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非我族類
事實并非如同玄天眸所想的那般。蘇源止速度快不假,卻并不莽。
她給自己貼了張隐身的符, 悄悄往土牆院子走去。
玄天眸看着她在自己視線裏消失, 嘆氣,抛出一根羽毛, 讓羽毛變成一只巴掌大的小鳥,放上天探查地形。
小鳥還沒飛出去多遠, 就聽“咚”的一聲巨響,牆塌了。
玄天眸呆了, 不過是出去探查一下情況罷了, 至于做到這種程度嗎?
蘇源止也呆了, 她不過是想坐在牆上看看裏面是什麽情況罷了,牆至于連這點重量都承受不起嗎?
但眼下不是應該發呆的時候, 牆都塌了,想必裏面主事的人是被驚動了。
蘇源止調頭就跑。玄天眸看不到蘇源止的動作, 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仍然蹲守原地, 觀察敵情。
不料率先跑出來的竟然是一群拿着錘子斧頭的普通人。他們像是打了雞血, 更像是換了一批人一樣,一邊跑, 一邊大喊道:“抓住他們!我們這麽慘了,不能讓他們跑掉!”
蘇源止靈機一動,一把扯掉身上的隐身符,為了節約靈力,沒有掐禦風術, 而是在身上貼了張滞空符,飄到空中,道:“我們就是來給你們報仇雪恨的!”
衆人靜了靜,仰頭看着蘇源止的表演。也不知是相信了她,還是錘子斧頭這種近戰工具不能對蘇源止造成威脅。
蘇源止心神一穩,眼睛一轉,胡話張口就來:“讓你們來做白工的是仙門中人對不對?”
沒有人回答她。
玄天眸閉上眼睛,心裏“要糟”兩個字循環往複。
蘇源止道:“我就當你們默認了。”
流民依舊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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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眸心道,他就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都不想承認蘇源止是他隊友,省得等會兒還要搭救她。
蘇源止道:“你們別怕,他們是仙門仙師,我也是。只要你們配合,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流民終于說話了:“仙師!”
蘇源止道:“你們信我就好了。”
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風聲。
有人對她動手!
蘇源止畫的滞空符效果不是那麽好,不能轉向,行動也笨重。她當機立斷,一手揭開滞空符,一手拿出一張防禦性符紙,口中念訣,加快催動速度。
對方也沒想到她能這麽果斷。十來米的高度,說高不高,一摔下去,死人都有可能,這一擊打到了空處。
蘇源止心裏也發怵。她丢掉滞空符,又抽出一張防禦符,左手在上,抵禦天上的修者有可能發起的攻擊;右手在下,起緩沖保護的作用。
然而,下面是烏泱泱的人群,只要一掉下去,她就會陷入被動。
蘇源止神經緊繃到極點,下墜的過程在她看來十分緩慢,不論是上面先發起攻擊,還是先落地,她都能夠抛開一張符,去抽取新的符紙。
擡頭一看,上面的修者也不少,一個個都是生面孔。腰間不別刀劍,說明不是劍修刀修。手上沒有符紙符筆,也不是符修。
蘇源止正想着,上方的人突然掏出了一個葫蘆,手一翻,葫蘆裏傾倒出黑漆漆的水,淋在蘇源止防禦符的罩子上,冒出白泡。
是化山宗的丹修。
蘇源止想罵人了。
這樣一來,她只能兩只手同時持符,無法用出新的法術或者拿出新的符紙,相當被動。
她落到地面上,即便有防禦符紙幫她擋了這一下,依舊一個踉跄。那些普通人顯然也知道黑水的厲害,一個個朝旁邊退,給蘇源止讓出了一個圈。然而,他們眼中依舊閃爍着興奮的光芒,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緊了。
她趕緊丢下作為緩沖已經廢掉的防禦符,抽出一張噴火符,打入靈力,向上發出火焰箭。
丹修早有準備,從乾坤袋裏拿出蓮蓬,手一轉,蓮子飛入火焰,然後爆裂,與火焰箭同歸于盡。甚至火焰箭被滅掉之後,還有幾粒蓮子飛洩而下,重重撞在蘇源止的防禦罩上。
防禦罩裂了,而丹修的毒卻還沒倒完。
危機時刻,蘇源止腳步一錯,溜到流民身邊,趁人沒注意,仗着修士強大的體力搶走人家的錘子,單手掐訣禦風而起,一錘敲在倒毒水的丹修臉上:“叫你害我!”
