷便轉身離去。

沈亭也沒攔她，或者說沒意識到她走。他一向是當機立斷明了事理的人，這次該如何選擇再明顯不過，卻在想到唐笙明亮的笑臉時一切都猶豫了起來。

越想越是心煩，就把剩下的半壺酒全部喝光，卻覺得意識還是清醒的忍不住想起唐笙。索性從櫃子裏拿出酒一杯一杯的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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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喝着喝着，又聽到門響。沈亭視線已有些模糊，看着推門進來的人影越來越近，竟是唐笙，他忍不住喚了聲：“唐笙。”

卻見唐笙頓了下，然後點點頭坐在他身邊。

沈亭借着酒勁又吻上去，感受到懷裏的人也在回應他，就抱住他一直反複低喚着他的名字——“唐笙……唐笙…….”

唐笙雖然不應答，但被沈亭抱到床上時也沒有掙紮……

……夜終于過去了……

第二天沈亭是被陽光刺醒的，下一刻卻發現任小秋躺在一旁抱着他的胳膊看他。

沈亭一驚，想要抽手，任小秋卻抱的更緊說道：“真想不到…沈大哥你對我的感情與我對你是一樣的。”

沈亭脫口而出：“我對你沒有什麽感情。”

任小秋的眼瞬間含了淚水，委屈的說：“那你昨夜…你昨夜為何……”說着竟是直接哭了起來。

沈亭坐起來晃了晃腦袋，昨夜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實在記不起來了，但眼下孤男寡女赤身裸體共度一夜……任誰看都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麽。

唐笙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并且伴随着他表妹慌忙提起被子蔽體的嬌呼聲。

本來唐笙起了個大早，想起沈亭來就開始笑，心想着他是不是還沒起床呢，是不是也在做着關于自己的夢，還是說早已起床去帶兵操練……

于是決定親自去看一下，如果沈亭真的還沒起，就鑽到他被子裏親吻他的脖子，看他會不會還笑，或者攀住他的身體撒嬌低吟看他會不會也臉紅……唐笙帶着自己甜蜜又下流的小心思去推開沈亭的門，看到的卻是這樣春光無限的景象。

沈亭以為唐笙會大叫，會鬧，會沖過來拉扯他，結果什麽都沒有。

他只看到唐笙無措的笑了下，嘴唇發白眼眶卻紅了起來。然後不發一語的轉身出門。

沈亭一點都沒聽任小秋在說什麽，套上外衣就追了出去。

唐笙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似的，遲鈍的在連廊裏向前挪動。沈亭幾步就追上了他。

攔在唐笙面前後才發現不知道說什麽好。

唐笙見他不語，又笑了起來。随即卻像是遮掩什麽似的把手心覆在眼上。

沈亭看他擋着眼睛一直在笑，就硬把他手拿了下來。卻看見唐笙眼裏盈滿的淚水。

這下終是笑不出來了，放任眼淚不停的湧出來。

唐笙是多坦蕩開朗的人啊，除了昨夜酒醉，沈亭眼裏的他就一直是笑着的。想到這心裏一疼想抱住他，唐笙卻急急的退了一步。沈亭便不敢再妄自行動。

最終還是唐笙先開了口：“……你……你要對我表妹好一點……”

沈亭卻着急道：“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你才是…….”

“夠了，”唐笙打斷他：“你已經有她了，不要太貪心……”

沈亭沒再說話，唐笙擡頭看到的卻是他突然冷靜清晰的說：

“你不是也有你的景寧公主。”

唐笙眼直直的看着他，随即笑了起來。

沈亭繼續說：“做你的驸馬不是更好嗎。”

唐笙終于停了笑容，深深的點了點頭。嘴裏重複着：“對…是……我還有景寧……”

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聽到身後沒有腳步聲跟上，唐笙只覺得心被揪起來，但卻更堅定的頭也不回離開了。

婚禮是十天後在唐家舉行。

雖說沈亭無父無母，任小秋的家裏也只有奶奶，但這婚禮未免還是倉促了些。

只有任小秋知道她自己在着急什麽。

石橋邊沈亭和唐笙做了什麽她看的一清二楚，那夜沈亭抱着她嘴裏叫的是誰的名字她也聽的明明白白。

她知道沈亭心裏的人是誰，但她不信。

她不信那兩個人能有什麽長遠的将來。她也不信自己會輸給一個男人。

以後，以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想到這她整了整自己鮮紅的嫁衣，深吸口氣由婢女給她蓋上蓋頭。

除了沈亭的面無表情外，整個的婚禮的進程一直順暢，在外人看來只是喜慶平常的一天。

唐笙一直沒有出現。直到他們拜堂——

郎才女貌無比般配的一對新人被領到衆人面前時，人群的目光卻都向門外看去了。

沈亭也下意識順着看去。

是唐笙。一身紅衣光彩照人的唐笙。笑的一如往常明媚撩人的唐笙。

誰會在人家成婚當天穿比新人還鮮豔的紅呢。

但之後卻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了。

唐笙就靜靜的看着他們拜堂行禮，看着酒席上衆人嬉鬧。

直到要送入洞房時，唐笙突然站了起來，直直的推開旁人往沈亭面前跑去。

他一句話也不說，不顧衆人訝異的注視，直接把手放在了沈亭的脖頸上。

然後盯着沈亭的眼睛，用力一扯。

豎笛被唐笙扯下來緊緊攥在手裏的瞬間，沈亭分明看到了他眼裏蘊着的淚水。

衆人的起哄聲卻響了起來，硬是要看他手裏搶到了什麽。

唐笙低頭破涕為笑，原來大家只當他是在活熱氣氛。

他也不多說話，直接将手中的豎笛慢慢放在唇邊，吹起了那首《離人曲》 。

叫好聲響了一片，衆人更起勁的推着新人往房間走去。

沒有人察覺這曲子與喜慶的氣氛多不相配，也沒有人注意低着頭的唐笙是什麽樣的表情。

熱鬧的人流從他身邊穿過，一地歡鬧過後無人理會的狼藉。

沈亭從人群推搡中費力的回頭張望。

那是他這年最後一次見到唐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