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的月亮因為我的任性落在了污穢裏,我沒有一點辦法。
在這個人人都有病的時代裏,想抓住一點什麽太難了。
謝晏是天上的月亮,我看見那抹孤光落在腳邊,落在身上,我跟着它落在水裏,卻還是會移過池塘,樹梢,高山,重新回到天上去。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謝辰逸來得太遲了,謝晏的血淌在地上,污穢暗濁,月光寡淡照過來,我抱着他已經看不清東西,眼前都是模糊的暗紅和謝晏咧嘴的笑,他的虎牙咬着下唇,血從嘴裏不停地湧出來,我擦不幹淨。
我的月亮因為我的任性落在了污穢裏,我沒有一點辦法。
在我看來,我對謝晏的愛在旁人看來是感激是瘋狂是有所圖,在他那裏是讨好是不自量力的虛妄,他從來不缺真愛,我卻一直缺他。其實并非如此,他為了我從容赴死,我卻在質疑他的愛給了其他人。
這無論是哪方面都顯得不合理,可這個世上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
父親負責生,母親卻不負責養,福利院的門口每天都有新的哭聲,他們有的還在襁褓什麽都不知道,阿姨去抱的時候還咯咯地哭或者笑,而有的則睜着一雙戒備陰沉或委屈怯弱的眼睛,身上或多或少帶着傷和殘疾。
也有自己來的,他們來的時候常常是傍晚,不知道在外面流浪了多久,髒兮兮的一身破衣服,還得讓阿姨單獨給他們煮面吃,每個都能吃一大盆。
謝辰逸跟我打賭,賭我新開的福利院一個星期能收多少孩子。
我說一百個,謝辰逸不相信,他跟我賭了一次見謝晏的機會,我突然就害怕自己會輸。
小柿子就是那第一百個孩子,他身體健康,穿着幹淨,問話也口齒清晰,就是老愛盯着我看,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靜靜地看着我,總讓我覺得難受。
我問他有家有父母也不缺吃穿,為什麽到這兒來?
他沉默了很久,看了看周圍的人,低聲跟我說,“我有病,我喜歡男孩子。”
小柿子看我突然落淚,焦急地看着我,我懂那眼裏的意思,小孩擔心我,又怕我嫌棄他。
我只能跟他倉皇解釋,這不是病,我哭是因為我喜歡的也是男人。
那人還是我的親哥哥。
我好像由這個小孩子一句話回到了正常的世界,有了基本的禮義廉恥,知道了倫理和道德的存在。
可知道這些好累啊,比算計人心都累。
我久居黑暗,已經分不清這個世界到底該是什麽顏色了。
陳熙罵過我天生冷血會算計人,可我從來沒防備過她,她給什麽我都吃,明明知道有毒藥我也吃了,她怎麽還那麽讨厭我啊。
陳熙不要我,我才能跟謝晏,我愛得再畸形和變态,總會有一個源頭。可這些沒有人在意。
謝晏在意了,他現在卻躺在冷冰冰的床上,我每次見他都要隔着玻璃。
“不要哭了,抱抱,不哭不哭,給你糖吃,哥哥不哭了好不好?”小柿子自己也想哭,但看我哭得太厲害生生憋了回去。
他還太年輕,不知道有些人連哭都成了一種奢侈,要有人刺激,還要天時地利,才換來這麽痛痛快快地哭一回。
我揮開小柿子試圖靠近的手,一個人蹲在草地上哭了個痛快,謝晏總說要揪我的狐貍尾巴,現在他卻看不到。
謝言那個軟包已經離開了,在一個月前,那時謝晏已經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外傷已經逐漸愈合,他卻始終不醒。
我記不得那天發生了什麽,謝辰逸說我突然發瘋,拔了謝晏身上的管子,想弄死他。
我想了想發現這确實是我幹得出來的事,我問謝言為什麽不阻止我,等了半天沒有回答,才發現他已經消失了。
我讓謝辰逸給謝晏呆的地方修了透明玻璃房,鑰匙給謝辰逸,我進不去,見他的時候必須要謝辰逸和醫生陪同。
之前我告訴醫生謝言的出現是因為嫉妒,其實不是,真正的原因我想了很久,現在才想清楚。
謝言的出現是因為謝晏。我想留住謝晏。我怕他失望,他記了這麽多年的弟弟是我這個樣子,因此謝言就出現了,我理想中,謝晏的弟弟。
錯過無法彌補,始終不肯承認現實的人,一直是我。總有人要為那些不堪混亂的過去付出代價,那個人不是我就只能是謝晏。
我找到了我以為遺失在火海裏的日記本,和一條斷掉的項圈鎖在一起,我記起項圈是我某次吃了藥自己用刀割斷的,日記本上每一頁都有人在下面認真寫:言言,哥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