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未曾颠覆過的世界(無貓)
蘇源止在黑暗之中沉沉浮浮,她伸手用力抓着什麽, 卻不清楚自己究竟抓住了沒有。
她像是被投入了一個幽邃的空間之中, 手足失去支撐,身體完全不能分辨上下, 而她的雙眼再度被淤泥般的黑暗所蒙蔽,再也無法獲知外界的信息。
她将凝聚神識, 重新關注起了自己的靈臺。然而靈臺之中的那道身影此刻虛淡到幾近于無。
蘇源止驟然産生一種難言的悸動,那種特別的感覺, 順着尾椎一節節往上爬。
似乎被抛棄掉了, 似乎她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不是,似乎她所做的一切努力, 在某種難以抗衡的力量面前,都只是徒勞。
黏稠的黑暗之中, 伴随蘇源止的只有望不到頭的孤獨與絕望。
像是心魔, 又不是。
蘇源止咬了咬牙, 神識潛入丹田, 去引動她的靈力。
靈力是修士的依仗。
當她的靈力順着經絡流動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又有了跟外面那種東西搏鬥的力量。
靈力流入大陣——至今, 蘇源止仍舊沒有弄明白大陣的原理和作用。但這個時候,也唯有大陣才有可能跟外面無法探知的情況對抗。
此前一直都無法激活的大陣一點點被點亮,漸漸從蘇源止靈臺上飄了起來,漸漸飄出靈臺,飄出身體, 将蘇源止完全籠罩在裏面。
那一刻,像是有什麽東西碎裂開來,釋放出數萬載也不曾消亡的威壓。
蘇源止眼前的黑暗裂開了。火光從一線裂縫之中射出,刺得她睜不開眼。
火焰之中,有一條綿長的黑影游曳搖擺,看不清真實面目。
這是她最後看到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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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她的意識就被拉入有無數畫面穿梭的長河之中。
她覺得自己仿佛在眨眼之間就回溯百年時光,又仿佛覺得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半點變化。
她無助地承受着不斷變化的光影,屬于她此生十九年的記憶被壓縮到一個極其微小的角落。她到底是誰?是該叫“蘇源止”,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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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源止被鞭子擊打在地面的聲音吵醒,身邊的“人”都爬了起來,慌慌張張往外頭跑。
她茫然地撐起身子,手腕被旁邊一只冷硬的大手抓住:“止,快一點,等會兒他們又要進來打人了。”
蘇源止被抓着出了門,跌跌撞撞跑到一個土坡上,看着那些不停發抖的土塊、草葉、石頭、木材所拼湊出來的人形,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鞭子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所有的“人”都打了一個寒顫。
蘇源止回過頭,看到了一個真正的人。對方衣冠楚楚,肩上躺着一條紅色的鯉魚,手上還拿着一條明顯是法器的鞭子。
那人道:“怎麽來這麽晚?”
抓着蘇源止的那名石頭人跪了下去:“大人原諒,她昨天被磚頭砸傷了,跑不快。”
拿鞭子的人沒有理會石頭人,而是用鞭子挑起蘇源止的下巴:“你叫什麽名字?”
她不由自主張口:“止。”
“多少歲了?”
“十二歲。”
那人眯了眯眼睛:“占了我人族軀體的靈,能活到十二歲挺少見的。”
蘇源止道:“我能做很多精細的活計。”
那人明白了:“就是說,以前的監工總是讓你做一些輕松的事情,才沒讓你累死?”
“能為尊貴的人族做事,是我的榮幸。”蘇源止說着不由自己控制的臺詞。
“你知道是榮幸就好。”那人居高臨下道,“我現在讓你跟土木之靈一起幹活,你沒意見吧?”
“我會累死的!”