其餘丹修見狀,趕緊拉開距離,挽起袖子,亮出手上的機括,朝蘇源止發射毒箭。
但,常年坐在丹爐前的宅修們,反應速率遠遠跟不上長期被打得見巫醫的蘇源止。
蘇源止大錘一轉,擋落毒箭。只是礙于距離,奈何對方不得。蘇源止很快決定,她要一個個追上去,一個個拿錘子敲暈。
只想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對方境界比她高,禦風術比她快。在有準備的情況下,她追不上對方。再加上人家用的是遠攻兵器,她用的是近戰兵器,距離太遠,抛符紙瞄不準人家,打架有點吃力。
危機關頭,她大喊:“玄天眸,你飛得快,快去下面搶個錘子上來,幫我把人敲暈!”
丹修們緊張起來,眼睛四下瞟動。
被錘子敲暈的那個,現在還躺在他自己召喚出來的雲上呢。也不知誰的運氣會那麽不好,會步他的後塵。
蘇源止還在道:“來啊,快,把他們都敲暈!”
卻聽不知哪裏傳來一聲嗷嗚,丹修們只覺得天旋地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發現他們像是糕點店裏的糕點一般,整整齊齊碼成一摞擺到了蘇源止面前。只有最上面的那一塊糕點……不對,是最上面的那一個人感到自己的背被一只大爪子壓着,掙紮不得。
白弈道:“你叫他做什麽?你看我,我能把他們疊在一起,讓你自己敲着玩。”
丹修:這一定是從魔淵底層爬上來的資深魔鬼吧?敲着玩這種話,怎麽能對修士說出口呢?
蘇源止道:“多謝。”
于是真的揮舞着錘子,把他們一個個都敲暈了。
修士都敲完了,蘇源止又把目光移到拿着武器的流民身上。
被盯住的流民瑟瑟發抖,紛紛後退:“那個,我們是被迫的。我們體質沒有修者好,當不起你一錘。”
蘇源止活動活動手腕。
流民哇的一聲哭出來,當場跪下:“仙師,仙師,當初看不起你,是我們的不對。求您大人大量,放我們一馬。”
蘇源止這才道:“我也知道,你們是被逼無奈。說吧,你們究竟做了些什麽?”
流民七嘴八舌說着事情的經過,生怕自己不能将功贖罪。
蘇源止被吵得腦仁疼,揮手讓其他人都安靜,自己點了個發須全白的老人做代表:“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連年紀這麽大的老人都要出來做工?”
老人道:“我們原本是凡間的普通村民,這兩年天災頻發,實在是找不到活路了,只能出去讨吃的。沒想到,走到半路,我們遇到了仙門仙師。他們從我們村裏挑了兩個小娃娃入仙門,然後把我們叫了過來,說跟他們幹活,有飯吃。”
蘇源止道:“然後呢?你們有飯吃了,為什麽還一副過得苦兮兮的樣子?”
老人搖頭:“累啊,比做農活還累。做農活,身體累了,我們心裏是踏實的。幹這個,我們身體累了,卻連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剛剛我們情緒太激動了,仙師見笑了。”
“你們平時都做什麽?”
“剁骨頭,碎骨頭,磨骨頭。白花花的骨頭看多了,晚上做夢,真的會夢見冤魂纏身。仙師給的護身符都不管用。”老人一臉悲苦相。
果然找對了!
蘇源止不動聲色,繼續問道:“讓你們剁骨頭的仙師就是這裏這幾位了嗎?”
“不是,還有幾位。可我們這種普通人,哪裏敢問仙師名姓?我們都不知道那幾位仙師是什麽人。”
蘇源止給幾人貼上定身符,打算等他們醒來之後再問個清楚。
她又問老人:“你們的骨頭是哪裏來的?”
“有時候是自己吃的,我們在外面挖了幾個陷阱,時不時能套到會說話的妖怪。小妖怪的肉真香啊,一口咬下去,全是汁水,特別軟糯……”老人一臉老實巴交,臉上看不出別的想法。
蘇源止挑眉:“你們敢吃妖怪?”
“那當然了,憑什麽妖怪能吃人,我們就不能吃妖怪了?聽說邊界的城池一旦被破,有好多人都會被妖怪吃掉呢!”
蘇源止道:“那你們知不知道,仙門與妖族牽停戰協議已經很久了,妖族吃人的事情幾百年沒發生過了?”
“這……”老人猶豫了一下,仿佛為了顯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道:“總之它們生為妖怪就該被人吃,它現在雖然沒有吃過人,但它長大了、仙門停戰協議不起效果了,它肯定會吃人。我們這是防範于未然。”
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前提下,似乎別的道理都是空話。
蘇源止只覺得疲憊,揮了揮手,道:“你們把牆修好,我會進去等着。我倒是要看看,給你們送骨頭的是些什麽人。”
流民們見沒自己的事情了,便歡歡喜喜幹活去了。
作者:我換封面了!烏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