那人取下鞭子:“我可以讓你現在就去死。人族的魂魄這麽尊貴,死去之後也會淪為白骨烏鴉口中美食。我想吃靈魂很久了,可是人族的律法不允許。我倒想嘗嘗,你一個青澀的靈,脫離軀體之後究竟是什麽味道。”
蘇源止霍然擡頭,只見腥紅的嘴唇下面牙齒森白,比嘴上沾滿鮮血的猛獸還要兇殘。
他肩膀上的鯉魚忽然開口,口吐人言:“不要擔心,我已經聞到了。這個靈的味道很特別,我已經等不及她死掉了。”
蘇源止只覺得自己心跳如擂,全身僵硬。她覺得自己現在臉一定白得跟那只貓一樣。
那人大笑幾聲,拍了拍蘇源止的肩頭:“靈,你可要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假如你是個沒用的東西,我可不介意把你生吞活剝了。”
之後他不再關注蘇源止,轉而将土木之靈趕往一個工地幹活。
路上,抓着蘇源止的石頭人道:“那些活太重了,你做不了。等會兒你就跟在我身邊,我可以把我做的事情記到你頭上。”
蘇源止搖頭:“不必了,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監工會打你的。”
石頭人欲言又止,最後強硬道:“你跟在我身邊就是了。”
蘇源止不再說話。
監工拿着鞭子在後面跟着,氣氛跟往常一樣壓抑。一路上,只有土木之靈散亂的腳步聲。
蘇源止也趁這個時間把腦海裏多出來的畫面整理了一番。
她覺得這很有可能是她的前世。
人的靈魂最初是一小團靈氣彙聚而成的光,稱為“靈”。靈可以栖息在任何物體上,包括泥土,包括石塊。但那些靈是不該動的,他們就像是初生的嬰兒,通常會睡上很久,偶爾才會打起精神觀察身邊的世界。
但人族總有辦法把他們折騰起來,為自己做苦工。
那名監工手上的鞭子就是類似的法器。靈挨上一鞭子會痛上很久,有時候還會出現神智減退、瀕臨消散種種問題。
所有的靈都害怕那種東西,縱使他們土木構成的軀體比人族強大很多,卻也只能匍匐在人族的威脅下,在無休止的苦力之中慢慢煎熬。
這個過程裏,有的靈成了魂魄,然後被白骨烏鴉捉走吃掉。有的靈則被耗光儲備的能量,重歸天地。
蘇源止則是靈之中比較罕見的情況:她沒有待在自己的栖息地裏等待成長為魂魄,而是飄蕩在世間,托生進了人族的軀體。
對靈而言,這是十分可悲的事情。
站在人的角度來看,就算有了人族的體魄,靈仍舊是靈。體內是靈與體內是魂魄,千差萬別。
與魂魄比起來,靈的結構更加松散一些,它就像嬰兒一樣柔弱。托生在人族的靈,身體往往會比別人差一些,且無法生育,也沒有辦法修煉靈氣、使用法器。
雖然同樣有七情六欲,同樣能夠思考能夠表達。但這樣的靈,在人族看來,是沒有存在的意義的。
人族把托生在人族的靈稱為“軀體的小偷”,靈占用了魂魄的位置,浪費了資源。
蘇源止這一世,就是一個因此被丢到荒野的棄兒。
是做苦工的石頭靈發現了她,把她撿回去,與擁有獸身的靈交易,用羊奶和鹿奶把她養大的。
石頭靈之于她,就像是普通人的父母一樣。
自她有記憶起,她就一直生活在人族醜陋破敗的苦力營裏面。他們總有數不清的苦力要幹。他們為人族建造堅固的城池、華美的建築、挖掘溝渠、種植糧食,而他們終其一生,也無法享受到半點自己的勞動成果。
蘇源止四歲便表現出驚人的繪畫能力,在人族,就連練習了十多年的畫師,畫出的畫作也不如她。
于是,她被前任監工看中,讓她去畫刻寫在城牆上的防禦陣法。
畫防禦陣法需要用到靈力。但靈一旦開始使用靈力,它的意識會很快潰散,它本身也會被天地靈氣同化。
對靈而言,這個工作就是明擺着是送死。
之前接下這份工作的靈,沒有一個活過了一整年。
然而蘇源止記得,她從五歲開始,一直畫到了十二歲。
時間長得大家都以為人族搞錯了,都覺得她不是靈,而是人。于是,在她七歲的時候,人族派來了真正的修士來測她的真實情況。
那一天,她平生第一次進入了真正人族所居住的地方,腳下踩着雪白的絨毯,身上臨時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監工站在門口等待消息,滿臉堆笑。而那些她以往不敢正眼直視的貴人端坐高位,穿着精致華美的服飾,帶着金銀配飾,身邊還有會說話的獸寵。
神色肅穆修士把法術打在她身上,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道:“魂樹的末梢只能生出微末弱小的靈,魂樹的根與幹才能孕育出這樣的孩子。”
“就是說,她不是人族?”坐在高位的人腰間佩戴着鑲嵌滿上品靈石的腰帶,冷眼看她。
修士道:“不是,她仍是靈,身上有魂樹樹幹的氣息。她比會說話的野獸要珍貴一些,畢竟我們從未聽說過魂樹的樹幹成靈。”
有幾個人蠢蠢欲動,目光比狼看到肥肉更加熱切。
“不過是個靈罷了。水火之靈比木靈稀少百倍,可他們仍舊只是幹活的苦力。更何況,她還是軀體的小偷。”高位上的人道,“把她當做寵物養,遠遠沒有養會說話的野獸有面子。何況,她和人長得一模一樣,卻又不能給人族繁衍後代,養起來只能白白浪費精力。不如把她留着做苦工有價值。”
他說完之後,便沒有人敢發言了。
于是蘇源止又被帶走,丢回了靈的營地裏。
作者:Q:今日份咕咕的借口是什麽?
A:晝夜颠倒的渣作者逼迫早起+失眠,頭疼_(:τ」∠)_
(于是廚房裏傳來肉香)
說起來,渣作者格外愛好構建世界觀,之前寫無限流的時候總覺得我一個世界的設定給別人能夠拆開寫三個世界(然後陷入“讀者是不是看得很費勁”和“我似乎只會搞設定不會制造恐怖氛圍”的自我懷疑,翻車,砍大綱完結)。
這篇文_(:з」∠)_只構建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時态的世界觀應該還好叭!
(好的我知道我有毒)
咳,以後有撸貓情節的章節我會标出來。謝謝支持。